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鑫

自古以來，不論是手握重權的帝王將相，還是那吟詩頌詞的文人墨客，抑或惡貫滿盈的強盜土匪，都避免不了遭受那無情歲月之力的侵蝕，歲月的流逝，是每一個人都要面對的事實。想那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哪個沒有癡迷于靈丹妙藥來延年益壽？以他們的人力、物力、財力，耗盡一生時光，竟也沒有做到，可見這世上，又有誰，能夠長生不老呢？沒有人可以做到。在歲月面前，眾生平等，誰也不能改變什么。歲月對人的侵蝕，是無法逆轉的，無法挽回的。

都說人活七十古來稀，我的姥姥如今已年近九十，可身子骨依然硬朗著，一顆心也依舊熱血，充滿了行動力，隔三差五地就會從自己家中跑到我家來，找我的母親嘮嗑。不過，姥姥的耳朵早已失聰，說是嘮嗑，其實也不過就是聽她自言自語罷了。因為我們說的話，她聽不到，她說的一些事，我們大多也聽不懂。所以，我們現(xiàn)在和姥姥進行溝通基本就是靠寫紙條了。

想當年，姥姥年輕之時，那也是十分聰慧的，再加上姥姥長得清秀俊美，是那個年代不可多得的文藝女青年。

姥姥生于1930年農歷的十月份，那是一個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的年代。在那個年代里，無數(shù)的普通民眾遭到了軍閥和列強的壓迫，但在同時，也有無數(shù)的中華兒女為了革命而拋頭顱、灑熱血，無數(shù)的中華將士為了戰(zhàn)爭而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我的姥姥出生在這樣一個混亂年代的沒落地主家庭中，她的父親是當時遠近聞名的教書先生，算是個舞文弄墨的一把好手。也是因此，姥姥從小就識文斷字，通讀四書五經(jīng)，對一些古籍很有一番自己的見解，上了當時河曲縣的“高等學府”巡鎮(zhèn)一完小，也算是一名知識分子。尤其在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里，這樣的一個讀書人更是少見的，所以，當時河曲十里八鄉(xiāng)中，不知道我姥姥的人，還真不多。

我的姥爺在1944年2月份參加了八路軍，奮起抗日?？谷諔?zhàn)爭勝利以后，我姥爺又參加了對老蔣的戰(zhàn)斗，在1947年負了傷，回家休養(yǎng)時期，遇到了我的姥姥。我的姥爺，被姥姥聰明俊麗、文雅氣質所吸引，而我姥姥被我姥爺?shù)挠⒖t灑、挺拔帥氣所打動，二人一見鐘情，難舍難分，最后，我的姥爺冒著丟工作受處分的危險，毅然決然地娶了地主家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姥姥。

姥姥的生活并沒有太多的曲折與波動，沒有什么大的事跡可以敘述，但是一個農村的知識婦女，又要有什么大事讓人們知道呢？沒有什么的。姥姥只是安安分分地做家務事、撫養(yǎng)子女、耕田勞作，盡管她似乎沒有做出多么大的功績，但是，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一眾身體健康的子女，這，不就是姥姥最大的功績嗎？這是平凡的，但也是偉大的，光榮的，值得被人們所傳唱的，值得被所有人都銘記的。

多年以后，待我被母親孕育出來，并稍微有了模糊的記憶之時，姥姥已是花甲之年了。兩鬢的白發(fā)顯示了歲月之力的不依不饒，有些萎縮的身材，也體現(xiàn)出了她一生經(jīng)歷的滄桑往事。但唯有那雙眼睛，始終是亮堂堂的，沒有一絲的污濁，即使是現(xiàn)在，也是這樣。

我的父親是一名任勞任怨、保家衛(wèi)國的光榮的人民警察，他一身的浩然正氣與正義感自然也影響到了我的成長與發(fā)展，所以，我從小就以大警察局長自居，成天想著打倒所有的罪犯，除暴安良。

這一時期的我就將我的姥姥當做了想象中的匪徒，經(jīng)常是趁姥姥不注意時，快步上前，試圖將她推倒在地，或者和姥姥兩人“華山論劍”，大戰(zhàn)三百回合。想想一個三五歲的、正在調皮階段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和一位六十余歲、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滄桑的老人的打架場景，是感覺不到任何暴力與可怕，反而充滿了一種詼諧幽默的感覺。在這種“戰(zhàn)斗”中，姥姥總是讓著我，打的時候連三分力都舍不得用出來，生怕用大了力氣，就會傷害到我。而我卻總是拼盡全力去對付我的“敵人”，想著拼命打倒“匪徒”。我們二人在這種情況下，總是勢均力敵的。我在逐漸地長大，等到七八歲時，盡管不算長得身強體壯，但也是有點力氣了的，但是我的“敵人”，卻隨著歲月的流逝，變得越來越瘦弱與蒼老。面對這樣的“敵人”，我終究難以再像以前一樣開著玩笑“撲打”上去了，反而生出了要保護她的想法。

我七八歲了，依舊調皮，只不過不再與姥姥進行“戰(zhàn)斗”了，我把目光放得更為長遠，干出了各種各樣調皮搗蛋的事。比如有那么一回，我偷偷去了東房，用鑰匙將家中的米袋子劃開了大口子，隨即裝作一臉震驚，放聲大喊道：“姥姥，姥姥，不好啦，老鼠把米袋子咬破啦！”然后就飛快地跑出去找到姥姥，并向她訴說老鼠的可惡罪狀，當然，姥姥在過去以后第一時間就看到了米袋中的鑰匙，然后就明白了這不過是一場我的惡作劇而已，又哪里來的老鼠和它的罪狀呢？

像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的，那個時候的我是調皮得不得了的。隨著時光之輪的前進，我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那個白白胖胖的、調皮的小男孩了，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是初露鋒芒的一名青年作家了，還拜了陜西著名作家張敏為師，從事了寫作這條道路。而我的姥姥已是將近90歲的高齡了，歲月留在她臉上的痕跡早已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了，她的頭發(fā)也早已花白，不再是年輕時那般清麗秀美了，但姥姥的身體依然很好，沒有一般老人們的那些毛病，還能隔三差五地到我家串門，偶爾也會一個人上街購物。

前段時間我的媽媽將我的處女作——散文小說合集《孤燈夜話》拿了一本去給姥姥看，姥姥竟當場就讀了起來?？?0歲的人了，眼睛竟完全不近視不遠視，沒有青光眼白內障等等的毛病，眼睛依舊明亮、健康，一個人讀起書來竟沒有任何的問題，而且閱讀速度甚至快過了我的母親，這件事讓我都覺得有些詫異。姥姥抱起我的《孤燈夜話》，似乎就回到了年輕的讀書時期，重溫了那種在知識的海洋暢游的感覺，近幾日讀書竟是手不釋卷，讓人連連拍手稱奇。

我的姥姥樸素、勤奮、遇事鎮(zhèn)定、有文化，她的一生沒有什么可以流傳青史的驚天偉績，也沒有做出什么震驚天下的不朽事業(yè)，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平凡到極點的人，卻撫育出了我們這么一個大的家族。也許在時間的長河中，她只是眾多泥沙中的一小顆，看似微不足道。但是，在今天，在現(xiàn)在，在我的筆下，她的人生，她的事情，將變?yōu)殂U字，合為文章，然后被更多的人閱讀，被更多的人了解，從此我的姥姥，也將是我們心中的一個公眾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