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本呈現(xiàn)

刷子李

◎馮驥才

刷子李是河北大街一家營造廠的師傅。專干粉刷一行，別的不干。他要是給您刷好一間屋子，屋里什么都不用放，單坐著，就賽升天一般美。最叫人叫絕的是，他刷漿時必穿一身黑，干完活，身上絕沒有一個白點。別不信！他還給自己立下一個規(guī)矩，只要身上有白點，白刷不要錢。倘若沒這本事，他不早餓成干兒了？

但這是傳說。人信也不會全信。行外的沒見過的不信，行內(nèi)的生氣愣說不信。

一年的一天，刷子李收個徒弟叫曹小三。當徒弟的開頭都是端茶、點煙、跟在屁股后邊提東西。曹小三當然早就聽說過師傅那手絕活，一直半信半疑，這回非要親眼瞧瞧。

那天，頭一次跟師傅出去干活，到英租界鎮(zhèn)南道給李善人新造的洋房刷漿。到了那兒，刷子李跟管事的人一談，才知道師傅派頭十足。照他的規(guī)矩一天只刷一間屋子。這洋樓大小九間屋，得刷九天。干活前，他把隨身帶的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包袱打開，果然一身黑衣黑褲，一雙黑布鞋。穿上這身黑，就像跟地上一桶白漿較上了勁。

一間屋子，一個屋頂四面墻，先刷屋頂后刷墻。頂子尤其難刷，蘸了稀溜溜粉漿的板刷往上一舉，誰能一滴不掉？一掉準掉在身上?？伤⒆永钜慌e刷子，就像沒有蘸漿。但刷子劃過屋頂，立時勻勻?qū)崒嵰坏腊?，白得透亮，白得清爽。有人說這蘸漿的手法有高招，有人說這調(diào)漿的配料有秘方。曹小三哪里看得出來？只見師傅的手臂悠然擺來，悠然擺去，如同伴著鼓點，和著琴音，每一擺刷，那長長的帶漿的毛刷便在墻面“啪”地清脆一響，極是好聽。啪啪聲里，一道道漿銜接得天衣無縫，刷過去的墻面，真好比平平整整打開一面雪白的屏障?？墒遣苄∪铌P(guān)心的還是刷子李身上到底有沒有白點。

刷子李干活還有個規(guī)矩。每刷完一面墻，必得在凳子上坐一大會兒，抽一袋煙，喝一碗茶，再刷下一面墻。此刻，曹小三借著給師傅倒水點煙的機會，拿目光仔細搜索刷子李的全身。每一面墻刷完，他搜索一遍，居然連一個芝麻大小的粉點也沒發(fā)現(xiàn)。他真覺得這身黑色的衣服有種神圣不可侵犯的威嚴。

可是，當刷子李刷完最后一面墻，坐下來，曹小三給他點煙時，竟然瞧見刷子李褲子上出現(xiàn)一個白點，黃豆大小。黑中白，比白中黑更扎眼。完了！師傅露餡兒了，他不是神仙，往日傳說中那如山般的形象轟然倒去。但他怕師傅難堪，不敢說，也不敢看，可忍不住還要掃一眼。

這時候，刷子李忽然朝他說話：“小三，你瞧見我褲子上的白點了吧。你以為師傅的能耐有假，名氣有詐，是吧。傻小子，你再細瞧瞧吧——”說著，刷子李手指捏著褲子輕輕往上一提，那白點即刻沒了，再一松手，白點又出現(xiàn)，奇了！他湊上臉用神再瞧，那白點原是一個小洞！剛才抽煙時不小心燒的。里邊的白襯褲打小洞透出來，看上去就跟粉漿落上去的白點一模一樣！

刷子李看著曹小三發(fā)怔發(fā)傻的模樣，笑道：“你以為人家的名氣全是虛的？那你是在騙自己。好好學本事吧！”

曹小三學徒頭一天，見到聽到學到的，恐怕別人一輩子也未準明白呢！

（選自《俗世奇人》，有刪改）

技法鑒賞

1.敘述典型事件

人物的思想品質(zhì)和性格特征是通過一件或幾件具體的事例反映出來的，所以，寫人一定要抓住最能表現(xiàn)人物品質(zhì)的典型事例來寫，才能使人物活靈活現(xiàn)。如果寫人的作文沒有典型事例，人物就不立體，文章就平淡無奇。這篇文章主要講述刷子李手藝高超，刷子李既然是奇人，則逸事多多，但作者只選取了一件典型事例，通過敘述刷子李“刷漿時必穿一身黑，干完活，身上絕沒有一個白點”的“絕活”，就讓我們窺見了刷子李的大本領(lǐng)、大智慧，塑造出了刷子李的“奇人”形象。

2.細節(jié)中見個性

細節(jié)描寫是刻畫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內(nèi)心世界，表現(xiàn)人物復雜感情等最重要的方法。它最生動、最有表現(xiàn)力，往往用極精彩的筆墨描繪人物的個性和特點。文中，刷子李不僅手藝高超，而且個性鮮明。從“刷漿時必穿一身黑，干完活，身上絕沒有一個白點”“他還給自己立下一個規(guī)矩，只要身上有白點，白刷不要錢”的細節(jié)中可以看出刷子李的自信，真可謂“藝高人膽大”;從對刷子李刷墻時動作、聲音的細節(jié)描寫，如“刷子劃過屋頂，立時勻勻?qū)崒嵰坏腊?，白得透亮，白得清爽”“只見師傅的手臂悠然擺來，悠然擺去，如同伴著鼓點，和著琴音，每一擺刷，那長長的帶漿的毛刷便在墻面‘啪地清脆一響，極是好聽”，可以看出刷子李對待工作仔細從容，他的技藝十分嫻熟，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簡直是在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從刷子李對徒弟說的話，如“小三，你瞧見我褲子上的白點了吧。你以為師傅的能耐有假，名氣有詐，是吧。傻小子，你再細瞧瞧吧”“你以為人家的名氣全是虛的？那你是在騙自己。好好學本事吧”，可以看出刷子李心細如發(fā)，對小徒弟的心理體察入微，同時也表現(xiàn)出刷子李包容徒弟，善于引導。

學以致用

媽媽心底有個小孩

◎白英芃

我媽是一條歲月的“漏網(wǎng)之魚”。她除了比同齡人看著年輕很多外，還有一顆萌萌的心以及一張燦爛的笑臉。

在我的記憶里，媽媽好像一個大幼稚鬼。

我還上幼兒園時，老師中午發(fā)下來的糖我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里，回家才獻寶似的舉得高高的給媽媽吃。媽媽總會高興地在我臉上“吧唧”一大口，接過糖就跑去向爸爸炫耀，臉上洋溢著天真的笑容。

看她，多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孩。

上了小學，媽媽每次出門前總要走到我跟前一臉央求地問：“親媽媽一口好不好？”我就在她臉上“吧唧”一口，然后裝作老成的樣子揮手道：“媽媽上班要乖哦?！眿寢屝Σ[瞇地點點頭，依依不舍地和我告別。

一次，我生日時收到了老師送的一張賀卡，揣在懷里一整天，回家后被媽媽看到了。她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央求著：“讓我看一看，只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別小氣嘛?！痹趮寢尩能浤ビ才菹拢也磺樵傅匕奄R卡拿給她看。媽媽看了后比我還興奮，大呼小叫地找來膠帶，把賀卡貼在書架上，仿佛得到祝福的不是我而是她。

媽媽真是個喜歡撒嬌的“熱粘皮”啊。

上了初中，媽媽上班更忙了，我學業(yè)更重了。我和媽媽之間的互動也比以前少多了。

六一兒童節(jié)那天，媽媽拉我去超市買東西。結(jié)完賬，我拎著東西先走出超市，回頭看媽媽，她卻還在收銀臺前左顧右盼，不知在找什么。幾分鐘后，媽媽走了出來，她手中拿著兩支棒棒糖，順手遞給我一支。我們撕開包裝，媽媽用她的棒棒糖碰了碰我的棒棒糖，說：“小朋友，六一快樂！”

學業(yè)的壓力一掃而空，我看著媽媽手里的棒棒糖，笑著問她：“那你呢，也是過兒童節(jié)的小朋友？”媽媽也笑了，反駁道：“誰規(guī)定大人不能過六一了？”我們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說了一句“幼稚鬼”。

普通的一天，被染上了些許糖的甜。

回望過去，我一路快樂成長，都得益于媽媽用天真單純的心為我搭建出一片瓦藍瓦藍的天空。

希望媽媽心底的小孩，永遠不要因為生活中的不如意和柴米油鹽而消失，要永遠在心底住下去，住下去……

【陜西寶雞市高新中學，指導老師：張亞凌】

點評

1.敘述典型事件?！拔摇钡膵寢屪鍪孪駛€小孩兒，接過“我”的糖就跑去向爸爸炫耀，上班前求“我”親她，對“我”收到的禮物比“我”還上心，跟“我”一起過兒童節(jié)……這幾件事情，按照時間順序娓娓道來，勾勒出媽媽“大幼稚鬼”的形象。

2.細節(jié)中見個性。媽媽的“幼稚”來自于不符合她年齡特征的表情、動作，如“洋溢著天真的笑容”“一臉央求”“跟在我屁股后面”“大呼小叫”等，體現(xiàn)出媽媽的天真活潑;媽媽的“幼稚”也源于她對“我”的愛，上班前和“我”互動，請“我”吃棒棒糖等，體現(xiàn)出媽媽的親和，善于處理親子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