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美
“老摳”是小劉莊周為才的外號。
“三年自然災(zāi)害”期間,老摳跟著媽媽從河南要飯來到了小劉莊,娘倆面黃枯瘦、周身浮腫,實在走不動了。當時老摳只有五六歲,餓得趴在媽媽懷里直哭。好心的劉貴把他們帶到家里,燒了一碗玉米稀飯給娘倆吃。后來,生產(chǎn)隊長劉大山收留了娘倆。
大集體時,老摳常和莊上一些人挑糧食去沙河鎮(zhèn)賣,小劉莊到沙河鎮(zhèn)單趟30多里。別人不管賴好都要買一些東西填填肚子,而他都是空著肚子來回走六七十里路。
他家大人孩子很少添置新衣服。穿的衣服都是別人家破得不能再穿的衣服送給他家,縫縫補補再穿,從大到小輪流穿,輪到最小的時候,衣服用針已經(jīng)戳不動了。有一年過年,老摳家竟沒買一兩肉,沒包一個餃子。結(jié)果過年時,別人家大人開心、孩子歡喜,他家大人慪氣、孩子哭啼。
一次,劉貴老婆做飯時發(fā)現(xiàn)洋火(火柴)用完了,就讓她兒子小寶到老摳家借了一盒。事后老摳在劉貴面前提過三次,讓劉貴還兩分錢(當時供銷社一盒洋火賣兩分錢)。劉貴認為老摳在開玩笑,沒有當真。大年三十中午,劉貴一家正喝酒吃飯,老摳來到他家要兩分洋火錢。劉貴氣得破口大罵,罵老摳“沒有良心”“不是人”,后悔當時不該救他。
分產(chǎn)到戶后,老摳在責任田種了五畝西瓜。仲夏時節(jié),老摳的瓜地西瓜爆滿,個大滾圓、皮薄瓤紅。每個從瓜地頭走過的人都要使勁咽幾次口水。一天中午,艷陽高照,大地火烤,一絲風都沒有。早已不干生產(chǎn)隊長的劉大山在家無事,就到地里閑轉(zhuǎn)悠。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轉(zhuǎn)到了老摳的西瓜地邊。
“大山叔,來吃個西瓜吧?!崩蠐敢娎详犻L來了,熱情招呼。
劉大山見老摳叫他吃西瓜,非常高興,心想:人人都說他“摳”,我看還不錯,就沖他叫我吃西瓜的熱乎勁,可見他還記得我救他的恩情,看來我當年收留他是對的。雖然大山嘴里說著:“今天就不吃西瓜了,我回家有事,下次再來吃。”可兩條腿還是不由自主地走進老摳的西瓜地。
“大山叔,你看,這個西瓜剛好熟透了,保證又甜又脆。”老摳眉開眼笑地抱著西瓜向老隊長走來。就在劉大山伸出雙手準備接過西瓜的時候,老摳突然轉(zhuǎn)身走向瓜棚,說:“我來稱一下?!边^了一會兒,老摳又抱住西瓜來到大山跟前說:“八斤一兩,一毛錢一斤,應(yīng)該八毛一分錢,你是我的大恩人,一分錢就不要了,你就給我八毛錢吧。”劉大山氣得七竅生煙,臉憋得通紅。他掏出一塊錢朝地上一扔:“不找了,都給你?!庇终f:“我當年就不該收留你,就該讓你餓死喂狗。”說完,抱起西瓜氣呼呼地離開了。老摳愣愣地望著劉大山的背影,不解地說:“怎么生氣了,我還少要你一分錢呢!”
老摳娶兒媳時,女方家要五萬塊錢彩禮,老摳不同意。媒人好說歹說,才給三萬。結(jié)婚第二天親家上門,老摳非常高興,親自陪親家喝酒。酒喝到二八杯時,老摳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給親家敬了三杯酒后,說:“親家,我們兩家今后是好親戚了,兩個孩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那三萬塊錢彩禮應(yīng)該還我了吧?!庇H家呆呆地站在那里,頭上青筋直跳,臉像蒙了一塊大紅布,很長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他突然把飯桌掀翻:“我讓你吃!”說完,匆匆離開,再也沒有登閨女家的門。
劉小寶的女兒花花得了“尿毒癥”,醫(yī)生說必須換腎,需要治療費三十多萬。小寶賣掉了家里的瓦房、手扶車等一切能賣的東西,加上親朋好友的借募,籌集了十來萬。當?shù)卣畡訂T學(xué)校、婦聯(lián)和一些愛心組織募捐了十來萬,還差十來萬。小寶再也無計可施,一家人整天哭哭啼啼。
劉大山今年80多歲了,雖然不當隊長多年,但他在小劉莊有很高的威望。他把各家的當家人叫到家里商量,要大家再盡力捐些錢給花花治病。就在大家你200、我100、他300捐款的時候,老摳走了進來。
“老摳,我們在給花花捐錢治病,你來干什么?”
“哈哈!太陽從西邊出了,老摳也來捐錢的嗎?”
“你孬他家祖宗八代,他也不會捐一分錢?!?/p>
老摳沒有理睬他人,從懷里掏出一個包裹,雙手發(fā)抖,慢慢打開,拿出幾捆人民幣說:“我捐5萬塊,救人要緊。”
空氣凝固了,人們齊刷刷地看著老摳,雙眼都瞪得像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