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們都穿得很破爛，都很沒有尊嚴(yán)。有的腿斷了，在地上拖著走;有的臉上可能被開水燙壞了，很嚇人的一張臉盯著你，讓你不知道他是哭還是笑;還有的是孩子，總算健全了，可臉上沒表情。他唱：“離開父母和朋友，眼含熱淚揮揮手，風(fēng)吹雨打不呀不停留，長長路上我默默地走，多少冬夏與春秋，面對車流和高樓，茫茫人海，去呀去尋找，想要的幸福真難求，三月三吶九月九，汗滴淚水滿身流，烈日曬呀寒風(fēng)透，親人的笑容，只在夢里頭，有苦留在心里頭，東奔走啊西奔走，再多的憂愁，不愿說出口，再多的憂愁，不愿說出口……”

唱這首歌的時候，我和小友就在旁邊聽。

這首歌似乎叫《三月三，九月九》，很多乞丐都喜歡唱，可能覺得這首歌容易打動人，好唱，也符合他們的身份。他們衣衫襤褸地穿過人群，披著滑稽的微笑，開始自我介紹，有的人說自己家里八十歲的老母親，希望大家?guī)椭鷼埣踩?，獻(xiàn)一份愛心;有的說自己小時候就死了爹娘，獻(xiàn)上這首歌，祝好心人一路平安。也有一些什么話都不說，就只是“謝謝謝謝”地一路把手移到你的面前。

其實，他們并不需要伸出手，小友就會問我要錢，并把它遞到他們的手心。

而我，有時候會主動給他們錢，有時候不給，有時候猶豫了，走出去很遠(yuǎn)，后來又掙扎著走回去給他們一點兒錢。

小友：爸爸，你為什么會這樣呢？

我：我看過太多乞丐，也被騙過，我覺得有些人可能是騙子，或者把乞討當(dāng)成一種職業(yè)，他們其實還可以做別的更有尊嚴(yán)的事。而有些人可能被別人利用了，我給不給他們錢都于事無補。

小友：那你為什么又要給他們呢？

我：因為我害怕自己麻木了，墮落了，沒有同情心了。我給他們一點點兒錢，對我并沒有多少損失，這也證明了我還沒有完全麻木。也許，有真的需要幫助的乞丐呢。

小友對我的話似懂非懂，他說：“我就是覺得他們唱這么久，沒有人給他們錢，會挺難過的。”

有好幾次，我和小友聊過有關(guān)乞丐的話題，但幾乎每次我們都無法深入。也許原因在我，我還不配做一個好的引領(lǐng)者。而一個到處是歡樂、不愁吃穿的孩子，想走入一個乞討者的內(nèi)心世界，更是艱難的。正如我，人到中年，仍每一次努力地回避一個個乞討者，害怕他們的眼神會把我凍成冰雪，或者以為，我將在一道眼神的閃電中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