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
一年期滿,辯論社最后團聚的時候,一大堆人圍在一起玩著“真心話大冒險”,薛薇選擇了真心話,她看著身邊的喬洋小心翼翼地問道:“高中的時候,有注意過的女生嗎?”
喬洋思索了一陣說:“我高中的時候在奶茶店遇到一個女生,傻傻地站在門口快半個鐘頭了才敢擠進來。我實在過意不去就替她說要一杯奶茶?!?/p>
薛薇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喬洋,突然感到心中一股暖意。
那還是薛薇剛上高中的時候,余蕭想趁著中午打球,委托薛薇中午出校門買一杯奶茶??粗車f說笑笑的同學(xué),在那個上廁所都要有人陪的中學(xué)年代,薛薇覺得此刻她一個人站在這略顯孤單。
六月份的太陽已經(jīng)很毒辣了,薛薇只能咬咬牙,倚靠著個頭比較瘦小的優(yōu)勢,擠到柜臺前。還沒張口,身后就有人喊道:“老板,一杯奶茶加珍珠。”搶在了她前面。
看著老板又低頭忙碌,薛薇怯生生地喊了一句,不知是不是聲音太小,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她頓時覺得很尷尬,這時身邊一個男聲突然響起:“老板,她要一杯奶茶。”那男生順帶指了指薛薇。
她下意識地說了聲謝謝,自覺地站在角落靠著墻,用余光偷偷地看他。此刻,外面知了已經(jīng)開始了鳴叫,而他安靜地站在擁擠的人群里,像一棵蠟梅樹,散發(fā)著寧靜的氣息。
薛薇接過奶茶,杯里碎冰碰壁哐當響,她的心仿佛也漏了一拍,此刻多希望自己的眼睛有一種相機功能,眨一下眼睛,就能拍一張照片。
薛薇想,明明就在同一個學(xué)校,為什么從來沒見過他?
一連幾天,薛薇路過奶茶店門口都會習(xí)慣性向里面望一眼,沒有看到那個身影之后就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和安安聊天。也許是那種渴望的眼神太明顯,連安安都看不下去了,說:“你想買奶茶就去唄。”
她哪里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薛薇也不記得是哪天的體育課,本來想趁準備活動結(jié)束溜進教室吹一會兒空調(diào),沒想到安安用手肘戳了戳她,示意她看向球場?!澳憧磫萄?,是不是很帥?”
薛薇本想像以往一樣敷衍地告訴安安,沒想到一抬眼就看到奶茶店遇到的那個男生在打籃球。
這時他剛好進球,薛薇看著他臉上燦爛的笑容,她的心也跟著輕輕顫動,蕩起波痕。
“那個白色衣服的?”
“對啊?!?/p>
但她還是和安安說:“還可以啦?!辈恢罏槭裁?,這個秘密她突然不想和安安分享。安安什么都好就是太八卦了,從開學(xué)熟絡(luò)得那天,安安就忍不住打探薛薇和余蕭的關(guān)系。
第二天中午,薛薇手里拿著礦泉水,盯著籃球場上的喬洋,在他下場時勇敢地迎了過去,但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余蕭一把奪過她手里的水,還不及她說什么就已經(jīng)喝了大半,唇角勾著一抹促狹的笑容向她道謝。看著周圍人誤解的眼光,樹上的知了叫得她心煩,薛薇覺得余蕭更加討厭了。
他們兩家一直住得很近,彼此父母更是相識。在外人眼里從小到大同一個學(xué)校是一種緣分,但在薛薇眼里余蕭的如影隨形真像一種難逃的冤孽。
路兩側(cè)的梧桐樹蔭下,迎著一陣颯颯吹來的涼風(fēng),薛薇和余蕭一起蹬車回家,薛薇那個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也被帶了出來,她努力讓自己更加自然,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說道:“你知道喬洋的聯(lián)系方式嗎?”
余蕭沒有回答薛薇,只是車突然蹬得飛快,下一個轉(zhuǎn)角余蕭就消失在薛薇的視線里。回到家里,薛薇一看手機,喬洋的聯(lián)系方式已經(jīng)到手了,真是莫名其妙,她想。薛薇根本沒心情想余蕭為什么做出反常的舉動,只是惴惴不安地看著手機發(fā)出去的好友申請。叮咚一聲,好友通過了。薛薇想了很多話,但是一句話也沒發(fā)出去。
薛薇想起問同桌關(guān)于喬洋的消息時,同桌鄙夷的神情,這樣一個校園的風(fēng)云人物,居然還有人不知道。她是要強的,更知道相比之下喬洋有多優(yōu)秀。薛薇不愿意聽到別人說她想吃天鵝肉,她想只有自己和他旗鼓相當,這份喜歡,才能光明正大。所以她像一個潛水員,在暗戀的這條深海里,她一潛就是三年。
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讓薛薇信心倍增,薛薇放棄了她喜歡社團的報名表,毫不猶豫地接過辯論社的報名表第一個報名了。僅僅是因為她知道喬洋正好是這屆辯論社的社長。
“同學(xué),一看就是爽快人?!?/p>
薛薇頓時臉潮紅一片。當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余蕭的時候,還遭到了他不留情面的嘲笑:“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這種膽子還敢去辯論?!?/p>
薛薇沒有說什么,心里有點不服氣,但也只是低頭帶著默認式的沉默捋了捋耳側(cè)的碎發(fā)。
余蕭說的沒錯,自己連和陌生人說話都蹦不出幾個字,還要眾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談。這無異于天方夜譚??墒欠艞壘鸵馕吨谶@個校園里再也沒有機會能遇上喬洋了。
她只能求助好友安安,希望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能傳授自己一點壯膽的技巧。
“薇薇,你本來性子就靦腆,辯論這種事情對你來說太勉強了。”電話那頭只是輕聲地安慰她,薛薇很不甘心地點點頭??蓜倰祀娫捤涂吹秸谏蠘堑挠嗍挘?,賊兮兮的眼神說:“不喜歡辯論卻非要參加,莫非是看中喬洋了?”
薛薇瞞了三年的秘密此刻輕而易舉地被余蕭猜中了,下意識地反駁道:“關(guān)你什么事?”
剛說出口她就感受到它的冰涼和傷害力,余蕭的眼神在一剎那變了。但也只是片刻,他拍了拍薛薇的肩膀說:“想去就去,其他人再多的建議也是枉然。”
看著余蕭揚長而去的身影,薛薇有一刻不知所措。
初秋校園里泛著桂花的香味,薛薇收到了辯論社的面試短信,她想起余蕭的那番話突然狠了心決定參加。
她想,如果自己站上臺,喬洋會不會認出自己?這種莫名的興奮讓薛薇心里像氣球一樣滿滿膨脹開來,塞滿了整個心房。她突然更加信心滿滿,用心地準備著辯題的稿子。
她成功地受邀加入辯論社。喬洋的每場辯論薛薇都來看,她坐在觀眾臺上,聽著喬洋擲地有聲的辯詞,薛薇打心底里佩服。她告訴自己不要再躲入海底而仰望海面的天空了,她要自己游向海面靠近陽光。
大一的最后一學(xué)期,薛薇漂亮的結(jié)辯贏得了全場的掌聲。薛薇滿心歡喜期待著喬洋的祝賀,按捺不住地想告訴他自己的秘密,可喬洋只是客客氣氣地表揚她,一下子一盆冷水澆滅了薛薇的熱情。
薛薇拒絕了其他人的邀約,有點失魂落魄地坐在觀眾席上,余蕭見此從后排走過來提議去外面走走。日光開始有些暗淡,雪開始飄散,兩人還在漫無目的地閑走。天地間突然很安靜,余蕭看著薛薇的頭發(fā)上有幾粒雪籽,他不知道為什么會下意識地伸出手,將那一顆雪籽捻了下來。
這個過程只有幾秒,兩人同時覺得心弦顫動,對視的目光驚慌難抑。余蕭頓時覺得不好意思,借口去買杯奶茶。薛薇無聊地環(huán)顧四周就看到了對面書店里,喬洋和一個女孩子對坐著看書,他盯了一會兒對面的女孩,趁她不注意忽然探身在女孩的臉頰上一吻。
她像一個偷窺者落荒而逃。等余蕭端著熱騰騰的奶茶回來時,就看著薛薇低著頭紅著眼。
“怎么了?”
薛薇低頭不說話,心口有什么東西好像崩塌了。可是又像有什么止住了她的淚水。她很迷惑,內(nèi)心空空的,想不通為什么幾年來一直沒有脫口而出的喜歡一點也不覺得遺憾。
等到開學(xué),薛薇提出退了辯論社,卻被余蕭一把按?。骸熬鸵驗閱萄螅縿e矯情了。好好在辯論社干,還有我看好你?!庇X得余蕭說這話雖然很欠扁,但薛薇又干勁滿滿。也許她一開始的動力都是那個給予自己善意的喬洋,但現(xiàn)在,薛薇很明白,如果不是因為熱愛她也不可能走得很遠。
她愛上的是那個閃閃發(fā)光的自己,而喬洋的出現(xiàn)只是一個契機。
喬洋就像太陽使她不斷向前奔跑,余蕭就像月亮在驅(qū)散陰霾。
“就你這種追人的技術(shù),喬洋是蠢才會喜歡你?!彼粗磉叺墓媚锞拖褚欢涠罩e,傲雪奪霜。當初節(jié)節(jié)敗退的辯論沒有磨滅她的志氣,經(jīng)歷過迷惘卻依舊有她的韌性和自我。
薛薇笑了笑,她想起了當初她紅著眼眶時,那個讓她抬起頭不許哭的少年對她說,你還有很多關(guān)心你的朋友,包括我。
“當年你為什么要讓我去買奶茶?”
“看不慣你那個樣?!?/p>
薛薇瞇著眼微笑,只聽得樹上的知了不停鳴叫。她那個心口崩塌的地方有一顆小種子突然開始往下扎根。希望它不會夭折,能夠慢慢抽芽,開出最美的玫瑰花。
(作者系武昌理工學(xué)院漢語言文學(xué)2018級寫作班學(xué)生,指導(dǎo)老師:錢鵬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