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濤
漢初異姓八王雖然都憑借認知悟性與選擇智慧、諫言能力、戰(zhàn)爭才干等恰逢其時的特質,“徼一時之權變,以詐力成功,咸得裂土,南面稱孤”,但其中的臧荼、韓信、彭越、英布、盧綰六個“終于滅亡”,張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國”,只有吳芮“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這無疑與西漢政權建立后鞏固皇權的需要、劉邦和呂雉的個人做事風格等歷史背景因素相關,但也不能忽視對八王沉浮故事做事件分析、反思其自身從政經驗教訓的重要性。
長沙王吳芮之所以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最主要的原因,正是史家評價漢初異姓八王時所指出的“有以矣夫!著于甲令而稱忠也”。對吳芮的忠誠,漢朝廷的核心代表劉邦本人也曾明確地高度贊賞,他“制詔御史:‘長沙王忠,其定著令”。
劉邦看重忠誠,在其起兵之初就已有實際事例。最為典型的表現,就是與雍齒的關系。秦二世二年十月,劉邦命令雍齒守豐,兩月后魏人周市攻打沛、豐兩地,雍齒接受魏的招降、反叛劉邦并替魏守豐。劉邦“怨雍齒與豐子弟畔之”。于是,此后五個月內,劉邦四度攻打豐。到漢七年初,暫時未受封的將領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擔心終究不被封賞甚至被誅殺,有謀反跡象。對此,張良獻計,提出“取上素所不快,計群臣所共知最甚者一人,先封以示群臣”。最后,劉邦依計策選擇封雍齒為侯??梢哉f,這是為穩(wěn)定眾人之心,而封了自己最不喜歡的曾經叛變之人。再到劉邦擊敗反叛的英布回朝、經過家鄉(xiāng)沛并設酒宴時,免去了沛縣百姓的賦稅徭役。沛縣父兄請求也免去豐的賦稅徭役,劉邦再次提及雍齒的反叛,在父兄堅持請求下才勉強給予豐和沛一樣的待遇。
劉邦如此重視忠誠,但除吳芮及其家族之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不忠的問題。有的直接發(fā)兵反叛,比如英布和臧荼;有的密謀反叛,密謀敗露后被誅殺,比如韓信;有的有反叛跡象,而后叛逃匈奴,比如韓王韓信與盧綰;有的在自己將領獻出反叛言論后,雖未直接反叛,但逐步演化到自己也被認定為謀反,比如彭越。
當然,漢初異姓八王中,吳芮及其家族以外的其他人,反叛之前也曾有過忠的表現。可惜,他們沒有做到始終如一。
行為動機是因公還是因私,是分析八王沉浮故事的另一個重要關鍵詞。漢初異姓八王中,那些因不忠而失國與失王位者,有不少在某種意義上是為自己謀得更多的人。他們的不忠,也與他們?yōu)楣珓訖C的不足有密切關系。他們?yōu)榱藬U大封國甚至為了爭奪天下等狹隘利益,不惜做出有損于代表國家的朝廷利益的事、不惜置天下普通百姓于戰(zhàn)爭之禍亂中。
比如,當初隨何策反英布時,最打動英布的話是那句“漢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況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這句話讓英布最終回答說“請奉命”。又比如,漢五年冬,劉邦與韓信、彭越約定會師不成,提出“諸侯不從,奈何”之問,張良獻計劉邦,勸他允諾割地封彭越為王、鞏固時為齊王的韓信的王之地位,劉邦采納計策,“發(fā)使使韓信、彭越。至,皆引兵來”。再比如,劉邦最為親信的盧綰,竟然為了長久地據有燕地,采納了臧衍向張勝提及而后轉達來的、暫且放過陳豨并與匈奴勾連的建議,“陰使范齊之豨所,欲令久連兵毋決”。
為公動機不足,當時也已經有人指出。特別是在英布發(fā)兵反叛之后,薛公與劉邦關于英布可采取的上、中、下三策的對話。薛公指出英布必然采取下策,并對劉邦言及理由說“布故驪山之徒也,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后為百姓萬世慮者也”。
西漢初年的很多將領,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沒有擺正自身位置的問題,進而由此生出了不少不恰當的行為。
其中,最為典型的是發(fā)生在韓王韓信、楚王韓信、燕王盧綰事跡中的一些現象。韓王韓信,多次私自派使者前往圍攻自己的匈奴尋求和解,當這種私自做出的行為被責備后,不站在當政者的角度去理解并緩和與修復關系,而是直接投降匈奴。楚王韓信,濫用自己的向上影響力請求封張耳為趙王,還請求封自己為代理齊王,這些是顯示私心之舉,也容易留下謀己而不顧大局的印象,進而影響了彼此關系。所以劉邦也曾“大怒,罵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而來佐我,乃欲自立為王”。燕王盧綰,對擅自采納臧衍反叛計策的張勝,本來已上書奏請族滅之。可是后來,在明白張勝用意后,卻弄虛作假判處了別人,開脫張勝及其家人,使他們得以成為匈奴間諜。
為政者需要具備良好的情緒管理能力,在為人處世中有合理的情緒。合理的情緒,需要建立在以事實為前提的理智判斷基礎上,而不能建立在主觀臆斷基礎上、圖一時口舌或行動之快。否則,必然導致不好的結果。
在情緒管理方面,關于漢初異姓八王的相關史料記載中,最有警世性的人,主要有楚王韓信和淮南王英布。楚王韓信,在被人告發(fā)遭捆綁后,與劉邦對話時還頗有哀怨與不滿情緒地說:“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痹诒唤禐榛搓幒钪?,更是心懷怨恨情緒,有對抗和不滿之舉與言論。
與韓信的哀怨之氣和對抗情緒不同,淮南王英布則主要是不冷靜不平和情緒。他因降為淮陰侯的韓信及其三族被誅滅而心生恐懼,又因彭越的悲慘結果而大為驚恐。這些不良情緒造成的心理壓力與心理暗示,終于成為其逐步發(fā)展到發(fā)兵反叛的重要助推原因。
(摘自《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