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攻殼機動隊》劇照
游戲《賽博朋克2077》
近年來,對賽博朋克背景起源和精神內核的探討慢慢進入人們的視野。
在這之前,“賽博”作為一種潮流風格早已備受追捧。霓虹燈、立體城市、黑客、紅藍色調……這些元素構成了我們對賽博世界的想象。
在未來,人或許也會被視為一臺精密的機械并進行改造。賽博格——人類與電子機械的融合系統(tǒng),將成為世界的主體。
不論是電影《攻殼機動隊》中的生化人,還是游戲《賽博朋克2077》中的“超夢”(一種能讓人體驗到其他人生活和情緒的娛樂項目),都帶我們見識了賽博格在未來的可能性。
然而,當我們與機械越來越多且深入地融合,我們到底是人還是機器?
“賽博格”這個概念最初是由航天工程師想出來的。
那是在20世紀60年代“太空熱”正盛的時候,當時大家都在想象:當人類大規(guī)模移居外太空的時候,我們該怎樣生存?最常見的觀點是建太空站,把外太空改造得和地球一樣,如此,人類就可以在那里自由生活了。但事實上這很困難,有各種條件的限制。
于是,航天工程師曼菲德·克萊恩斯和內森·克萊因就另辟蹊徑,想到一個更簡單的方式——我們改造不了環(huán)境,就來改造自己。
他們提出賽博格(Cyborg)的概念。Cyborg一詞由控制論(Cybernetic)和有機體(Organism)拼接而成,簡單來說就是人(有機體)和機械系統(tǒng)的相互嵌合,其思想源于維納提出的控制論,即認為人的身體可以基于控制與反饋的原則,像機械一樣運作,因此具有與機器相嵌合、構成自我調節(jié)的人機系統(tǒng)的可能性。
簡單來說,賽博格所指的就是人機系統(tǒng)。實際上,人機系統(tǒng)是一個非常古老的話題。
早在17世紀初,笛卡兒就開始討論人的身體和意識是怎么融合的。笛卡兒也認為人類身體的運轉和鐘表運轉是一樣的,我們的身體和心靈未必在一個系統(tǒng)內。
到了20世紀60年代,在控制論的背景之下,人們重新挑戰(zhàn)這個概念。之前對賽博格的討論都停留在科學構想的范圍內,如今在現實當中我們也可以看到賽博格的身影。比如一個配備了紅外攝像頭、耳麥、現代武器,穿著可感知外界溫度的高科技外衣的士兵,他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個賽博格。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某些“極客”身上,比如多倫多大學的史蒂夫·曼恩教授。讀研究生時,他就突發(fā)奇想地想嘗試隔著屏幕看世界,所以自己做了一套可穿戴裝備。此后30年間,他一直在體驗一種與機器融合的生活,只是這套裝備越來越小、越來越智能、越來越輕巧。
我們可以把這類人稱為“增強型賽博格”——通過一些外骨骼裝備或者輔助設備來提升自身的機能。
我們更常看到的是“修復重塑型賽博格”。這種類型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當我們的身體出現某些問題,可以用輔助設備幫我們修復相應的身體殘缺部分。比如說我們的心臟出了問題,我們可以外裝一個心臟起搏器?;蛘呶覀兊纳眢w出現殘缺,我們可以用義肢來輔助自己。刀鋒戰(zhàn)士就是非常出名的一個案例。另一種情況就是當我們比較貪心的時候,想用輔助設備使自己變得更好,甚至近似完人。
還有一種是“養(yǎng)成型賽博格”。我們回想一下,每天從早上睜開眼睛到晚上睡覺,有多少人是離不開手機的。我們每個人與機器的互動時間遠比想象中的長。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都可以被稱為“養(yǎng)成型賽博格”。
數字技術已經滲透我們的日常生活,進入每個人的私人領域。我們的主體甚至都被投射到這種裝備當中,變成一種虛擬化的存在。
(草 木摘自微信公眾號“造就”)
任何關鍵技術的誕生,都伴隨著對人類思維方式乃至倫理規(guī)范的顛覆,賽博格技術同樣如此,它觸及人之存在的核心議題。
哲學領域中有一個經典問題,名為“忒修斯之船”:如果船上的木頭不斷被替換,直到所有的木頭都不是原來的木頭,這艘船還是原來的船嗎?這一問題同樣可以引申到對賽博格的討論中:如果全身都被替換,那我們還是“我們”嗎?當我們暢想肉體替換乃至意識上傳的未來時,總會忽略這一問題,然而它直接威脅到人作為存在主體的合法性。
人的生命體驗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是思想和感覺,大腦產生思想,而感覺則是身體和大腦互動的結果,它們共同構成意識,或者說主體性。當身體的一部分被替換,意識的一部分也隨之而去,你已經成為一個全新的“你”。
《攻殼機動隊》中的女主人公草薙素子作為進行了全身替換的生化人,她在鋼鐵軀殼中的話語直擊賽博格夢想中最薄弱的部分:
“正如要有林林總總的部分,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人,而其每一部分又要有千差萬別,才得以構成迥然不同之人。異于他人的面容、下意識里的聲調、夢醒時所見的手掌、兒時的記憶、未來的命運,以及我的電子腦所觸及的信息海洋……大概所有全身義體化的生化人都會有同樣的困惑,也許自己很早以前就死了,現在的我只是由義體和電子腦構成的虛擬人格?!?/p>
當人被簡化為神經系統(tǒng)中流淌的意識信號,人類精神也將隨之流散。在超人能量的誘惑之下,或許對人的身體與存在本身保持敬畏、堅持技術不濫用的原則,才是應用賽博格技術的恰當方案。
另一個問題在于,賽博格技術的應用能讓我們的社會變得更好嗎?
不同學者給出不同的答案。美國哲學家唐娜·哈拉維認為賽博格技術能夠讓社會變得更加平等。在著名的《賽博格宣言》中,她指出,賽博格技術能夠讓所有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黑人還是白人、富人還是窮人,都變成機器與生物體鑲嵌而成的混合主體,從而將原本對立的人群放置在同一身份認同之中。在哈拉維的設想中,作為混合主體的賽博格能夠從根本上突破人類社會中根深蒂固的父權主義、種族主義等,帶來嶄新的未來。
然而,有更多人對此持保留意見。譬如霍金著名的“超人預言”指出,富人有朝一日會使用基因編輯技術對人類自身的DNA進行修改,創(chuàng)造出比現有的人體格更強、智商更高的超人,這將使人類面臨更為深刻的割裂。這一預言針對基因編輯技術,但它同樣可以被納入對賽博格技術的討論中來:富人是否能夠更快地獲取機體改造的資源?是否能夠壟斷改造資源以創(chuàng)造新的人類等級秩序?倘若答案是肯定的,當今世界的階層劃分將被延續(xù)到未來,人類的不平等將根植于身體。
技術之發(fā)展有紛繁復雜的可能性,賽博格技術將會向怎樣的方向前進、為我們展開怎樣的未來,或許不久后即可揭曉。如果有機會,你愿意改造自己的身體以獲得超人的能力嗎?
(荷 鋤摘自微信公眾號“騰訊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