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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關(guān)于番薯的記憶

        2021-04-06 15:13:49沈梅娟
        閩南風(fēng) 2021年3期
        關(guān)鍵詞:記憶

        沈梅娟

        我靜靜地欣賞著擺在書桌上的這盆水培番薯盆景:細(xì)細(xì)的根須在水中悄悄地滋長,嫩綠的葉子追隨著斜射進(jìn)窗戶的陽光而快意舒展。在我微笑著的眼眸里,它如同一位溫婉的江南女子,綽約多姿,楚楚動人。

        這一抹綠意,生動了我的書房,也愉悅了我的心情。

        當(dāng)番薯,有一天,就這樣被改變了吃的功能,成了一個供人欣賞的藝術(shù)品,從此上了檔次,登上了大堂。但我卻從未忘記,它依然是那個土生土長出來的,留給我很多難以磨滅的記憶的番薯。

        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番薯是很多家庭的主要食物來源。糧食的緊缺,家家戶戶熬出的稀粥,都能照出人的影子來。此時,如果沒有幾個番薯來填肚子,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哪怕喝再多碗的粥,也會依然覺得肚子空空。所以,勤勞善良的女人們在家里煮稀飯時,總不忘再煮上幾個大番薯,給田間勞作干重體力活的男人們回到家能夠吃個飽。

        那時,很多家庭還都會養(yǎng)幾頭豬,番薯就是豬的主要食糧。放學(xué)回家的孩子,肚子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氐郊?,放下書包,立馬直奔灶間,揭開鍋蓋,從那一大鍋準(zhǔn)備煮給豬吃的番薯里,翻找出幾個瓤比較紅的,賣相比較好的番薯,顧不得燙,也顧不上坐,站在大灶旁,剝開皮就開吃了。左手燙了,就換右手;右手燙了,再回到左手;嘴巴燙了,再哈幾口氣。

        幾塊番薯下肚,孩子們打了幾個飽嗝,這才打開書包,邊寫作業(yè)邊等在山上勞動的大人們回來一起吃粥。

        出生于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的人,大都有過這樣的“吃豬食”經(jīng)歷。以至于多年以后,我們還會經(jīng)常拿當(dāng)年“與豬相爭吃”來互相調(diào)侃。在一陣陣輕松愉快的笑聲里,我們亦讀懂了里面含著的些許辛酸,以及一絲絲的甜蜜。

        番薯,不只是放學(xué)回家的孩子們填飽肚子的救急糧,也是在山上勞作的人們的救急糧。大熱天里,在山上干了大半天活兒的人們,從家里帶來的水壺早已底朝天。此時,又饑又渴的人們便會到番薯畦里翻找一兩個番薯來,在水溝里把泥土洗掉,放到嘴里,先用牙齒啃去皮,再一口一口地吃著。這生吃的番薯呀,又脆又甜,其口感,不遜于現(xiàn)在超市里賣的雪蓮果。

        這幾個在山上用來救急的番薯,可以是自家的,也可以是別人家的。只要你不是整袋整袋地盜挖出來賣,那就都不算偷。

        那些年,有過“盜挖”番薯經(jīng)歷的,還有結(jié)伴上山放牛的孩子們。

        小時候上山放牛,都是早上出門,直到傍晚才回家的。每天早晨出門時,我們會順帶上一個鍋,幾個碗,幾把米。

        到了山上,找一塊草兒長得比較肥美的地方,牛悠閑地吃著草,伙伴們也忙開了。在背風(fēng)一點的地方,挖開一個小土坑,兩邊各放上一塊石頭;再支起鍋,倒入水,放入大米;然后找來干樹枝、干樹葉,點燃。

        不久,一鍋香噴噴的稀飯就煮好了,就著幾塊蘿卜干,這就是放牛娃的午餐。

        這叫野炊,亦是現(xiàn)在的人們熱衷的周末休閑活動之一。但在那個年代,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有時,稀飯吃膩了,大伴兒就萌生了“烤番薯”的想法。

        說干就干,大家分工合作。膽子大點的負(fù)責(zé)盜挖番薯,動手能力強點的負(fù)責(zé)壘土灶,女孩子們負(fù)責(zé)撿泥塊,拾樹枝。

        當(dāng)番薯盜挖到手,土窯也燒得通紅。

        小心地揭開窯頂上的幾塊土疙瘩,再把番薯一個一個地放進(jìn)去,然后推倒窯身,把熱土塊敲碎,再蓋上一層細(xì)土。

        番薯在炙熱的土里面慢慢地悶著,黃牛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著草兒,大伙兒或者躺在草地上閉目養(yǎng)神,或者看看隨身帶著的小人書,或者削來幾截竹子做口哨。

        不一會兒功夫,番薯就熟透了。

        大伙兒用樹枝小心地把土挑開,把番薯翻找出來。此時的番薯,皮被烤得干干的、脆脆的。輕輕地剝開皮,紅紅的瓤便裸露了出來。此時,一股番薯的清香,再加上泥土的氣息,瞬間撲鼻而來,沖擊著你的味蕾,讓你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然后又一口……甜甜的,暖暖的,滑進(jìn)肚子,溜進(jìn)心里,是如此的愜意。

        這就是現(xiàn)在的人們特別熱衷的“貢土窯”。因為土里烤出來的東西,特別的香,所以深受人們的喜愛。這春節(jié)期間,微信朋友圈里,隨處可見土窯的身影。

        而土窯里,亦少不了番薯的身影。

        但我知道,現(xiàn)在的很多孩子,其實并不喜歡吃番薯。他們熱衷的是“貢”的過程,只想在這個過程尋找一份樂趣。唯有大人們,才會在這個熟悉的味道里,拾回一段兒時的特有的記憶。

        如今,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這曾經(jīng)養(yǎng)活了千千萬萬個老百姓的番薯,不再是人們一日三餐必需的食物了。它已退居其次,常作為一份輔食,跟大米熬在一起,做成“番薯粥”;或者被磨成粉,做成可口的“海蠣煎”;或者變成了一道道有名的菜肴——“拔絲番薯”“翻沙番薯”而被端上了各大酒店的餐桌上。它甚至被改變了原本的功能,而變成了一盆盆綠植,被擺在了各個辦公桌上,成了人們工作之余覓趣的一件件藝術(shù)品。

        但我總相信,無論番薯做了何種變身,身價翻了多少的倍數(shù),它依然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土里生土里長的番薯,且不會因受寵而驕傲,余生依然會默默無語。

        這不正像我們這些遠(yuǎn)離故鄉(xiāng)、融入大城市里的游子么?無論我們走得多遠(yuǎn),無論我們此時的地位多么的顯赫,外表多么的光鮮亮麗,我們依然是故鄉(xiāng)里的那個孩子。

        故鄉(xiāng)里走出來的孩子都不會忘記,也不能忘記,在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里,在我魂牽夢縈的故鄉(xiāng)里,有一抷炙熱的故土,有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還有那頭為我們辛勤耕作的老黃?!?/p>

        番薯情結(jié),故土情深,定會陪伴我們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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