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豐華
兒時的記憶中,鄉(xiāng)村生活是枯寂的,莊稼人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寧日子。這種生活過久了,村里人不舍得放過任何一次難得的熱鬧。
春天來了,萬物復蘇,鄉(xiāng)村似乎一下子活躍了。
鄉(xiāng)村的廟會伴隨著春天的腳步,悄然而至。每逢廟會前幾天,我總是充滿著期待。因為這一天不但可以玩,還可以吃,在人群中肆意擠一擠,湊個熱鬧,或看一場精彩的馬戲。
逢會這天,一大早,人們從四面八方向集市聚攏。寬寬窄窄的田間小路上,挑擔子的、推車的、步行的,三五成群,每條路上都匯成源源不斷的人流。
走近街頭,不遠處傳來人喊馬嘶的嘈雜聲,窄窄的街巷里,人頭攢動,大家的臉上漾著笑。少頃,一名扎紅頭巾,身穿黃色馬褂的少年,騎在馬背上,幾個人敲鑼打鼓簇擁而來。這是馬戲團吸引觀眾的最后一次招搖過市。頓時,人群亂了,你推我,我搡你,推來擁去,人頭像風中的稻谷,晃蕩起來。我擠在人群中來回幾個回合,鞋子也不知去向。
馬走遠了,人群平復下來,人們把注意力轉移到地攤上。今天的玩具不但多,而且花樣齊全??纯催@個,摸摸那個,挑一挑,大人和孩子都會毫不吝惜兜里的票子,把錢花在這里。
吃,是趕會中不可少的,尤其是孩子。父母給了幾毛錢,可以嘗嘗家中平時吃不到的東西。其實,街市上最興奮,忙得最歡的還是這些攤主們,外人看來他們“無緣”享受廟會的熱鬧,只有他們自己清楚,逢會對他們最實惠。鏊子上的油煎豆腐,散發(fā)著熱氣,發(fā)出嗞嗞的響聲;平鍋里的水煎包白中泛黃,油乎乎的;油鍋里滾沸的油條,還有飄著豆香的粥,溢著豆?jié){的熱豆腐,泥盆里的狗肉……食攤一個連著一個,僅是看看,胃里的饞蟲就幾乎要爬出來。
古人把廟會選擇在良辰吉日,歷經幾百年,這個日子沒變,并一直延續(xù)著。
趕會者,圖個吉利,相親會選在這天。商店門前、老槐樹下、地標性的建筑物,都是他們見面的首選之地。無論是相親的還是趕會的,閨女媳婦都作了精心打扮。年輕的村姑穿上平時壓在箱底的衣服,把小辮子梳理一下,看起來很時尚。那時候人和物順應自然,無論誰家的閨女,都是純天然的,不刻意地雕飾自己,不知道美容為何物,植眉、文眉的技術還遠未及鄉(xiāng)村,一臉清純,有點羞澀的小閨女更俊俏。在當時那個年代,小伙子頭上扣上一頂軍帽,套上一身灰色的中山裝,上衣口袋里插上一支鋼筆,顯得有文化。這身裝扮在人們眼里,引領了一個時代的潮流。當年,誰家的閨女定親,看小伙子個頭相貌,是首選一關。一旦相中了,女孩的娘家人,還要到男方家里來一次明察暗訪,看看是否是老戶人家。如果鏊子、磨、農具等一應俱全,順便還要摸摸缸里的糧食。這并不見怪,當年窮日子過久了,人們被餓怕了,無論怎樣,吃飽肚子才是真的。
現(xiàn)在想來,我對當年的趕會仍興致猶存。擠在人群中,感受一下四周的紛擾,聽一聽嘈雜的買賣聲,摸摸讓我心動的玩具,吃點東西,對于我來說,這是一次心靈的慰藉和放松。生意人在其中賺了個缽滿盆滿,而更多趕會人的到來則使人精神愉悅。
庸常的生活,在不經意間流走,幾十年轉眼一瞬,廟會還定格在兒時的記憶中。去年在家巧逢廟會,借此機會走上街頭,并不想買什么,只是去看看,重新找一下趕會的感受。我徜徉在喧騰的大街上,用手機拍下了市井中的瞬間。小食攤已被肯德基、烤羊肉串、油炸臭豆腐所替代。廟會少了一些傳統(tǒng)的文化元素,而我,也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