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漫長而謹慎的夜晚
夜晚真糟糕
屋外的世界變得極不真實又無限可能
同時無關緊要,簡直像失敗的化身
你不能確定是發(fā)現(xiàn)了自我還是
迷失了自我
一些樹木在低聲說話
月亮下,每一夜都是第一千零一夜
那森林,那世界,它們是神
接受我們的甜言蜜語,但不回報
每個人受制于小小的命運
但無限的永恒就在我們身旁
“我們只愛抽象的人類,不愛具體的人”
遠比勇氣更多的嘲諷
取代了對神秘世界的認同
眾人上床休息,醒來大不相同
一個漫長而謹慎的夜晚
那些炮仗花
建筑師被封進密室,無數(shù)的年代
炮仗花從蠕動的漿液中得到命令
從火熱的夏天攀援過來,成為鐵橋、懸梯
和煙囪的守護者
以雕花石頭作為城墻
秋天偉大的統(tǒng)治力
令所有的風景都回到了起點
太陽駕著馬車
一覺醒來就來處理棘手的事
主人很久沒有回來
風聲越來越大,野地越來越膨脹
炮仗花長著神的觸角
帶著百花的奇香
如繡工嚴苛的針腳
荊棘生了銹
倘若世界之火熄滅
炮仗花將在灰燼之上布局
時間是另一條河,空間是另一座城池
夢將自己交給另一個夢
冰與火同樣熾烈
太陽召集的盛宴必定留下大地的重量
昆蟲用盡一切手段也不能讓天空放晴
朝向太陽,是士兵的信條
炮仗花挨著大地把太陽安頓了下來
它們在黃昏破門而入
點亮情人的頭發(fā),黑夜波浪洶涌
明亮的雄蕊和雌蕊
避免萬物陷入歧途
所有的名字都可以被忘記
它們會復活在從沒有生活過的地方
落日熔金,我們成為另一個人
炮仗花成為明凈而神秘的火焰,在
黑色的花園熊熊燃燒
和著眾人的血和姓氏
后山不是山
后山朝東南,帶著愚蠢式的微笑
正午葡萄再次成熟
植物是潮濕的火焰
火焰鑿開一條我們永不可能到達的路
陽光讓我們免于恐懼
但陰影茁壯生長,那面黑色的鏡子
人人都見過,像長河一樣流淌不息
后山有無限的卷帙,與朝代、方向
萬物的起源和各種學說有關
感謝各種因果,太陽下可疑的暗影
蹲踞在一個博學的地方
一只雄性的黑貓在令人暈眩的高原
每當有人走進,它便躲進無處不在
的時間和無窮無盡的序列里
這巫術多么高明,至今無人能勘破
黑色的貓有白色的頭顱
風起刀落,砍掉的頭顱堆在雪線之上
以其光輝成為誓言
后山是神秘的火焰,它來自荒原來自
我們從未到達的地方
我們莊嚴地想象,時間那巨斧
懸在每個人頭頂上永恒的正義
我們走進后山
世界爬滿孤獨的蔓藤
勇氣將成為新的太陽,在心臟的位置解救我們
所有的河流都像大腦的溝回
這龐大的爬行動物
擅長把許多事物聯(lián)系在一起
跨過各種局限和偏見
聰明的主人患上了孤獨癥
如果它直立起來,就是一棵大樹
枝條上掛著許多裸露的身體和想法
窺視一天的開始和一年的終結
所有沒有開始和已經(jīng)結束的事物
介于動物與植物之間
成為星辰的石棺,在無限中上升
以時空變幻來獲得靜止
仿佛溝回中內(nèi)在的正義
所有概念來自另一個方向
世界從鏡像中向我們走來
空房子
當酷熱流淌在發(fā)白的小路上
花園里直行的車被卒刺殺
突然的陰影捉摸不定,頗似一堆灰燼
世界在變形
透過時間我們看到可疑的光
這是空間的秘密,暗影就是眾人
空房子自卑又寂靜
柱廊油漆開始剝落
展示出慵懶的弧度
混亂帶來了秩序
遠方撐開天空的四角
太陽為什么高懸
如沉重的蜂房陷入干燥的正午
我們腳步輕響
在窸窣聲中互相指認
空房子旋轉(zhuǎn)的樓梯在開花
很嚇人地開花,熾熱而固執(zhí)
光漸亮,有把我們變成石頭的神力
拾階而上
上百噸的藍傾瀉入屋內(nèi)
我們浮起,像墓穴中突然滲入陽光
啊!陽光
我們陰涼處坐了下來
目睹自己活在這世間
桑子,詩人、小說家,祖居紹興。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棲真之地》《德克薩斯》等詩集和長篇小說十余部,作品獲第七屆揚子江詩學獎、浙江省作協(xié)2015—2017年度優(yōu)秀作品獎等。曾參加詩刊社第29屆青春詩會、魯院第31屆高研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