關山遠

1931年12月14日深夜，國民黨軍第二十六路軍在中共秘密特別支部以及董振堂、趙博生、季振同等人領導下，在江西寧都舉行起義。從此，董振堂走上了一條不同的人生道路，從一個對中國前途命運感到迷茫的舊軍閥，成長為有著堅定革命理想、并為之奮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紅軍高級將領。

一

寧都起義爆發(fā)后，國民黨軍第二十六路軍宣布加入紅軍。他們連夜向中央蘇區(qū)開拔，走出黑暗，迎來翌日的朝陽。蘇區(qū)軍民敲鑼打鼓，列隊歡迎。身材高大的董振堂走在隊伍前面，素來不茍言笑的他，此刻滿臉愉悅。

第二十六路軍被改編成中國工農紅軍第五軍團，其擁有的1.7萬余名官兵，1個軍部、2個師部、6個旅部、11個整團、2萬多件輕重武器和8部電臺以及大批裝備物資，使中央蘇區(qū)主力紅軍力量得到極大加強，2萬多件武器有力地改善了紅軍裝備，使處于反“圍剿”之中處境艱難的中央蘇區(qū)得到及時補給。更為珍貴的是，起義部隊帶來的8部電臺和40多名通信技術人員，讓紅軍無線電通訊事業(yè)實現了飛躍發(fā)展。

二

1932年3月7日，江西贛州南門城下，董振堂率先手舞大刀沖進敵陣，身后數千把大刀舉起來，殺聲震天，敵人倉皇逃入城內。

這是寧都起義后董振堂率部參加的第一次戰(zhàn)役。當時紅軍圍攻贛州半個月，沒有攻下有“鐵贛州”之稱的堅城，反而被敵人反包圍，情勢危急之際，董振堂率領紅五軍團第十三軍殺入戰(zhàn)場，以大刀貼身近戰(zhàn)，掩護攻城部隊撤退，隨即紅軍撤圍贛州。

董振堂從小習武，他所在的西北軍素來以使用大刀著稱。寧都起義兩個月后，這支勁旅在贛州城下閃亮登場，從此成為紅軍中能攻善守、以打防御戰(zhàn)著稱的精銳部隊，人手一把步槍、一把駁殼槍、一把大刀，令敵人聞風喪膽。

贛州之戰(zhàn)后，董振堂、趙博生等又率部參與了漳州、南雄水口、樂安宜黃、黃獅渡等戰(zhàn)役，以及第四次、第五次反“圍剿”戰(zhàn)斗，硬撼強敵，從不退縮。以南雄水口戰(zhàn)役為例。此役從1932年7月2日至10日，歷時9天，這是紅五軍團首次獨立作戰(zhàn)。《聶榮臻元帥回憶錄》一書寫道：“水口戰(zhàn)役是著名的惡仗，雙方傷亡之大，戰(zhàn)場景象之慘烈，為第二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時期所罕見……”

何為惡仗？當時紅五軍團對手是尚未與之對陣過的粵軍，粵軍想南撤廣東，頗為悍勇。戰(zhàn)至7月9日，尸橫遍野，董振堂感覺不對勁：情報不是說對方只有4個團嗎？怎么這么難打？后來才知道，對方哪是4個團，足足有10個團！7月10日，紅五軍團從正面，毛澤東親率紅一軍團從側面向敵人發(fā)起總攻，激戰(zhàn)一小時后擊潰敵人。9天惡戰(zhàn)，斃傷敵人3000余人。紅五軍團也傷亡慘重，有的團剩余不過百人。

三

1895年12月21日，董振堂出生于河北省新河縣西李家莊一個貧困農民家庭。家里咬牙供他讀書，他暗下決心發(fā)憤圖強，學好本領，救國救民。后來，他到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學炮科，最終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去了馮玉祥的西北軍，不久被卷入軍閥混戰(zhàn)。中原大戰(zhàn)后，馮玉祥失敗，董振堂所部被蔣介石收編，派到江西打紅軍。董振堂痛苦、茫然，不知出路在何方，直到加入紅軍。

1932年4月下旬，董振堂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把自己積攢下來的3000塊銀圓全部作為黨費上繳。這事連毛澤東都被驚動了，讓他給自己留些錢用，給家里也寄點，董振堂卻說：“現在我當了紅軍，又入了黨，留著這些錢也沒有用了，我要把一切獻給黨，甚至連生命也獻給黨！”在毛澤東的勸說下，他留下了300塊銀圓，其余的全部作為黨費。

此事頗見董振堂的性格。加入紅軍后，他的思想發(fā)生了巨大轉變，從一個信仰和服從長官的舊軍人，成長為以共產主義為信仰的紅軍高級將領。信仰的力量，支撐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四

在湘江之戰(zhàn)中，作為紅軍后衛(wèi)的紅五軍團由兩個師1萬余人減少到一個師，不足5000人，軍團長董振堂幾天幾夜沒有休息，親臨前沿陣地指揮戰(zhàn)斗。

紅軍長征過湘江時的序列是這樣的：林彪率紅一軍團為左路，彭德懷率紅三軍團為右路，兩個軍團在前頭開路;羅炳輝率紅九軍團在紅一軍團之后跟進，周昆率紅八軍團在紅三軍團之后跟進，兩個軍團掩護左右側翼的安全;軍委縱隊居中，董振堂率領紅五軍團殿后。在戰(zhàn)火的洗禮中，董振堂與他指揮的紅五軍團逐步形成了善打防御戰(zhàn)、阻擊戰(zhàn)的作戰(zhàn)風格。

血戰(zhàn)湘江、四渡赤水、翻雪山、過草地……今人怎能想象當時紅五軍團殿后之艱難。在1935年5月的金沙江阻擊戰(zhàn)中，因缺乏渡船，為掩護兄弟部隊過江，軍委不得不一再命令紅五軍團延長撤防日期。從三天三夜，到六天六夜，一直到九天九夜。不足5000人的紅五軍團，硬是把1萬多名敵人死死地拖在陣地前。董振堂命令：“就是只剩一個人也要守住陣地，沒有命令絕不撤離，保證主力安全過江?！?/p>

長征途中，董振堂率紅五軍團保障了軍委縱隊及中央紅軍的后方安全，被譽為“鐵流后衛(wèi)”。

五

紅軍渡過于都河開始長征時，留守蘇區(qū)堅持斗爭的劉伯堅趕來送別董振堂。兩人的友誼始于1926年9月17日在綏遠五原（今屬內蒙古自治區(qū)）的五原誓師大會，受邀擔任馮玉祥部隊國民軍聯軍總政治部副部長的共產黨員劉伯堅登臺演講：“我們的官兵兄弟都是貧苦工農出身，我們要革命，要為工農而戰(zhàn)，為工農當家作主的新中國而戰(zhàn)！”董振堂坐在臺下，心靈受到極大震撼。從此，劉伯堅于他，亦師亦友。

于都之別，也是兩人的永別。

1935年3月21日，劉伯堅被敵人殺害，時年40歲。

劉伯堅犧牲后不到兩年，在甘肅高臺縣，在援軍被阻擊無法到達的情況下，董振堂率軍浴血奮戰(zhàn)9個晝夜，與敵人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其所部3000多人全部壯烈犧牲。

董振堂是紅軍時期犧牲的最高將領之一，犧牲時任中央軍委委員、紅五軍團軍團長，年僅42歲。

董振堂犧牲的噩耗傳到延安，中共中央在寶塔山下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毛澤東深情地說：“董振堂是堅決革命的同志?！?/p>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得以成功，何等艱苦卓絕，哪是投機所得。大浪淘沙，意志薄弱者、信仰不堅定者，哪怕頂著耀眼的光環(huán)，最終也會現出原形。比如張國燾，作為中共一大代表，最終卻成了可恥的叛徒。而董振堂從敵對陣營過來，成為一名共產黨員后，至死都未忘記入黨時的誓言。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新華每日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