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東草

清朝嘉慶二十三年，有一天，在京城白馬寺街口，太陽升起約莫一竿子高的時候，一個兇惡的賊漢正在欺侮一個窮書生。原來這趕考的窮書生清早在路旁拾得一匣金元寶，正在等失主的工夫，這賊漢走過來想認領(lǐng)，指著書生鼻子說：“大爺丟了兩匣金元寶，你敢留下一匣，吃了熊心豹膽……”書生嚇得連連后退，十分可憐。正在賊漢對書生糾纏不休時，忽聽有人大喝一聲。

眾人一看，只見一個中年漢子，撥開人群走了進來。此人約有四十開外年紀(jì)，體魄健壯，大塔個頭，風(fēng)塵仆仆，像個跑外的。

“你敢管大爺?shù)氖?？”那賊漢生氣地說，“恐怕好管不好收拾?！?/p>

這時，人群中有幾個好心人，附在這漢子耳邊說，“大哥，這小子是府衙馬大人的小舅子，平時無惡不作。”原來這惡棍平素在外惹是生非，常常用傷天害理的損招兒欺負百姓。他在江湖上能打一手百發(fā)百中的蜂刺毒鏢，這鏢飛出去一溜紅線，一支連一支，像馬蜂出窩，十分了得。

只見賊漢一揚手，毒蜂鏢直奔中年漢子打來。但那漢子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伸手張開十個指頭，迎著毒蜂鏢接去，八支毒鏢夾在指縫。那賊漢一愣，擠出人群，逃走了。

有人認出，中年漢子是河北永平府臨渝縣的著名鏢師孟廣俊。

孟廣俊從地上拾起那些元寶，交給書生，讓他等著真正的失主，隨后一抱拳，說：“諸位，我給臨渝府爺家送藥，路過此地，承蒙父老相幫，廣俊有禮了?！闭f罷，領(lǐng)徒弟推起鏢車，出了北京城直奔西北的荒山野嶺走去。

這一天，走到太陽下山，孟廣俊師徒進了集鎮(zhèn)，一連走了五家馬店，家家不愿留客，只好住在村外一所孤院小店。睡到后半夜，忽聽人聲嘈雜打進一伙人來。朦朧之中，有人說：“孟廣俊，我料定你逃不出我的手心！別覺得你能接我的鏢就勝了，今晚讓你死在這小店！”一場混戰(zhàn)直打到雞叫二遍，歹徒漸漸散去，廣俊一氣之下，放火燒了這家黑店，然后命人推起鏢車趕路。誰知剛一邁步，他“哎喲！”苦叫一聲，跌倒在地。徒弟們點燃火把圍過來一看，廣俊右腿膝蓋處已被暗中歹徒擊碎。武林之人，都是半個中醫(yī)，廣俊也不例外，幾輩人開鏢局，他解開隨身帶的藥葫蘆倒出紅藥面，敷按在傷腿上。徒弟把他扶上鏢車，直奔承德而去。

嚴(yán)冬，北風(fēng)呼嘯。

時光已經(jīng)過了三個月，廣俊的傷腿仍不見好。從承德回來，這天，來到五臺這個地方，歇息在一家客棧。廣俊傷痛難忍，不覺地呻吟起來。

“什么人在呻吟？”院里有人高聲粗氣地問。

“一個走鏢的，腿斷了?！?/p>

“這么叫喚別人咋休歇？”

“腿疼就躺在炕上哼哼……是好漢出來遛遛?！?/p>

廣俊從敞開的席棚門一打量，只見說話的是個僧人，身上披著一件又破又臟的長衫，長發(fā)污面，一副乞丐相。廣俊咬緊牙關(guān)，隨聲追了出來。誰知，那僧人身子迅速蹲了下去，伸出左手在廣俊受傷的右腿上猛力一過，只聽“咔咔”連聲脆響，廣俊立刻覺得不疼了。那僧人趁他吃驚發(fā)呆，一揚手扔出三粒紅丹，恰巧落進廣俊的嗓子眼里。僧人一笑，說這回你就好了，說完就離去了。

廣俊又驚又喜，連聲說：“我遇上神仙了。”

客棧掌柜說：“他不是神仙，是以遠真人的徒弟，叫洪遠，對續(xù)筋接骨這一套很有些手段?！?/p>

“請問掌柜，這洪遠真人在哪座山中？”

“此人來無影去無蹤，不知住哪座廟?！?/p>

于是廣俊離開鏢隊，向云霧籠罩的深山里走尋找洪遠去了。日夜兼程走了二十一天，在一片蒼松翠柏的林間，有一座清靜的寺院。他在小童的引帶下，來到了內(nèi)堂，堂中桌明幾凈，香煙繚繞，有一老者，銀須紅臉，端坐在竹椅之上，廣俊一見趕忙上前施禮，謝了救命恩情，說要棄武從醫(yī)，專攻“接骨”“整骨”之術(shù)，為世人解除斷肢裂骨之苦，又加了一句：“洪遠真師，在下孟廣俊決心攻下接骨丹的配制方法?！?/p>

聽了廣俊的話，洪遠真人冷笑一聲，說：“你想得太容易了，這接骨丹藥，是凡人能配制的嗎？民間有一首歌謠，你可曾曉得？”

“哪首？”

“有賣吃，有賣穿，

世上難買接骨丹，

接骨丹內(nèi)只五般，

牛黃狗寶一處摻，

冰片人參研細末，

海蚌珍珠用半邊，

王母取下天池水，

老君爐內(nèi)煉成丹。

靈芝仙草作引子，

口吞三粒傷愈痊，

要問修煉多少日？

手忙腳亂八百年?！?/p>

“大師，別說八百年，千年萬年我孟廣俊也決心修煉出來！”

洪遠真人搖搖頭，說：“廣俊，學(xué)接骨丹可不易呀，要半夜三更，雞不叫，狗不咬，才能動手煉，況且一切藥材，全要親手采摘。我勸你還是走南闖北保鏢去吧?！?/p>

洪遠的話，讓廣俊的心涼了半截。他默默出了廟門，往山外走去。走著走著，他細一想，哎呀！洪遠真人已經(jīng)指點了自己，明明是收了徒。他急忙轉(zhuǎn)身回廟，可是寺院已經(jīng)找不到了，只見幾只蒼鷹，在松林和河谷上空飛旋著。

廣俊“撲通”一聲跪在山前，說：“感謝師父傳藥大恩，弟子廣俊不負恩師之托，煉成接骨丹解救世人病苦?！?/p>

孟廣俊回到家之后，不論更深人靜，還是春夏秋冬，一個人躲在后屋，閉門煉丹。一天夜里皓月當(dāng)空，繁星點點，廣俊一個人在后屋用百眼爐煉接骨丹。只聽“嘣──”的一聲巨響，一股白氣騰空而起。

聽到動靜，家人都跑了出來，問：“出啥事啦？”人常說，煉丹要半夜三更，天上星星全了，雞不叫，狗不咬，婦道孩子不去的地方才能煉，莫非是有人來沖了靜處？

這時只聽孫子哭了，說：“是我沖的，昨晚在墻根下尿了一泡尿?！?/p>

“這孩子該打！”家人訓(xùn)斥道。

廣俊說：“別說傻話，這不是孩子的事。古人所說的什么煉丹要半夜三更，雞不叫狗不咬，那是要求一個靜字;婦道小孩不去一個人才能煉丹，那是要求一個專字。一靜一專，就是說煉丹精細，容不得絲毫走神，哈哈哈……”廣俊哈哈仰天笑了起來。

一家人一看才明白：原來是煉出丹來了！只見丹鍋里面有一片大小相同的顆粒，外表黃色，金燦燦的，抹去薄皮，里面是鮮紅色，這和當(dāng)年洪遠真人給廣俊扔嘴里的丹丸一模一樣啊，古老的接骨丹，終于煉成了。

這就是孟氏接骨丹藥的傳說。

選自《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