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澤強
孫六豐在村頭開了個農(nóng)機修理部,他手藝好,又有人脈,生意做得很紅火,常常干到日落西山才回家。這天傍晚,孫六豐剛要打烊回家,急匆匆跑來一位中年男人,說要修農(nóng)機。孫六豐有些愣怔地問他:“農(nóng)機呢?”中年男人說:“壞在半路上了。”然后讓孫六豐幫忙,把壞在半路上的農(nóng)機拖到了修理部。
中年男人很健談,說自己叫張朝,是溝浜張家村人。剛聊幾句,就聽張朝咧嘴皺眉直“哎喲”,彎著腰向外急急走去,邊走邊說自己著了涼,要去方便。
他前腳剛走,院墻西邊柳樹上跳下一個瘦猴似的青年,貓腰來到孫六豐跟前,揚了揚手里的刀子,喝道:“打劫,小爺我今天手頭缺錢,借點錢用用,快拿來!”
孫六豐大腦迅速飛轉(zhuǎn)起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依舊不慌不忙干著活。瘦猴把刀伸向?qū)O六豐脖頸旁,晃了晃,叫囂著:“別磨蹭!快拿錢來?!睂O六豐心平氣和地說:“不磨蹭,我這就拿錢去。”
孫六豐剛站起身,只聽“當(dāng)啷”一聲,瘦猴手里的刀子被人飛腳踢掉了,緊接著,瘦猴被兩手反擰在背后。
那人正是張朝。張朝擰住瘦猴的胳膊,用腳踢著他的屁股,指著門口和路邊的監(jiān)控攝像頭,教訓(xùn)道:“癟犢子,你瞎呀?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到處都是瞪得錚亮的電子眼,你能得逞嗎?”瘦猴點頭:“是我眼瞎,我再也不敢了,放了我吧。”
“放了你可以,但你是到孫師傅門上來惹事的,你得給孫師傅跪下磕頭認(rèn)罪,寫保證書,還得按上你的狗爪子血印?!睆埑€說不照辦就剁下他一根手指頭,留下個永遠(yuǎn)的記憶。
孫六豐問張朝:“你認(rèn)識他?”張朝說:“扒了他的皮我都認(rèn)識。鄰村的,這癟犢子沉迷賭博,輸光了就想歪點子,不好好教訓(xùn)他一頓,不會長記性的?!睂O六豐擺擺手說:“既然是熟人,也沒造成啥后果,就到此為止吧,放他一馬,給他點尊嚴(yán),相信他會變好的?!睆埑荒_踢開瘦猴:“屁玩意兒,先放了你!若不是孫師傅說情,就揍你個半死!”孫六豐向張朝挑了挑拇指,然后悶頭繼續(xù)修拖拉機。
這時,張朝的手機響了,張朝拿著手機走向屋外,嗯嗯啊啊說了幾句后,竟抽泣起來,緊接著嗚嗚嗚地哭出了聲,邊哭邊說:“天吶,這不是要我命嗎?我一個種地的,哪有那么多錢,遇上這樣的事,有個金山也會掏空的。這可咋辦啊……”
回到屋里,張朝坐在孫六豐對面,不停地抹眼淚,把孫六豐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問張朝,一個大老爺兒們,接個電話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遇到什么難事了?
張朝長嘆一聲:“唉,孫師傅,都說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張朝告訴孫大豐,他老婆是個無底洞的活藥罐子,啥病她都占著,把個家折騰得窮得不能再窮了。這不,剛才是醫(yī)院催交押金,說不交錢就停藥,停藥就活受罪,無異于等死。唉,醫(yī)院催錢,簡直是催命啊……
孫六豐勸他振作精神,堅強面對,多想想辦法,不能放棄更不能被嚇倒,辦法總比困難多嘛。
張朝拖著哭腔,搖頭說道:“孫師傅啊,有毛不算禿子,這些辦法早用過了,不好使了,都怨我命苦啊!”他吸吸鼻子,擦了把眼淚,又說:“你說得對孫師傅,攤上這樣的事,砸鍋賣鐵也不能說熊話,硬著頭皮也得往前拱,誰叫咱是她男人?。 ?/p>
孫六豐不愧是農(nóng)機修理高手,一番拆檢修理,趴窩的拖拉機變得歡蹦亂跳了,張朝開上店前大路試了試,很滿意。孫六豐說:“放心開吧,好好干,以后哪里壞了我都免費給你修。”
張朝的苦瓜臉慢慢露出笑容,可片刻之后,又板得枯樹皮似的,毫無表情了,他試探著問孫六豐:“孫師傅,這拖拉機確定修好了,一點毛病也沒有了?”
孫六豐不免愣怔地看著張朝,這什么意思?。?/p>
張朝說:“孫師傅,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想把這拖拉機賣了,換錢救老婆,你給個價,看看能值多少錢,順便托你幫我賣了,找別人,我還不放心呢,至于好處費……”
孫六豐趕忙打住話頭說:“這農(nóng)機是你農(nóng)田里的得力幫手,堪稱左膀右臂,你這不是自斷臂膀嗎?得不償失呀,你再慎重考慮考慮。幫你斷個價,找個買家,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你拆東墻補西墻值不值得?田地里沒了農(nóng)機,農(nóng)活怎么干,賣掉它你后不后悔?”
張朝兩手捂著臉,直喘粗氣,瞬間指縫里滾出了淚水。半晌,他猛地仰起脖子,深吸一口氣,干脆地說:“孫師傅,我不后悔,就這么定了,拜托你把它賣了吧,救人要緊吶!”
孫六豐皺皺眉頭想了想,說:“你這拖拉機九成新,磨損也不算嚴(yán)重,能賣個好價。這樣吧,我先掏錢買下來,等遇上合適的買主,再轉(zhuǎn)手賣掉?!鳖D了頓,他又說,“當(dāng)然啦,你要是反悔了,可以再開回家,你看可以嗎?”
張朝雙手抱拳,打躬作揖,連聲道謝:“你孫師傅買我打八折賣,把好處讓給你,我只圖快點拿錢救老婆?!?/p>
孫六豐說:“我兜里沒那么多錢,咋成?。α?,時候也不早了,咱都還餓著肚子,干脆到我家里去,叫我老婆整幾個菜,燙壺酒,咱倆邊喝邊聊,然后來個一把一清明算賬,你看行不?”
張朝高興地咧嘴笑道:“孫師傅,太行了,這不給你和弟妹添麻煩嗎,真是太謝謝了?!?/p>
二人來到孫六豐家里,幾杯茶水剛喝完,張朝坐不住了,屁股向炕沿溜:“我得出去看看,拖拉機還沒上鎖呢。”孫六豐把他往炕里推:“安心坐下吧,沒事的,我早有防備了。再說了,咱賬還沒算清吶,慌啥?”
張朝越發(fā)著急起來,不顧孫六豐勸說攔阻,掙脫開就向屋外沖。
孫六豐一腳把張朝踹倒在地。張朝痛得咧嘴傻笑,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開、開什么玩笑,孫師傅?拳腳功夫好厲害呀,像是武校畢業(yè)的!”孫六豐打了個響指,呵呵一笑說:“豈止是武校畢業(yè),曾經(jīng)還是武打冠軍呢!”
張朝兩手撐地,仍舊傻笑著,好半天才爬了起來。一抬頭,傻眼了,兩名警察站在跟前,咔嚓就把他給銬上了。張朝掙扎著叫道:“有沒有搞錯,憑什么隨便銬人?”
警察抓起張朝向門外走:“到局里做筆錄去,有話到那兒去說!”
很快,在警察面前,張朝就像個倒空了的口袋,癱軟下來,供述了自己所有的犯罪事實。
原來,這個張朝真名叫劉木巴,是個專門盜竊小型拖拉機的慣犯,然后異地銷贓。今天傍晚,在一個偏遠(yuǎn)村里偷來一臺拖拉機,因慌中出錯,不知道動力機缺水,半道就開不動了。他叫孫六豐去拖來修理時,又和兒子一起上演搶劫雙簧戲,設(shè)置迷惑陣,以掩人耳目,騙取信任。
其實,孫六豐一檢查拖拉機,發(fā)現(xiàn)是“開鍋”了,就對劉木巴起了疑心,后看到劉木巴在踢那小混混時,腳是高抬慢落,還向小混混偷使眼色,再到后來劉木巴哭訴家庭不幸鐵心要賣拖拉機時,孫六豐確信劉木巴行為有鬼,便暗中撥通了溝浜張家村委電話。村委主任明確回答說,村里壓根兒就沒有叫張朝的,他那些說辭子虛烏有。
孫六豐便認(rèn)定,農(nóng)機是劉木巴盜來的,毫無疑問,他是個隱藏很深的老盜賊。
于是孫六豐便悄悄報了警,然后把劉木巴請到家里,穩(wěn)住后等待警察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