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清
·6·? 近日江水暴漲
1948年春天里的一天,重慶行轅主任朱紹良的辦公桌上,放了一個寫著“朱紹良親啟”的信封。朱紹良隨手打開后,掏出一份油印的報紙,報頭上赫然印著“挺進報”,兩邊是醒目的大字:審判戰(zhàn)爭罪犯!準許將功折罪!
朱紹良先是心驚肉跳,繼而暴跳如雷。他把軍統(tǒng)特務頭子徐遠舉召進辦公室,大加訓斥:“你這個處長是怎么當的?竟然讓共產黨搞到我的頭上來了!在重慶這樣囂張還了得?這個火種非撲滅不可!”說完后,他提筆給徐遠舉寫了一道限期破案的手令,措辭嚴厲。
原來,就在昨天,劉镕鑄穿上緞子面兒的長袍馬褂,戴著禮帽,拿著文明棍,化裝成一個有身份的老紳士,來到國民黨西南地區(qū)最高官署重慶行轅門口,大模大樣地對著傳達室窗口說:“我找朱紹良?!?/p>
里面的人搖了下電話:“不在?!?/p>
劉镕鑄頓了一下,拿出一封信塞進傳達室:“那把這封信交給他?!?/p>
說完,劉镕鑄要走,忽然又轉過身來對里面的人說:“你得給我打個收條?!?/p>
傳達室的人老實照辦,還在收條上蓋了個章。
《挺進報》就這樣擺到了國民黨西南地區(qū)最高長官的辦公桌上。
此時,全國革命形勢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各大戰(zhàn)場上節(jié)節(jié)勝利,國民黨政府已經注定了失敗。為適應新的革命形勢,年初,上級指示《挺進報》要對敵人開展攻心戰(zhàn),將發(fā)行范圍從原來的只在黨組織內部和外圍積極分子、進步人士之間傳播,擴大為面向更廣泛的人群,重點是向國民黨軍、警、憲、特及軍政要員郵寄,從而瓦解敵人意志,威懾敵人心理,造成敵人內部的動搖和恐慌。
把《挺進報》直接寄給敵人,這是一項無比大膽的行動,當然也存在更高的風險,所以要分外小心,免生紕漏。為了在投遞過程中避開警察特務的盤查和郵檢,也為了寄達之后讓敵人無從追查,陳然每次寫郵寄信封都盡量變換筆跡,信封的選擇更是做了周密考慮,用的都是國民黨一些單位的信封。這些信封都是原來印制《彷徨》雜志的郵寄信封時向印刷廠索取的信封樣品,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行動中,軍統(tǒng)特務頭子重慶行轅二處處長徐遠舉、重慶市警察局局長唐毅、重慶市警備司令孫元良、重慶市市長楊森等國民黨軍政要員,都成了《挺進報》攻心的對象。《重慶市戰(zhàn)犯特務調查委員會嚴重警告蔣方官員》《解放軍寬大為懷》《蔣介石人面獸心》《勸告蔣軍軍官》《蔣軍士兵好消息——放下武器可以分地》等一篇篇文章攻擊著敵人的心理防線,更讓一些死硬分子內心發(fā)抖。
除了通過郵局郵寄,劉镕鑄他們有時候也機智大膽地把《挺進報》給敵人送上門去,這對敵人的心理能起到更強的震懾和打擊的效果。
敵人很快便開始了瘋狂的反撲,憲兵、警察、特務傾巢出動,清查郵路,看守郵筒。特務頭子徐遠舉還派出大批便衣特務進入各個書店、學校、工廠偵察刺探。形勢驟然
緊張。
1948年3月,劉镕鑄被調往郊區(qū)開展新的工作,組織上任命陳然為《挺進報》代理特支書記,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此時,雖然全國的革命形勢一片大好,但重慶仍然是黑云壓城,大批特務在徐遠舉的指揮下瘋狂出擊、四處行動,危險一日緊似一日地逼近。
不久前,中共地下黨重慶市委的另一份刊物《反攻》特支有一部分同志的組織關系轉到了《挺進報》特支。有幾天,蔣一葦看到陳然一有時間就對兩份名單一遍遍默記。這兩份名單一份是刊物工作人員名單,一份是發(fā)行人員名單。他將名單爛熟于心之后,就將名單燒毀了。此時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萬一被捕,不給敵人留下任何暴露組織情報的文字材料。
當前的局勢不容樂觀,陳然和蔣一葦都對可能出現的最壞情形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們反復討論了萬一被捕之后的應對辦法。陳然說:“不管敵人如何拷打,絕不能說出任何情報,不管黨內還是黨外的人,他們的姓名和地址絕不能透露。因為哪怕是蛛絲馬跡,也會成為敵人順藤摸瓜追查下去的線索。敵人非常狡猾,不要存任何僥幸心理。”
他們還談到了犧牲。陳然用低沉嚴肅的語調說:“犧牲怕什么?人總是要死的,但活著總得有點意義。出賣同志卑鄙地活著比心安理得地死去要痛苦得多。說到死,我只有兩個遺憾,一個是沒有去過延安,再一個是沒有去過莫斯科。我真渴望能夠到莫斯科去,親眼看看社會主義的樣子?!?/p>
一天晚上,陳然和蔣一葦交換了“遺囑”,相約如果他倆其中一個人被捕,另一個人要照顧好對方的家人。陳然還說:“萬一我犧牲了,唯一不放心的是小妹。她年紀還小,希望黨組織能幫助她成長,教育她成材?!?/p>
陳然的確從心底里疼愛小妹。局勢惡化之后,他把佩瑤叫到自己屋里,跟她做了一次長談。他先給小妹講了一些革命道理,然后說:“小妹,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要斗爭就要有犧牲。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你不要因為小哥過于悲傷。你要好好上學,將來做一個對新中國有用的人。”
佩瑤一聽就哭了:“小哥,既然有危險,那你現在就趕緊跑嘛!”
陳然說:“組織已通知我做好轉移的準
備,但是我要把這一期報紙印好發(fā)出去,這是組織交給我的任務,必須完成。小妹,萬一我出了事,你要好好照顧媽媽?!?/p>
佩瑤流著眼淚,抽泣著說:“你放心,我曉得。如果真的發(fā)生什么事,我去人家家里做丫頭,掙錢養(yǎng)活媽媽?!?/p>
陳然疼惜地摸著小妹的腦袋,微笑著說:“小妹,不用做丫頭。新中國很快就會建立了,你要做新中國的主人,這是我們即便犧牲也要實現的目標!”
佩瑤一生都記得小哥最后的話——“你要做新中國的主人,這是我們即便犧牲也要實現的目標!”
1948年4月,重慶地下組織遭遇了最黑暗的時刻。這一切都是由“紅旗特務”引發(fā)的。
“紅旗特務”是經過特殊培訓的特務。他們偽裝成進步學生、工人等進入工廠、學校和進步團體刺探情報,極具蒙蔽性,最為狡猾歹毒。
先是有“紅旗特務”姚仿桓騙取了在文成書店工作的陳柏林的信任。在陳柏林拿給他看的一本書里,姚仿桓發(fā)現了一張《挺進報》。姚仿桓立即把這個情報向上司進行了匯報。因為姚仿桓是個跛腳,上司怕他看不住陳柏林,便派了更有經驗和實力的“紅旗特務”曾紀綱偽裝成進步學生接近了陳柏林。
陳柏林是一位年僅18歲的中共地下黨員,文成書店是《挺進報》的一個發(fā)行點,由陳柏林負責。曾紀綱非常善于偽裝,他與陳柏林推心置腹,談苦悶人生,并表現出追求光明、渴望加入黨組織的迫切心情。陳柏林被迷惑了,想發(fā)展曾紀綱為黨員,并向上級“老顧”做了匯報,請求“老顧”親自考察一下曾紀綱。
1948年4月1日下午3點,陳柏林帶著曾紀綱在約定的地點與“老顧”接頭時,雙雙被埋伏在周圍的特務逮捕。經過一天一夜的刑訊逼供,陳柏林堅強不屈,但他的上級“老顧”卻經不起拷打,叛變了。
“老顧”的真名叫任達哉,他向特務交代了所掌握的情報。隨著任達哉的叛變,重慶地下組織又陸續(xù)有人被捕,被捕的人里面有個別意志薄弱者叛變投敵之后,又提供了更多的情報。徐遠舉指揮軍統(tǒng)特務,到處抓捕地下黨,在重慶掀起了血雨腥風。
形勢繼續(xù)惡化,不斷有地下黨員被捕?!锻M報》的直接領導,中共地下黨重慶市委宣傳部長李維嘉,在接頭地點與陳然見面,指示陳然要盡快印刷出新一期《挺進報》發(fā)出去。這是因為有些被捕的同志還沒有暴露身份,繼續(xù)出版《挺進報》,可以讓敵人相信被捕的同志與《挺進報》無關,就有可能設法營救他們出獄。李維嘉同時囑咐陳然,要萬分警惕,做好準備,隨時轉移。
4月15日,陳然與蔣一葦商議:“一葦,你先轉移到北碚去吧,我們兩個都在家里,萬一敵人突襲,損失太大了。你先躲到唐自杰那里,他那里比較安全。咱們定好了,你在那里待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內要是組織上決定轉移,我就去北碚找你,然后咱們一起走,轉移到外地去。要是這中間沒事,到第八天,你就回來。”
蔣一葦說:“不行,我怎么能扔下你一個人,自己撤呢?再說,還要趕著出一期報,我還得刻版呢。”
“刻版讓呂雪棠做,他是小學教員,暫時還不會被敵人注意。咱們兩個必須得走一個,萬一出現最壞的情況,能保全一個,以后還能照顧兩家的老小。不要爭了,我是代理支部書記,這就算是咱們支部的決定吧。”
“那,你要多加小心!”
陳然說:“事不宜遲,你馬上就走吧?!?/p>
蔣一葦告別了陳然,到北碚去了。
送走了戰(zhàn)友,陳然馬不停蹄地采購油墨、紙張,準備印刷新一期《挺進報》。
4月18日,李維嘉回家時,遠遠看見幫自家?guī)Ш⒆拥男」媚镎驹陂T口,偷偷地朝他擺手。李維嘉意識到有危險,立刻轉身離開了。原來,是特務去李維嘉家抓捕撲了空,遂在家中進行蹲守。
李維嘉知道自己被叛徒出賣了,當務之急是要通知同志們轉移。他想到了陳然和《挺進報》,但又想到掌握自己家地址的叛徒也一定掌握陳然的所有情況,包括陳然家的地址。此時陳然家里也許已經有特務在蹲守了,如果自己親自去找陳然,無異于自投羅網,而此時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必須火速向上級匯報情況以免組織遭受敵人更大的破壞。李維嘉只好用暗語給陳然寫了一封信,希望他看到信后立刻轉移。
就在這天深夜,李維嘉冒著危險趕到劉镕鑄的住處,匆匆通知他馬上轉移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同志那里,等待分配新的任務。之后,他消失在夜色里,只身趕往成都去向上級匯報。
劉镕鑄有豐富的地下斗爭經驗,警惕性很高,他平時總是留著很長的胡子,穿一件藍布長衫,看上去像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子。許多人都叫他“劉胡子”,內部同志也是這樣稱呼他。劉镕鑄是有意如此,以備應付緊急情況。李維嘉走后,劉镕鑄先是小心地銷毀文件——他怕點火燒毀會有火光引起敵人注意,就把文件一點一點地撕碎,用水沖入了下水道。然后他刮掉了胡子,天蒙蒙亮時,換上早已準備好的西服,打上了領帶。這時他從窗子向外一看,見不遠處的街道上有幾個可疑的人,正在向他的住處走來。
劉镕鑄拿起公文包下了樓,剛出門就迎面撞上了那幾個可疑的人。他鎮(zhèn)定地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幾個特務一心想著要沖進去抓一個長著大胡子的中年人,根本沒想到從他們身邊走過的這個穿西服、打領帶的年輕人就是劉镕鑄。千鈞一發(fā)之際,劉镕鑄順利脫險。
特務們撲了個空,氣急敗壞地抓了樓下的店員,逼問劉镕鑄的下落。店員冷嘲熱諷地說:“劉镕鑄從你們的眼皮子底下走了,你們都不知道,倒來跟我耍威風。”此后很多年,這一段傳奇的事跡都被同志們津津樂道。
4月19日,陳然收到了一封信:
近日江水暴漲,聞君欲買舟東下,謹祝一帆風順,沿途平安。
彭云
陳然拿著信,心里一緊?!敖q”是在說形勢惡化,“買舟東下”是在讓他轉移。彭云?小彭云才兩歲,不可能寫信,那么就是說,寫信的人是故意用彭云這個化名,來暗示他情況緊急不能明言,讓他趕快走。
這就是李維嘉寫的那封信。但是陳然不知道信是李維嘉寫的,他想這可能是一位在敵人內部工作的同志得知了敵人的動向,因為不方便直接通報消息,不得已寫了這樣一封信。
自己該怎么辦呢?扔下手里的工作立刻就走嗎?上級明確指示要他出完這期《挺進報》,難道只因為收到了一封暗示情況緊急的信,就扔下工作不管了嗎?
陳然的心里充滿了疑慮和焦灼。此時他多么希望能把這突發(fā)情況向他的直接領導李維嘉匯報和請示啊。可是按照地下工作的原則,上級知道他的地址,他卻不知道上級的地址,沒法去找李維嘉。
思來想去,陳然做出了決定:必須堅決完成黨交給的任務,先把《挺進報》印出來、發(fā)出去,自己再轉移。
4月22日,劉镕鑄來到陳然家里跟他告別。組織上派劉镕鑄到更遠的縣里去工作了。陳媽媽見到劉镕鑄非常高興:“前兩天你二姐新買了一只肥母雞準備殺了吃,正好今天用它來給你餞行?!?/p>
陳然拿出那封信給劉镕鑄看:“我收到一封暗示我轉移的信,正好你來了,幫我看看?!?/p>
劉镕鑄一看就急了:“你什么時候收到的?”
陳然說:“三天了。”
劉镕鑄瞪起眼:“三天了!你怎么還不走?不要猶豫了,馬上走!我不耽誤你時間了,你趕快去收拾。我也走了。”
陳然送劉镕鑄往門外走,他還是不愿放棄任務。陳然邊走邊想:現在是十點鐘,我馬上處理完手頭的事,抓緊把這一期《挺進報》弄完再走。”
站在門口,陳然緊緊握住劉镕鑄的手,兩個人依依惜別。
“保重!”
“再見!”
陳然馬上進城,按照預定的時間到呂雪棠所在的捍衛(wèi)小學去取刻好的蠟紙。他又拿出那封信給呂雪棠看,同時壓低聲音說:“可能是出了大問題,但我們不要驚慌,完成黨的任務要緊。你也做好轉移的準備,不要在學校住了,以防萬一?!?/p>
陳然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媽媽告訴他蔣一葦來過,因為見他不在家,又進城去找他了。陳然心中稍寬,因為蔣一葦回來,他就多了一個能商量的人。昨天他還去找了蔣一葦的愛人陳曦,拿那封信給她看。因為小彭云就住在蔣一葦家里,知道彭云名字的人并不多,他想跟陳曦一起分析一下信是誰寄的。
陳然沒時間與媽媽多說,急匆匆進了工作間,抓緊時間印制《挺進報》。
下午,天空下起了大雨,陳然心里暗暗踏實了些,在雷雨聲中抓緊工作。
傍晚六點,雨停了,陳然終于印完了新一期《挺進報》。他松了一口氣,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想著盡快把報紙送出去就可以轉移了。
忽然,大門外傳來幾聲叫嚷:“查戶口!查戶口!”
一直在替陳然放哨的媽媽趕緊回到房間,敲著門告訴陳然:“來了好多人!”
話音未落,一群人已經沖進了院子。陳然知道是特務來了,他推開窗戶想跳到鄰居家的院里去,但是被樓下的特務發(fā)現了。他們大聲喊叫:“你敢跳窗,我們就開槍了!”
陳然出不去了,大批特務沖上樓來,踢開房門,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胸膛。特務們一擁而進,搜出了剛剛印刷完成的《挺進報》。
陳然沒有驚慌,臉上的神色很鎮(zhèn)定,被特務押著往外走。護子心切的媽媽沖上來攔住特務:“我兒子是好人,你們要抓連我一起抓吧!”
特務兇狠地將陳媽媽推倒在地。一直沒有吭聲的陳然,此時猛地大喝一聲:“住手,你們干什么!”
他的憤怒和大義凜然的氣勢將特務震懾住了,他們竟一時呆愣在了那里。
陳然鎮(zhèn)定自若地對特務說:“我會跟你們走,沒什么好怕的!你們先出去,我要跟我媽說幾句話。”
特務們竟然真的乖乖地出去了。陳然關上門,給自己倒了一碗開水,拿了兩個饅頭,慢慢地吃。其實,他哪里吃得下?他是想借此安慰媽媽。他邊吃邊跟媽媽說:“媽,您不要難過,您的兒子沒有犯罪,我走的是正道。您老人家要保重身體,解放的日子很快就要來到了,等著我回來吧?!?/p>
媽媽停止了哭泣,說:“兒子,我曉得?!?/p>
陳然摘下手表、掏出錢包遞給媽媽,又取下口袋里的鋼筆說:“這個給小妹,讓她好好學習?!?/p>
然后,陳然從容不迫地挺起胸膛走出了門。
天已經完全黑了,特務給陳然戴上了手銬,又拿出繩索慌亂地捆綁他的手臂。陳然從容鎮(zhèn)定,明白自己將迎來更大的考驗。
蔣一葦從北碚回來時,正好是他離開陳然的第八天。按照約定,他要去陳然家里碰頭。但蔣一葦趕到陳然家里時,陳然已經進城了,他趕快回到城里去找陳然,可找了幾處都沒有找到。他打電話叫來妻子陳曦,兩個人在電影院里假裝看電影。蔣一葦小聲跟妻子交代著,萬一敵人去家里搜查應當怎么應對:“你一定要裝作自己是家庭婦女,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p>
電影散場時,雨下得更大了,他們沒有傘,就站在街邊的屋檐下躲雨。雨停了,也到了晚飯的時候,蔣一葦又叫來了妹妹蔣真,三個人在一個小面館里吃了一頓擔擔面,也順便囑咐了妹妹一些事情。從面館出來,已經有些晚了,蔣一葦趕晚上8:30最后一班輪渡,過江去陳然家。
蔣一葦到陳然家門前時,大門已經關了,周圍靜悄悄的。他輕輕敲門,沒想到剛一敲,門就開了,來開門的是平時很熟悉的,在一樓住的工人領班——吳樹華。原來,吳樹華正在院子里氣憤地坐著,睡不著。特務抓捕陳然時,他因為質問特務憑什么抓人而遭到了毆打。
他一見蔣一葦就說:“陳先生讓特務抓走了,老太太急得要跳樓,你趕快上去勸勸?!?/p>
蔣一葦問:“還有特務沒有?”
吳樹華說:“還有一個,在樓上守著呢。本來有好幾個守著,但剛才去吃飯了?!?/p>
蔣一葦說:“我得趕快進城想辦法營救陳先生?!闭f完,趕緊轉身走了。
蔣一葦回到江邊,末班輪渡已經開走了,無法過江。他沿著江邊的小路走了很遠,來到一個進步群眾家里住了一晚,并托他通知一些陳然的熟人不要再去找他。第二天一大早,蔣一葦租了一艘小船匆忙過江,緊急通知了自己能聯系到的同志火速轉移,自己也趕緊到朋友家躲了起來。
到了晚上,特務撲到蔣一葦家搜捕,結果什么也沒有搜到,就把陳曦帶走了。那天抓了好多人關在一起,由特務看著。陳曦懷里抱著一歲多的孩子,她機智地不斷擰孩子的屁股,孩子一直大哭大鬧,特務們心煩意亂,說:“算了算了,放她回去?!标愱鼐瓦@樣回了家。特務們又在蔣一葦家守候了一個星期,一無所獲,因為蔣一葦早已做好了安排。
這一天,險象環(huán)生,哪怕其中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對不上,蔣一葦也很可能被捕。僥幸脫險之后,他通知了許多同志轉移,使這些同志免遭敵人逮捕。但遺憾的是,他沒能救出陳然。不久,組織上安排他一家去了香港。解放后,蔣一葦成為我國著名的經濟學家。上世紀80年代,中國進入偉大的改革開放時期,蔣一葦為經濟建設作出了重要的理論貢獻。
另一位《挺進報》的核心人物劉镕鑄,因組織安排到外地工作,也及時脫險。
雖然陳然掌握著大量《挺進報》相關人員的名單,但因他平時細心,不留一絲文字痕跡,敵人在他家里除了搜到《挺進報》,并未獲得其他情報。陳然被捕后堅貞不屈,不吐一字,保護了組織,保護了同志。
1948年7月,就在敵人認為已經剿清了《挺進報》時,《挺進報》恢復了出版。
1948年12月,負責發(fā)行的程謙謀同志被捕,《挺進報》于1949年1月再度???。
但是僅僅在一個月之后,《挺進報》就又恢復了出版。
血雨腥風中,革命者前赴后繼的精神可歌可泣!
(陳然雖然被捕,但《挺進報》的出版事業(yè)沒有中斷,中國共產黨人斗爭的決心也更加堅定了!精彩請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