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牌一直站那里,一聲不吭,但昭然。許多站牌附近都有一棵樹,枝葉蔭護,像是順帶著站牌的心意。
站名挨著站名,等車或者下車,有來處,有去處,它是圓心,伸出無數(shù)半徑。
清晨的站牌下面總有些呵欠,睡意還沒消去,甚至還有些睡眠的痕跡,印在手臂上的竹席印兒,沒來得及整理的后腦勺亂發(fā),看上去很懶散,只是公汽來時,好像立刻醒了,擠公交,不擠不行的。上班族上了車,站牌下面清閑許多,老人出來了,帶著傷濕止痛膏的氣味,這時容易讓人懷想遠處的親人。而黃昏,黃昏的公汽進站像等車的人一樣,也有遲暮感,不似夜晚開著車燈時的凜然,也不像清晨喧騰。
我站在站牌下面,不看站牌,只是等車來。
站牌像磁石,而人流像純度不高的鐵粉,陌生地聚集,各有下落,然后被不同的公汽帶走。
雖然知道車會來的,還是忍不住伸著腦袋看著來處公汽上的數(shù)字,并不焦急,只是附近小店里飄出來的蔥油,或者米糕的甜膩,亦或一個背著書包的孩子,都會讓我運動一下喉嚨,毫無創(chuàng)意地想起一首歌里的一句,等爸爸回家把飯開。
站牌之下,有約會,也有分別,免不了翹首以待,免不了目送。偶爾還有抱著大把花束的姑娘,那么好看。當然,也有爭吵,挪下自己,讓耳朵歇會兒。
總是有好多細微,讓人心動。雨中奔跑,忽然有一把傘迎上去,或者遇到一位好久不見的朋友,意外,但可能。
況且,許多站牌附近有水果小販,水里差不多裝在竹筐里,這個容易提示季節(jié),桃李,葡萄,棗。我喜歡看見蓮蓬,蓮子清如水,總是有些蓮花開在別處。也喜歡看糖炒栗子,一街糖風,一點甜總是好的。
這個城市,我經(jīng)常在兩個站牌下等車,有好多熟悉的面孔,但是每次等車時還是覺得新鮮,比如一個哭著上幼兒園的孩子,成了小學生。
比如一個男子退休了。比如一個女子嫁人了。
從來沒有說過話,可是他們跟別人說話,于是,我也知道了一些他們的事情。
朋友金遠寫過一首詩:最好在春天那一站下車/去看望剛出生的一切/那樣的眼睛??也許就充滿清澈/當棗花被綠葉托在了掌中/當一串串草莓紅在了樹上/一個甜蜜的夢就睡在路開始的地方?/聽??螞蟻們的笑聲由遠至近……
站牌下面,我們上車或者下車,春天,或者冬天,晴,或者雪,會遇見各式各樣的人,會遇上各式各樣的路,不管等多久,不管如何迂回,下落是一樣的。
這樣想時,站牌有點不是站牌了,也像是老友,它在那里,看著你,要去就去,要來就來。
就像一位詩人說,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所謂風景,不過是要一顆有溫度的心,連眼睛都是多余的。
(摘自微信公眾號:南在南方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