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初,我的散文集《小卷怡情》由團結出版社出版,經(jīng)湖北作家網(wǎng)及通山縣政府民生新聞網(wǎng)報道后,雖說沒有別的作家那樣火爆,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讓我記憶最深的是,10月28日這天早上六點多鐘,我還在床上沒來得及睜開眼,就聽到手機里有添加微信的提示聲。聽到響聲的我立馬來了精神,就這幾天加我微信的人,不像以往加微信的人盡是無聊透頂搞推銷做廣告的。那些人開始還說得蠻好聽的,說什么有要事與我相商,還說他也是喜歡文學的,特別是愛寫詩,讓我?guī)兔M幾個群,也好與大家認識認識,互相學習之類的話。我還真的喜歡寫些小詩,聽說是喜歡寫詩的,開始我還信以為真。等把這些人拉進群后,便馬上露出原形在群里狂轟濫炸的投廣告來了。后來知道這些人根本就不會寫什么詩,這些詩都是在別的群里抄來的,以前我是不知情的,有一次我寫的詩,發(fā)在美篇還不到一個小時,就被人一字不漏地搬了出來,發(fā)到我所在的微信群里了,署上他自己的大名,據(jù)為己有了。
后來,我萬分小心地試著幫了幾個人的忙。但再如何小心,每次拉來的人,盡是打著祖?zhèn)髅胤?,像冶療肺氣核、糖尿病、性病、癌癥……總之都是些賣狗皮膏藥的騙人神醫(yī)。上了幾次當后,還是有人張嘴說,有要事相商的人,我就直接拉黑。這段時間運氣好,還是加我微信的人,不是談生意的就是來買書的。
今早,添加一個叫虎哥的人的微信后,他便發(fā)來語音,說:叔呀,您的文筆這么好,都出書了,你一定要抽空幫我寫份申請扶貧的材料,我要去上邊告那些貪官崽……
語音是用老家方言說的。我十分吃驚地問他,人家當官的礙著你了?虎哥說,不是當官的礙著我了,而是我家窮,窮到什么都沒有,我沒車、沒房、沒田、沒地、沒山、沒水、沒畢業(yè)證、還沒有老婆……總之什么都沒有,就只剩下兩個半大的孩子與我相依為命。
我說,先不能談舉報,扶貧只能實事求是地申請的,如果家庭真正有實際困難,要求政府給予適當?shù)木葷强梢缘摹T僬f村里,每年都有扶貧指標的。要想拿到政府的錢,肯定要從組,村,鎮(zhèn),再到縣級部門,通過一層層審批的,這是弄虛作假不了的。即使你想告當官的,你也要拿出證據(jù)來吧,總不能信口開河吧。再說我也不認識你呀,你到底是誰家的孩子?。窟€別說自我2001年南下東莞打工至今也快有二十年了,隊里當時那些幾歲大的孩子都已長大成人,聽聲音人是識不出來的,不過說起他父親與他爺爺?shù)拿謥?,我肯定是能認識的。
聽到我的問話,虎哥說,我是真的窮,就前年,一百多塊錢的醫(yī)保我都交不起,還是隊長幫我墊的,兩年了我都還不起。聽我沒吱聲,虎哥又說,我爺爺是老隊長必慫啊,我是鐘坤的大崽阿松。聽到是必慫和鐘坤的孩子,我的心里不由得憐惜起來,當年南下深圳時,阿松這崽都上小學一年級了,見到我就叔長叔短的,嘴巴如抹了蜜似的那個甜呀。這崽的父親鐘坤有兄弟六個都是我從小玩到大的,鐘坤這人忠厚老實,是一個老好人,細時候只要我跟別的孩子打架,他就會第一個沖上來幫我。不過這老好人的命不長,前兩年就聽說他患病去世了。阿松有個叔叔叫鐘信是我同學,他在同學中,書是念得最好的,如今都是大學教授了,上個月我倆還在同學群里聊過天呢!
聽起阿松這事來,我還真的不知如何動筆。再說這又是得罪人的事,考慮了半天,最終還是婉拒了他,說這事我還真不了解農(nóng)村行情,對情況又不熟,根本不知如何下手。我還說,這事只能讓他叔鐘信來寫更好些。阿松說,這個事還真的不能讓我叔寫,等下我叔又會說我,好吃懶做,盡想些歪門邪道的事。阿松還說,其實我也不是真的想告他們,我只是想把事情弄大了,讓上面這些當官的知道我們下面還有人窮著呢!等到第二天晚上阿松見我還沒回話,他便又發(fā)來語音說,要是我真的不肯幫忙,他就再找個土一點的人來幫他寫。(“土一點的人”,為土語,意思是差一點的人)
是呀,我已是土得不能再土的人了,自來東莞后,凡是老家來的人,無論事情大小,幫忙找工作,急著找房子,貼飯餐、貼路費,無論多苦多累,只要能幫得上忙的,我與妻子都是熱情待客積極伸手,唯獨這次有求于我動筆桿子的事,還真是讓我進退兩難,這也是唯一沒有辦成的事。正當我為這事悶悶不樂的一天傍晚,這個鐘信教授在微信上發(fā)來語音說,他過兩天要來南方出差,這次順路一定過來看望我這個多年沒有見面的兄弟,再把我的《小卷怡情》捎幾本回去,存放在大學圖書館里,好讓學生們都學習學習。
沒幾天,鐘信教授還真的來了。我倆雖然十幾年沒有見過面,不但沒有拘謹和生疏感,反而顯得更加親熱了。酒席間,我特意為教授點了盤臘肉,這是教授從小的最愛。酒過三巡,我有意無意中提起阿松要我為他寫材料告人的事來。沒想到意氣風發(fā)的教授頓時嘆起氣來,說,阿松這只崽真是爛泥扶不上墻呀!我見教授那慫樣子,便是氣不打一處來,張口就罵著,看你這人,從小就這點能耐,見事就躲的種。我見他沒吱聲,便不好意思起來,我說,這是你親侄兒,你不伸手幫他,他還能靠誰?
兄弟呀,不是我不伸手呀,是我夠不著他呀!教授說,他好吃懶做成性,前年我那所學校保衛(wèi)科招保安,我找關系賣面子,把他弄進來了,他倒好,上不到半個月的班,說受不了管制,硬是不干了,你看呀,多好的工作呀,他好吃懶做還不說,他競?cè)贿€好喝酒,喝醉了就發(fā)酒瘋,發(fā)瘋了就拿老婆出氣,他老婆就是被他逼走的。我說,真的?還是假的呀?
教授說,什么真的,假的,我難道騙你不成,不相信你回去問我們隊長。就他回去后,我還為他寫過材料,把他家實際困難給報上去了,沒想到政策很快就落實下來,村、鄉(xiāng)及縣級政府為實現(xiàn)村民們真正的脫貧致富,便因地制宜,特地從外地購買了一批優(yōu)良羊種讓這些困難戶放養(yǎng),鎮(zhèn)里農(nóng)村合作社,還成立了養(yǎng)羊?qū)I(yè)一條龍服務啊,保證了今后銷售的顧慮。阿松當年就領到了十幾只羊。我說,這是好事啊,幾年下來不就好了嗎?
教授說,是呀,是好事呀,但他等不得幾年呀。一個月一只,一年多下來十幾只羊都被他燉完了。
什么?都拿來燉倒喝酒了?我吃驚地問道。教授說,這還算好的,他吃完自己的,又去偷人家的。我說,這人就活該窮。教授說,這都是家丑呀,讓你見笑了。
是呀,這幾天我總是想著這個事,這家丑到底如何是好呢?
作者簡介:朱鐘昕:通山沙店人,現(xiàn)居武漢。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東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中國文藝家》《文化研究》《中國高等學校學術文摘-教育學》《散文百家》《散文選刊·下半月》《國防時報》《微型小說月報》《南方工報》《山西日報》等四十多篇省級期刊及三十多家報刊。作品《打工記》曾獲第三屆“百花苑杯”全國文學大賽二等獎。出版有散文集《小卷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