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俊明

烏蒙山頂

現(xiàn)在

秋天結(jié)束了

烏蒙山頂

時間的冷和詞語的冷剛好相遇

時斷時續(xù)的雪

卻帶來一條確切的消息

一位友人

剛剛亡故

那時中原的莊稼被砍落一地頭顱

雪陣回旋的下午

灰蒙蒙地呼吸

如果偶爾想起一個人

可以在這樣的大雪彌漫的時刻

可以在一些緩慢的事物降落之后

可以在那些越來越快的消失和溶解之前

黑暗傳

一個個橡實掉下來

這些聲響正被風(fēng)聲遮掩

整個秋天

花栗鼠

從洞中帶著黑暗上來

兩只小手把一個橡實塞進嘴巴的左側(cè)

再將一個橡實塞進嘴的右側(cè)

它又抱起一個橡實

似乎有人看到了它的努力和片刻的遲疑

橡實終于又塞進了嘴里

轉(zhuǎn)眼它已不見

帶著一分鐘的陽光

重回黑暗中的糧倉

填滿

是它整個秋天的動作

它的眼睛

曾在橡樹下寂靜地閃亮

那更加寂靜的時刻

那更加厚密的雪

即將緩慢地落下來了

白色的虛無

峨眉山已是白蒙蒙一片

像極了多年來我的虛無

如果是夏天，山風(fēng)必將吹襲

此時是初冬，車窗緊閉

大大小小的山泉隨處可見

那是一頭頭或大或小的白象

白雪燈盞

只有佛祖愿意吹熄

隨處可見的

還有山中一個個廢棄的客棧

黑漆漆的門窗

那暗地里的門擋似乎從未撥開

空 山

越來越多的人

疲倦于再次說起往事

越來越多的人

忙于果腹和緘默

望氣的人，下棋的人，砍柴采藥的人

他們的后代都在進行地質(zhì)革命

炸山，修路，挖洞，架橋

松針

還會一次次落下來

這幾乎是靜止的時刻

干枯的季節(jié)

它們鋪滿并不安靜的山中

它們來自于一次次松針的振動

如果有人偶來山中涉足

如果剛好此時是冬天

它們可以短暫地燃燒起來

穿白衣的人

也暫時變成了暖紅色

煙霧升騰里

遠山更像是遠山了

此 刻

沒人在意

也沒人能分得清

枯木上的烏鴉

和河岸巖石上的烏鴉

是不是同一個族類

此刻

有人在雪松下緩緩走過

只有一條灰白的路

有些事物

注定是被規(guī)定過的

比如腳下的這條路

此刻，有人被一只灰鸛吸引

被一條同樣灰白色的河流吸引

卵石堅硬

有些瞬間掠過的翅膀

卻在黃昏中

閃著金屬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