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祥
樹根走在路上,腦海里晃著草根。
草根那天跑來,沖著樹根大笑。樹根猜想草根是有了喜事,但就是不笑。草根笑夠了,就跟樹根炫耀,說他有婆娘了,說過幾天就娶進門。草根這樣說過后,就打著響指走開了。樹根沖著草根的背影,狠勁啐了口吐沫。樹根現(xiàn)在后悔了。樹根看見草根被人從河里撈上來后,就后悔了。樹根想去看看葉子。要不是這個女人跟草根要房要車,草根就不會投水了。這個女人……
樹根向葉子家拐去。
向葉子家是一條小土路,剛下過雨,路上的凹處,還有積水。走著走著,樹根發(fā)現(xiàn)一處積水里躺著一條魚,一條半斤來重的鯽魚。樹根伸手將魚拎起來。鯽魚還活著。樹根喜歡吃鯽魚。樹根目光在鯽魚身上掃過后,口水就流出來了。樹根咽了口口水,琢磨開了。
做魚是要鹽的。鹽怎么解決?樹根想到去村頭小賣部里賒,但立馬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樹根覺得,一個大男人,買一點鹽還欠賬,羞。后來樹根又想到許多辦法,可又都被他否決了??旖^望的時候,樹根豁然開朗。樹根想起河里的沙子來,撈兩袋沙子,換點鹽,還是不成問題的。鹽有了,該解決油了。這個問題好像容易些。樹根種有花生,但想到花生才剛剛開花,就又犯難了。這個季節(jié),芝麻是成熟了,可他沒有種芝麻。怎么辦?樹根搜腸刮肚,最后還是想到辦法了。聽說槐花籽可以榨油,村里槐樹到處都是。鹽油都有了,樹根總覺得還少些什么,對了,炕魚要是有雞蛋就好了。樹根吃過用雞蛋拌后炕的魚,又鮮又好看。問題是上哪兒找雞蛋呢?樹根覺得這個問題不好解決。但這條活蹦亂跳的鯽魚,對他著實很有誘惑。樹根也想過,沒,就不用了。但這個念頭只是在腦海里閃了一下。樹根后來又想了很多辦法,甚至想到鄰居家的雞窩。最后,還是沒有想出辦法來。也罷,樹根只好放棄雞蛋了。
灶,是有一口。燒的草,門口有一大垛。還有諸如蔥之類,也不難解決?,F(xiàn)在最難的,是要找個人做,具體點說,是要找個女人做。找誰做呢?
樹根想到村長老婆。樹根記得,村長家收麥子,他可是使了力氣的。村長老婆待他可好了。吃飯時,往他碗里放了兩個雞腿呢。當時草根碗里只一個雞腿。因為這,草根還在他面前罵村長老婆偏心眼,說來年不給村長家收麥子了。可又想想,人家是村長老婆,他真能這么干?樹根打消了這樣的念頭。找村衛(wèi)生室的那個女醫(yī)生呢?那女醫(yī)生可好了,給村長家收麥子時,鐮刀割著大腿了,血淌有一碗,就是那個女醫(yī)生給包扎的。樹根腰里沒錢,要人家記賬,說等花生賣了給錢。那女醫(yī)生笑笑,說算了,不要了。想想吃著女醫(yī)生做的魚,心里就美美的。樹根拍拍后腦勺,心說,樹根你就想想算了吧!后來,樹根就想到梅子。樹根雖只讀過幾年書,記住的同學沒幾個,梅子,他還是記得的。重要的是,梅子也記得他。那天樹根在村里溜達,梅子不知從哪里跑出來,披散著頭發(fā),躲到他身后,哭喊說:“老同學,快幫幫我,死鬼要打我?!边€沒等樹根反應過來,就見一男人拿著木棍攆過來了。樹根迎上去,奪了那男人的木棍,往男人身上掄。那男人雙手捂頭跑開了。梅子感激得抱了樹根足足有兩分鐘。樹根覺得讓梅子給做,應該沒問題。但又一想,不行。那次之后,梅子男人就在村里傳言,說樹根與他老婆不干不凈,等抓住了,非把樹根送到村長那里。這條魚——樹根看眼手里還掙扎著的魚——樹根想,要是有老婆該多好??!老婆做好后,端到面前,他蹺著二郎腿,邊吃著魚,邊喝著酒,那是多么美妙的事呀!這樣一想,樹根就覺得,得先找個老婆了。
樹根想到花子?;ㄗ拥鶍岆x了,跟著爺奶生活,沒念過幾年書,小時吃過不少苦,會過日子;現(xiàn)在大了,因為要照顧爺爺奶奶,沒跟風外出打工,孝順;還有……樹根嘀咕,花子那么漂亮,聽說村長兒子想娶她,都吃了閉門羹。樹根只好放棄了。那么紅子呢,樹根覺得就他這狀況,應該將條件放低些。紅子家境不錯,就是人丑點,下唇有個豁口,左腿瘸,說話粗聲粗氣。樹根覺得,找紅子做老婆,紅子會滿心歡喜??捎忠幌?,不行,他堂堂一大男人,找這樣的老婆,丟人。寧可不要老婆,也不能……樹根思慮再三,后來就想到要去葉子的家了。對了,就是這個女人了。樹根下定了決心。
樹根繼續(xù)往葉子家走。
葉子答應嫁給草根,可等婚期訂下時,跟人家要房要車。草根家有幾間瓦房,可葉子偏不要那房子,要到城里買。草根爹媽就東拼西湊,付了首付??扇~子又提要車。那天草根做建筑活回來,見爹媽相向哭泣,詢問原因,原來葉子說車再不買,就解除婚約。草根去找葉子,葉子不見,回來的路上,草根就跳河了。想到這,樹根突然停下不走了。
樹根想,葉子即使答應給我做老婆,可我哪來房子車子呀!
這樣想后,樹根上齒咬進下唇里,抬手,將那條魚,那條還活著的鯽魚,狠勁地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