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思雨
公元1140年,辛棄疾出生在山東濟南,在他成長的年代,宋朝已經(jīng)南渡,宋、金兩國長期南北對峙,濟南一度淪陷在金人的手里。
辛棄疾的爺爺為了家人溫飽,曾經(jīng)仕于金國,但心里一直渴望反正。他常常帶著兒孫“登高望遠,思投畔而起,以紓君父所不共戴天之仇”,在辛棄疾幼小的內(nèi)心種下愛國的種子。
等他去燕京參加科舉的時候,爺爺還特意囑咐,一定要深入敵人的政治中心好好偵察,第一次沒考中,爺倆還很高興,因為有了再去一次的機會。
后來,眾多百姓不甘于被金人欺侮憤而起義,其中有一個叫耿京的人,在短短的時間里就召集起二十萬人以上的大軍。
這時,22歲的辛棄疾也率領2000人在濟南起義,他跑來自愿投歸耿京,被任命為掌書記。
有一天,部隊里一個叫義瑞的和尚竊印而逃,耿京大怒,要拿辛棄疾是問。辛棄疾說,“請你給我三天的限期,要是不能擒獲義瑞我就去死”。他一個人狂追,最后果然將義瑞當場斬首。
下馬能草檄文,上馬能殺賊,辛棄疾在軍營很快就得到了重用。
他建議把隊伍歸附南宋政府,耿京同意了,就派他和另一個人帶著起草好的章表去見皇帝。
但就在辛棄疾往回趕的時候,軍隊里出現(xiàn)了一個“叛徒”,將領張安國投奔了金廷,并在很短時間內(nèi)對耿京下了毒手。
聽到消息的辛棄疾十分震驚,為了報仇,他約集了50精兵人馬,趁其不備輕騎突襲,“赤手領五十騎,縛取于五萬眾中”,把張安國從濟州活捉了出來。一行人晝夜南奔,不敢歇息,最終把叛徒帶回朝廷。
辛棄疾因此一戰(zhàn)成名?!皦崖曈⒏牛呈繛橹d起,圣天子一見三嘆息,用是簡深知”。這一年,他才23歲。
然而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盼望的英雄時刻,只在23歲那年達到了巔峰。
那時,主戰(zhàn)派的人物在符離兵敗以后逐漸被排斥出朝廷,主和派重新占據(jù)上風。作為一個“歸正人”,辛棄疾并不受到重視,明明可以前線沖鋒,卻總被派去做一些平定內(nèi)亂的事。
辛棄疾輾轉(zhuǎn)于江西、湖北、湖南等地方擔任地方官?!皟赡隁v遍楚山川”,滿腔熱忱卻始終無緣參與收復故土,他感到悲傷: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
——《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盡管如此,辛棄疾每到一個地方,都政績斐然。在湖南,他有感于當?shù)乇﹦铀钠?,便向朝廷建議,希望成立一支“湖南飛虎軍”。
他選拔了一批健壯勇武的人,還下了大功夫制造器械和操練士兵,此后的三十多年內(nèi),這支勇猛如虎的軍隊一直是非常重要的抗金力量,被金人稱作“虎兒軍”。
做官時,辛棄疾雷厲風行、敢說敢做,也因此常常招致一些非議。在長沙沒待多久,辛棄疾就被人彈劾,說他“用錢如泥沙,殺人如草芥”,把他的新職舊職一起免了。
一心歸南,不被重用甚至被罷免,辛棄疾只能回到江西上饒,在他的大別墅里閑居十年,并屢屢以陶淵明自比。
但是,辛棄疾又怎么會真的放下呢?
他無時無刻不關心朝政大事和抗金大業(yè),在給別人的祝壽詞里,他說:
“待他年,整頓乾坤事了,為先生壽。”
得知好朋友陳亮的不幸遭遇,他特地“賦壯詞以寄之”: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蓱z白發(fā)生!
送別他人時,他想到事業(yè)未竟的痛苦,難道只有離別才是最悲傷的嗎?國家民族的深愁別恨,正逐漸被人遺忘?。?/p>
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
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二十歲成名,此后的四十年,辛棄疾一直被朝廷起用、棄用,再起用、棄用,再沒有機會上戰(zhàn)場。
等到六十多歲的時候,辛棄疾終于又等來了一線希望。
金國以北的蒙古族,勢力開始逐漸強大,金國的內(nèi)訌也越來越尖銳,當時的宰相韓侂胄主張北伐,想起了辛棄疾。
辛棄疾一心盼望抗金,但他知道此時用兵不可以草率,在鎮(zhèn)江做知府,他定制了一萬套軍服,招募江淮之間的一萬名丁壯,還派人前去刺探敵情,為戰(zhàn)斗做好準備。
不過,韓宰相和朝廷的一干人等并不是真想拉他上前線,他們只是看中了辛棄疾的名聲,當他的主張不迎合大勢時,便又被發(fā)配到不甚重要的官職去。
辛棄疾也知道這一點,在人生的暮年,他寫下了千古流傳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剛到鎮(zhèn)江滿一年,便又有言官把他彈劾,之后的幾年,朝廷多次召喚辛棄疾,但他的意見一直沒有得到重視。
后來,南宋在和金兵的對戰(zhàn)中,因為沒有準備充足,果然各路軍隊都潰敗了,“一出涂地不可收拾”。
辛棄疾也開始被疾病所困擾。
“男兒到死心如鐵”,直到68歲的生命結束之時,這位高喊著殺賊的愛國者,都沒能等來英雄夢實現(xiàn)的一刻。
辛棄疾是個仗義的人,公元1200年,朱熹因病去世,但因為朝廷的禁令,沒有人敢去他的墓前祭奠,作為好友,辛棄疾就親自跑去武夷山吊唁,還寫了一首祭詞:
“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p>
這兩句,用在他的身上也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