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龍 馮杰 張博倫 孫秀偉

魯朝忠，中共黨員，1974年出生，1993年12月參加工作，現(xiàn)為中國鐵路武漢局集團有限公司宜昌綜合維修段恩施橋隧車間巴東巡山工區(qū)工長，先后獲得全國鐵路勞動模范、全國勞動模范、“中國夢·勞動美”最美職工等榮譽。十年如一日，魯朝忠?guī)ьI(lǐng)隊友們多次翻越區(qū)內(nèi)207座山頭，行走2萬多公里，開辟出500多條巡山路，穿壞20多雙登山鞋，發(fā)現(xiàn)、建檔各類危石824處，成為知曉宜萬鐵路危石分布的“活地圖”。

宜萬鐵路全線377公里，橋梁、隧道400多座，被稱為“鐵路橋隧博物館”。

宜萬鐵路建設難，維護運營同樣難。屬喀斯特地貌的恩施段，山高水長，風化巖石、溶洞暗湖俯拾皆是，鐵路安全運行隱患風險大。這里誕生了湖北省唯一的巡山工區(qū)，他們負責對宜萬鐵路湖北段288公里內(nèi)鐵路旁高山上的危石，進行觀察、記錄、上報、處置。

魯朝忠正是“巡山工”的一員。曾是橋梁工的他，2010年底宜萬鐵路運營后，便從宜昌來到恩施，自此，險山危崖、蛇蟲荊棘，相伴十年。

苦——這份工作本來的味道

1月中旬，雖已隆冬，但天氣不錯，陽光和煦。記者一行經(jīng)過宜萬鐵路來到恩施，跟隨魯朝忠的步伐，感受了一段巡山之旅。

一大早，魯朝忠和4名隊員乘著工程車，七彎八拐到達恩施市白果鄉(xiāng)某風險點。這是一座與鐵路線垂直高度不足100米的小山，魯朝忠稱它為“云霧山”，網(wǎng)絡地圖顯示是空白。

山上有七八處需要觀察的風化巖石。上山無路，地上還積了一層霜雪，潮濕打滑。魯朝忠拿著鐮刀開路，砍掉荊棘和樹枝。僅僅爬了不到30米，便行進艱難。陡峭的山壁和被動防護鐵網(wǎng)相夾，構(gòu)成了僅容一腳寬的“小路”。

走完一段，抬頭看去，前面是呈80度的陡坡，記者心中打顫。魯朝忠說：“即使是專業(yè)的驢友，也很難爬得上去。”記者無奈，只得原路折返。

魯朝忠則和隊友僅用了20分鐘上山下山，完成了常規(guī)巡查。他告訴我們，這座山不大，還有防護網(wǎng)借力，算是比較好走的。宜萬線上很多山完全沒路，有的危石立在山頂，看著不遠，走卻要花幾小時，繞行攀爬甚至要花上大半天。

全線像這樣需要巡查危石的山頭，共有207座。

盡管山區(qū)的冬天格外寒冷，但卻是魯朝忠和巡山隊員最喜歡的季節(jié)?！叭羰堑搅舜合?，山里是不敢?guī)銈儙淼??！濒敵倚χf。那個時候雨水多，山上背陰面濕滑無比，一不小心就會摔跤。

魯朝忠抬起左手，手背上一道貫穿傷形成的疤痕觸目驚心。

2014年8月的一天，他和工友周春杰一起巡山，因為需要處理一處危石，他們二人各背著幾十斤重的設備上山。完成作業(yè)下山時，走在半途的周春杰，突然聽到一聲低吼，緊接著是重物滑落的聲音，他意識到跟在后面的魯朝忠滑倒了。

“旁邊是幾十米的懸崖，一旦掉下去無法想象。”只在一瞬間，魯朝忠就下滑了五六米，周春杰扔掉負重，一把抱住向下急落的魯朝忠，最終有驚無險。

魯朝忠右手緊抱設備，左手在慌亂中被一塊尖石刺穿，血流不止，留下了這道疤。魯朝忠說：“這些都是小傷，沒什么大礙，哪個巡山工身上沒有上十處傷?！?/p>

工友們談到這些也都淡然一笑。相比路險坡急，他們對夏天的蛇蟲更為忌憚。

鐵路沿線有一段穿過五步蛇保護區(qū)。“黑質(zhì)而白章。觸草木，盡死。”唐代柳宗元《捕蛇者說》中描述的便是這種劇毒無比的蛇。

一次巡山途中，魯朝忠在前方開路。

“蛇！”一位工友突然驚呼。魯朝忠慢慢停步，緩緩回頭，一條一米左右的五步蛇盤成一團，抬起了三角形的腦袋，吐著信子，盯著魯朝忠的腿，蓄勢攻擊。魯朝忠驚出一身冷汗。

萬幸的是，對峙一段時間，毒蛇放棄攻擊，竄入草叢而去。

而工區(qū)里一位1995年出生的小伙子卻沒有這般幸運。一次巡山時，一條五步蛇咬穿了他的鞋子，最終造成傷殘。談起這件事，一直有說有笑的工友們，神情落寞了下來。

副工長王碩說：“碰到毒蛇畢竟少，馬蜂才最煩人。巡山工區(qū)16個人，無一幸免都被馬蜂‘親過嘴?！?/p>

家鄉(xiāng)吉林的王碩是95后，與其他8名90后組成了新一代巡山工。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跟著魯朝忠等老一代巡山人，288公里一個月一來回，用腳步丈量著武陵山的一草一木。四五百元的厚底登山鞋，三四個月就要穿壞一雙;厚實的帆布工服，每趟下來都要多出幾道山石劃出的口子;手足口臉，每年總要多出兩道淺淺深深的“記號”。

這些事，從他們口中說出來平平無奇，仿佛并沒有平常人覺得的苦，因為這就是巡山人生活最原本的味道。

酸——最愧對的是家里人

巡山之旅的第二站，記者來到“長鷹壩一號隧道”山腳邊。隧洞口上方的山壁上，開鑿出了一條“之”字形勘察階梯。魯朝忠說：“如今，這種方便我們勘察危石的階梯越修越多?！?/p>

隧洞斜上方，是一處奇特的景觀。兩個十幾米見方的巨大山石凌空聳立，山石正下方形成一大片空洞，由幾根人工澆筑的水泥石柱支撐著。魯朝忠指著兩塊如山的巨石說：“這是1級風險危石，是最大的風險級別?！?/p>

魯朝忠介紹，兩處危石沒做人工支撐前，每年都會朝鐵路方向塌陷一點。風險等級評估為1級后，必須安排人員24小時就地值守，直到專業(yè)隊伍施工排險。這種值守，往往要持續(xù)數(shù)月。

2011年春節(jié)前后，魯朝忠曾負責榔坪段風險點的值守，這是他第一次單獨值守。值守責任重大，要隨時評估風險，接聽列車司機詢問，確保鐵路安全。值守的10天，他每日只能吃方便面。

除夕之夜，他興致勃勃地用各種口味的方便面，擺了一桌年夜飯。樂觀的魯朝忠，卻在給妻兒的電話中落了淚。

他說：“心里最愧疚的，還是對老婆、孩子。”

魯朝忠的家在宜昌，雖然離恩施不遠，一年到頭依然聚少離多。家里的事，他基本幫不上，全靠妻子。兒子成長的關(guān)鍵時期，他也很少見證和參與。曾經(jīng)答應兒子，高考前一定回家陪伴，卻因搶排隧道險情無奈錯過。遠在四川老家的父母，頭疼腦熱、生病住院，魯朝忠更是難得盡孝心。

顧家難、相聚難，是每個巡山人心中的酸楚。說起這些，魯朝忠眼中滿是遺憾，他的工友們也是如此。兩地分居，是鐵路人尤其是巡山工的常態(tài)。他們的付出，帶來的是更多旅客的家庭團圓。

辣——膽大、心細、眼光辣

在巡山途中，每一塊危石，魯朝忠都能很詳細地說出它的基本情況：風險級別、近年差異、裂紋多了幾條，又深了幾許。面對這些危石，魯朝忠如數(shù)家珍。

巡山初期，全線被定為危石的共有300多處，風險各異。沒有經(jīng)驗可借鑒的魯朝忠，只能以勤補拙，每個月都要把它們一一“問候”到，“要經(jīng)?？纯?，不然它們要鬧脾氣的。”魯朝忠笑著說。時間長了，他辨石的經(jīng)驗越發(fā)老到。

魯朝忠告訴我們，巡山工就是要膽大、心細、眼光辣。在長鷹壩隧洞的山頂上，有一處曾經(jīng)是1級風險危石，之后，石頭趨于穩(wěn)定，風險等級被撤銷。前年，一次巡山中，魯朝忠一眼就發(fā)現(xiàn)這塊巨石的石縫比往年寬了幾厘米：“現(xiàn)在又寬了2厘米，必須上報，把風險等級提上去?！?/p>

巡山的本領(lǐng)魯朝忠也盡心地教給年輕人，每到一處，魯朝忠總是把兩個小伙子喊到身邊，細致講解。

十年巡山，魯朝忠總結(jié)出“一拍、二插、三查”的危石縫隙辨識法，和“錘、墊、錨、拉、封”的小風險危石處理法。這些本事成了巡山工區(qū)口頭相傳的活教材。

對年輕的工友，魯朝忠既是師傅又是大哥。工區(qū)新來的一個95后小伙子，家住平原，不太適應山區(qū)作業(yè)，巡山時摔跤成了家常便飯。魯朝忠和工友善意地開玩笑，喊他“摔跤”冠軍。但巡山時，魯朝忠總是挨著他，潛心傳授多年的攀山經(jīng)驗，幾步一回頭地詢問：“腳踩實沒？手抓牢沒？”

高空作業(yè)，魯朝忠總是自己上，怕別人出危險。在高橋壩隧道的巖壁上，魯朝忠身掛安全繩，一步一步沿著幾乎90度的巖壁朝下移動，查看巖壁上的危石。身下幾十米，是一座橫架在百米深崖上的鐵路橋，絕壁之上他如履平地，每一次落腳，每一步踏足都有條不紊、熟練輕松。

甜——吃過苦后是回甘

“憶苦”，魯朝忠總是顯得很費力;“思甜”，才是他最喜歡的事兒。

魯朝忠說：“恩施風景如畫，別人游山玩水花錢，我們游山玩水拿錢?！?/p>

在一班巡山工眼中，每次巡山都有不一樣的風景。途中，他們總會愉快地告訴記者，山里每個季節(jié)會有什么樣的野果可以吃，有什么花兒可以賞。

巡山的那些苦吃過后，就是回甘。

讓魯朝忠和工友更有干勁的是，他們工作的價值被大家看到。

從橋梁工到巡山工，魯朝忠在艱苦的崗位扎根數(shù)十年，所在工段未發(fā)生一起事故，他先后獲得全國鐵路勞動模范、全國勞動模范、“中國夢·勞動美”最美職工等榮譽。這，是對巡山工及其他鐵路工人的高度肯定。

宜昌綜合維修段工會副主席劉勇告訴我們：“宜萬線在魯工長的帶動下，工人的工作積極性空前高漲，各個工種、工區(qū)都涌現(xiàn)了一批懂技術(shù)、能吃苦、肯奉獻的優(yōu)秀工人代表，其中有不少90后、95后?！巳f精神在全段，甚至是整個鐵路系統(tǒng)內(nèi)形成了一股獨特的感召力?！?/p>

作為黨員的魯朝忠，在工作、生活中以實際行動為年青一代詮釋了“吃苦在前、沖鋒在前、奉獻在前”的優(yōu)良品質(zhì)，形成了融洽的工作氛圍。一路巡山，4人組成的小隊不時打趣、說笑，在魯朝忠單人高空作業(yè)時，大家又謹慎配合、互幫互助，關(guān)心關(guān)愛溢于言表。

說起將來的日子，今年47歲的魯朝忠笑著說：“再干個9年吧！”。作為特殊工種，55歲就面臨退休的魯朝忠，打算就在這兒一直干到底：“現(xiàn)在工作環(huán)境越來越好，就當鍛煉身體了。”

在高橋壩隧道洞口巡山時，一列列動車來往穿梭，它們進入或開出隧道時，魯朝忠正掛著安全繩在列車的頭頂上巡查危石。他的身影沒有旅客會注意到，但正是有千千萬萬這樣的鐵路人默默負重前行，才有了億萬旅客的歸途平安，才有了中國速度的行穩(wěn)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