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怡

【內容提要】特朗普執(zhí)政后，中美兩國對雙方關系的主張嚴重錯位，中美關系在經貿、政治和人文交流等領域都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拜登政府上臺后，對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做出了一定調整，但仍將延續(xù)對華強硬的政策基調，同時更具針對性和平衡性。本文將綜合廣度和烈度來歸納分析特朗普政府對華政策態(tài)勢的重大轉變，并結合拜登及其政府主要人員的對華認知對未來中美關系的走向做出分析和判斷；認為在今后的中美戰(zhàn)略博弈中，中國需要維持戰(zhàn)略理性、保持戰(zhàn)略定力、堅持戰(zhàn)略底線，認清現(xiàn)實，理清思路，積極發(fā)揮在中美關系上的影響力和塑造作用，促進中美兩國關系的長期穩(wěn)定與發(fā)展。

自從特朗普政府在2017年12月發(fā)布的《美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中將中國定位為首要戰(zhàn)略競爭對手以來，美國的對華政策產生了質的變化。美國對華戰(zhàn)略態(tài)勢從“遏制+接觸”兩手并重的均衡狀態(tài)變?yōu)椤耙远糁茷橹鳌钡氖Ш鉅顟B(tài)。拜登政府上臺后，對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做出了調整，但美國對華強硬的態(tài)勢沒有發(fā)生改變，中國仍需面對嚴峻的國際環(huán)境現(xiàn)實，積極應對中美關系變化帶來的嚴峻挑戰(zhàn)。

一、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轉變

美國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改變是兩國力量對比發(fā)生重大變化的必然產物，同時兼具特朗普個人特色。特朗普政府對華全面和極化施壓的舉措主要包括以下領域和趨勢。

（一）經貿領域：貿易限制措施常態(tài)化

在經濟貿易領域，特朗普政府對華采取“此消彼長”的思路，即通過嚴格限制中國經貿發(fā)展來提升美國利益，將貿易戰(zhàn)常態(tài)化。2017年8月14日，特朗普簽署行政備忘錄，授權美貿易代表審查包括技術轉讓等知識產權領域里的所謂“中國貿易行為”。[1]《特朗普簽署行政備忘錄授權審查“中國貿易行為”》，人民網，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7/08 15/c1002-29469954.html。此舉表明美國對中美經貿關系采取單邊破壞行動，拉開了對華貿易戰(zhàn)的序幕。8月18日，美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針對中國政府在技術轉讓、知識產權和創(chuàng)新方面的某些行為、政策和做法發(fā)起“301 調查”，進一步加深了中美貿易摩擦。2018年3月22日，特朗普簽署《關于美國301 調查行動的總統(tǒng)備忘錄》[2]The White House,Presidential Memorandum on the Actions by the United States Related to the Section 301 Investigation,https://www.whitehouse.gov/presidential-actions/presidentialmemorandum-301-investigation/.，提出三點核心意見：即就中國歧視性許可做法向世貿組織提出訴訟；限制對美國關鍵技術領域投資；對中國產品（如航天、信息通信技術和機械等）征收關稅。以此為開端，美國開始采取多領域、多頻率、多手段等方式對中國采取支持限制措施。

從美國對華持續(xù)近兩年的經貿限制措施可看出，美國對華貿易戰(zhàn)從試探性逐漸變?yōu)槎噍喰源胧?，目的是對華加大施壓力度，以改變美國連續(xù)多年的高位貿易逆差狀況，解決貿易逆差所產生的結構性問題。

此次特朗普政府發(fā)動的對華貿易戰(zhàn)有明顯特征，即涉及領域廣、波及范圍廣、持續(xù)時間長、影響更深遠；涉及投資、科技、匯率、政治、金融等多個領域；波及制造業(yè)、金融業(yè)、石油化工、信息產業(yè)、機械機電、服裝紡織、輕工食品、電子電工、家居用品、建筑建材等幾乎全部行業(yè)，具有多行業(yè)、多領域、高金額的特點。這主要由于中美間實力差距逐漸縮小，美國感到的威脅越來越強烈。此外，為解決國內嚴重的經濟衰退問題，特朗普政府采取了減稅和增加財政支出的刺激政策，隨著減稅增支的政策紅利被逐漸消耗，深陷困苦的美國政府只能將經濟衰退歸咎于國際貿易體制的“不公正”，要求修改多邊、雙邊貿易規(guī)則，用所謂“公平貿易”取代“自由貿易”，中國作為美國的重要貿易伙伴，近年國內生產總值年增長率遠高于美國[1]中美兩國在2017、2018、2019年GDP年增長率分別為：6.947%、6.75%、6.11%；2.37%、2.927%、2.162%,The World Bank Data, https:// data.worldbank. org/ indicator/ NY.GDP. MKTP. KD. Z G? locations= US&name_desc=false。，且具有巨大而穩(wěn)健的市場，必然會成為美國頻頻施加貿易威脅的對象。

（二）政治領域：涉華核心利益問題深入化

相比前任，特朗普政府對中國香港、新疆、西藏問題的關注度顯著提升。在涉港問題上，奧巴馬時期涉港立法較少，盡管國會也曾先后4 次提出議案，但均未通過。特朗普時期涉港提案顯著增多，除國會仍延續(xù)奧巴馬時期的《香港人權和民主法案》外，還企圖在其他方面干涉香港事務。這些議案包括：《2019年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2020年香港保障互聯(lián)網自由法》《香港清空法案》[1]此法案名稱源于華裔影星李小龍的英文名言“Be water, my friend”，法案主要根據《全球馬格尼茨基人權問責法》（此為美國《2017 財政年度國防授權法》中第1261—1265 節(jié)）規(guī)定，香港和中國大陸官員，及在2019-2020年香港抗議期間參與壓制示威者言論和集會自由的國有企業(yè)，將受到制裁和凍結資產?！?020年香港人民自由與選擇法案》《香港自治法案》《限制向香港出口催淚瓦斯及將人群技術控制應用于香港的法案》等。

特朗普政府以自身標準來衡量香港民主化進程，以保障香港自由為借口，呼吁中國政府給予香港“高度自治”和“行政、立法和獨立的司法權”，企圖離間香港與大陸關系，將中國政府在香港所推行的“一國兩制”架空，為美國干涉和遏制中國留下空間，試圖能從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介入香港問題。除法案支持外，美國政要還頻頻接觸亂港分子，支持所謂“民主”活動，破壞香港的繁榮穩(wěn)定。非政府組織（NGO）如“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美國國際事務民主協(xié)會”等，在美國政府的操縱下詆毀、對抗中國，成為美國“以港涉華”的爪牙，煽動香港分裂勢力，協(xié)助亂港分子、港獨分子從事暴力犯罪活動，嚴重危害香港人民的切身利益。

特朗普時期涉疆問題呈現(xiàn)出法案增多、立法訴求突出、破壞力強等特點，對中國的主權及新疆地區(qū)的穩(wěn)定起到了消極影響。在美國第 115、116 屆國會上，涉疆立法數量創(chuàng)近20年來新高。[2]郭永虎、熊小艷：《美國國會涉疆立法活動的動向、特征及影響：2017—2020年》，載《統(tǒng)一戰(zhàn)線學研究》2020年第5 期，第55 頁。美國涉疆問題的核心是所謂“人權問題”，美國認為此前的《全球馬格尼茨基人權問責法》在新形勢下已經無法對新疆的“人權問題”實行全面制裁，需要一部專門的法律作為干涉新疆的突破口。2020年6月17日，《2020年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簽署成法，美國以新疆人權問題為借口，遏制中國、介入中亞的戰(zhàn)略圖謀昭然若揭，新疆問題也成為美國“全政府”對抗中國的重要組成部分。

西藏問題也成為美國對華實施遏制戰(zhàn)略的載體。2020年12月27日，特朗普正式簽署《2020年西藏政策與支持法案》。美國在西藏問題上是以宗教信仰自由，特別是達賴轉世等宗教事務為借口，施壓中國政府。[1]李捷、楊?。骸抖糁婆c干涉：美國涉華核心利益法案分析》，載《亞太安全與海洋研究》，2020年第4 期，第27 頁。該法案的核心目的在于干涉中國內政，插手中國宗教事務，破壞西藏地區(qū)的繁榮穩(wěn)定，是此前涉疆問題的延續(xù)和升級。

特朗普時期美臺關系進入快車道，雙方在安全戰(zhàn)略、軍事合作、政治互動、社會交流等方面得到較為迅速的發(fā)展。2017年至今，美國通過了10份重要涉臺官方文件，政府與國會聯(lián)手、兩黨與兩院合作，將美國的對臺政策“合法化”，提升美臺“實質關系”，不斷挑戰(zhàn)中國底線。其中由參眾兩院審議、總統(tǒng)簽署的《2018 財年國防授權法》《2019 財年國防授權法》《2020財年國防授權法》《2021 財年國防授權法》，以法律形式為進一步掃除美臺軍事合作障礙、強化防務關系“保駕護航”。2017年《美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2019年國防部《印太戰(zhàn)略報告》和國務院《印太戰(zhàn)略兩周年進展報告》，高調將臺灣納入美國“印太戰(zhàn)略”布局中，試圖借臺灣的戰(zhàn)略地位圍堵中國發(fā)展。與此同時，美國還通過2018年的《臺灣旅行法》《亞洲再保證倡議法》和2020年的《臺灣友邦國際保護及加強倡議法》（簡稱“臺北法案”）這種國內專門立法，加強和提升了美國與臺灣的“官方交往”，為對臺軍售提供深層次的保障，并積極推動臺灣鞏固所謂的“邦交”和參與到國際組織中。美國的一系列行為表明，其屢次跨過邊緣地帶，力圖虛化“一中”實質和內涵，為美臺間的“外交關系”打通途徑，讓臺灣更加 “靠美抗陸”，進一步發(fā)揮“以臺遏華”的作用。

（三）人文領域：人才交流阻斷化

特朗普政府的對中國的遏制還體現(xiàn)在對人才交流的“圍獵”上，范圍涵蓋了中國或與中國有合作關系的科學家、科技人才等。2018年以來，美國司法部、聯(lián)邦調查局、商務部、外交安全局等部門密切配合并展開聯(lián)動，圍繞中國發(fā)布的“中國制造2025”“千人計劃”“長江學者”等名單，有針對性地瞄準中國未來經濟發(fā)展的新興高技術產業(yè)、國防軍工領域的軍事裝備、商業(yè)領域的核心競爭技術，對中國的相關海外人才不斷進行打壓和抓捕。

自美國司法部啟動 “中國行動計劃” (China Initiative)以來，美國方面以“反制中國對美國國家安全造成的威脅”和阻止“中國瞄準世界技術和知識產權進行‘經濟侵略’為由”，以《外國代理人登記法》《反勒索及受賄組織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電匯欺詐法》《外國投資風險審查更新法案》等法案為相關依據，發(fā)起多起針對中國海外人才從事“經濟間諜活動”“竊取商業(yè)機密”、實行“電匯欺詐”和做出“虛假陳述”的訴訟案。在“中國行動計劃”的部署下，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聯(lián)邦調查局（FBI）等機構相互配合，圈定參與中國政府“千人計劃”（現(xiàn)更名為“海外高層次人才引進計劃”）或者與軍方有聯(lián)系的華人學者，炮制簽證造假、偷逃稅款等罪名實施的抓捕行動?！矮C捕”行動利用了美國法律的灰色空間，不僅嚴重威脅在美華人學者的人身安全，還進一步阻礙了兩國正常的學術交流和學術自由。

特朗普政府在阻斷人員流動方面還采取了一系列具有強烈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措施。2020年12月，美政府發(fā)布新規(guī)，限制中國共產黨黨員及其直系親屬赴美旅行，對中共黨員的簽證施行收縮政策。美國的這些行為嚴重違背了中美建交40 多年來兩國對彼此社會制度的承認和尊重，為中美兩國多渠道的溝通交流設置障礙。

美國還對中國駐美使領館的活動加強了限制。 2020年7月22日，美國無端要求關閉中國駐休斯頓領館，要求中方人員在72 小時內離開。美國要求中國駐美高級外交官訪問美高校和會見美地方政府官員以及中國駐美使領館在館外舉辦50 人以上文化活動均須報美國務院審批，此舉公然違背《維也納外交關系公約》《維也納領事關系公約》和《中美領事條約》等相關規(guī)定。

二、拜登競選期間及其政府成員的對華立場

拜登總統(tǒng)入主白宮，意味著美國從“特朗普時代”走向“拜登時代”。在特朗普對華政策“遺產”的基礎上，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及其發(fā)展前景，從拜登在競選總統(tǒng)期間的對華態(tài)度及其政府成員的涉華言論及立場即可見端倪。

（一）拜登在競選期間即提出調整對華政策

2019年4月25日，拜登正式宣布競選美國總統(tǒng)，競選期間他對特朗普的對華政策進行了批判，認為特朗普的相關政策措施是失敗的，造成中國獲利而使美國受損的局面。

在貿易方面，拜登認為特朗普政府向中國發(fā)起貿易戰(zhàn)，使美國的制造業(yè)陷入衰退，特朗普政府通過與中國達成的所謂“第一階段協(xié)議”來游說美國大銀行是為自己拉選票，并非為美國爭取更多的就業(yè)機會，[1]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 “Campaign Press Release - Fact Sheet: Joe Biden's Plan to "Build Back Better" for American Workers, ”Sep 07, 2020,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campaign-press-release-fact-sheet-joe-bidens-plan-build-back-better-foramerican-workers.與中國的關稅戰(zhàn)在第一年就讓美國損失了30 萬個就業(yè)崗位。[2]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 “Campaign Press Release - Fact Sheet: The Biden-Harris Plan to Fight for Workers by Delivering on Buy America and Make It in America, ”Sep 09, 2020,https://www. presidency. ucsb.edu/ documents/ campaign-press-release-fact-sheetthe-biden-harris-plan-fight-for-workers-delivering-buy.在制造業(yè)方面，由于特朗普失敗的政策，使中國在競爭中領先；在農業(yè)方面，“特朗普空洞的對華貿易協(xié)議及此前的關稅戰(zhàn)摧毀了全國各地的農民，美國也并未對中國政府的不公平貿易行為做出任何回應”[3]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 Biden Campaign Statement on President Trump's Victory Lap on His Failed Trade Deal with China, ” August 17, 2020, 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biden-campaign-statement-president-trumps-victory-lap-his-failedtrade-deal-with-china.；在清潔能源方面，特朗普阻礙了美國工人引領世界，為中國等國在關鍵技術和工作崗位上超越美國提供了免費通行證。拜登認為，在醫(yī)療設備方面，美國應該自己生產醫(yī)療用品和防護裝備，以擺脫中國和其他國家的擺布；在供應鏈方面，應該將關鍵供應鏈帶回美國，這樣在危機中就不會依賴中國或其他國家生產的關鍵商品。

在人權問題上，拜登認為特朗普不夠強硬，對中國在香港的“殘酷鎮(zhèn)壓”視而不見，甚至是寬恕中國在香港和新疆的“侵犯人權行為”，“是30年來首位沒有與達賴喇嘛會面或交談的美國總統(tǒng)”[1]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Statement by Vice President Joe Biden on the Deepening Repression in Tibet, ”September 03, 2020,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statement-vice-president-joe-biden-the-deepening-repression-tibet.，由于特朗普的縱容，使中國“可以自由地加強對西藏的鎮(zhèn)壓”。[2]Ibid.

拜登在競選期間就提出應調整對華政策。首先是在中美關系上對中國地位的界定。拜登直接且明確地承認中國是美國的“競爭對手”，在與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記者談話時，拜登稱“中國是一個嚴重的競爭對手”[3]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Remarks in a Town Hall Meeting with Anderson Cooper of CNN at PNC Field in Moosic, Pennsylvania, ” September 17, 2020. https://www.presidency. ucsb.edu/ documents/ remarks-town-hall-meeting-with-anderson-cooper-cnnpnc-field-moosic-pennsylvania.；在接受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采訪時，拜登再次指出“中國是美國最大的競爭對手”。[4]《拜登：中國是最大競爭者，俄羅斯是當前最大威脅》，觀察者網，https://www.guancha.cn/ internation/2020_10_26_569301.shtml。

其次表示要強化美國的聯(lián)盟和伙伴關系，積極發(fā)揮其作用來應對中國的威脅。與特朗普屢屢“退群”不同，拜登明確提出“美國要加強對聯(lián)盟政策的制定，以反擊中國在經貿問題上的侵略和掠奪”，“美國必須加強在亞洲的伙伴關系和聯(lián)盟”。[5]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Remarks in a Town Hall Meeting with Anderson Cooper of CNN at PNC Field in Moosic, Pennsylvania, ”September 17, 2020. https://www.presidency. ucsb. edu/ documents/ remarks-town-hall-meeting-with-anderson-cooper-cnnpnc-field-moosic-pennsylvania.拜登還在《外交事務》雜志上發(fā)文指出：“為贏得未來與中國或其他任何國家的競爭，美國必須增強創(chuàng)新優(yōu)勢，并聯(lián)合世界民主國家的經濟力量，以打擊濫用經濟行為并減少不平等”。[1]Joseph R. Biden, Jr.,“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Rescuing U.S. Foreign Policy After Trump,” March/April 2020,https:// 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0-01-23/why-america-must-lead-again.

第三，美國應進一步發(fā)揮世界領導作用。拜登認為在特朗普時期“中國政府在每一個方面都勝過美國”，“俄羅斯的普京、中國的習近平比特朗普更受世界人民信任”[2]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Remarks in a Town Hall Meeting with Anderson Cooper of CNN at PNC Field in Moosic, Pennsylvania, ” September 17, 2020, https: //www.presidency. ucsb. edu/ documents/ remarks-town-hall-meeting-with-anderson-cooper-cnnpnc-field-moosic-pennsylvania.，美國政府必須改變自身形象，加強自身領導力，“應由美國而非中國來保護美國的工人、環(huán)境、透明度和中產階級的工資”；“在清潔能源、量子計算、人工智能、5G、高鐵或終結癌癥等方面，美國沒有理由落后于中國或其他任何國家”。拜登認為“中國正通過擴大其全球影響力，為推廣自己的政治模式、投資于未來的技術來做長遠打算”，美國需積極面對中國的挑戰(zhàn)，對中國取強硬態(tài)度，并要追究其責任。

盡管拜登強調中國是美國競爭對手，需要對華采取強硬手段，但他也提出在“氣候變化、核不擴散、全球衛(wèi)生安全方面要尋求與中國的合作”；在實現(xiàn)朝鮮去核化方面，也需要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國家進行持續(xù)、協(xié)調的行動[3]Joseph R. Biden, Jr.,“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Rescuing U.S. Foreign Policy After Trump,” March/April 2020,https:// 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0-01-23/why-america-must-lead-again.，突出對華合作的意圖。

（二）拜登政府成員多主張對華采取強硬立場

拜登政府中與“中國問題”相關的官員大多曾在奧巴馬政府中擔任要職，他們對于中國的態(tài)度與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有密切關系。他們在中國是美國強大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方面具有高度共識，更多強調通過合作及加強聯(lián)盟合作來遏制中國的發(fā)展，并認為相對于特朗普時期的對華“全面打擊”，突出“重點打擊”將會使美國對抗中國更加有效，而且在涉及核心利益時，美國應持強硬態(tài)度。但也承認美國自身存在一定的問題，有必要時應加強與中國在多個領域的合作。

美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Anthony Blinken）多次表示：“中國無疑構成了美國最重大的挑戰(zhàn)”，“特朗普對中國采取更強硬的態(tài)度是正確的”。[1]“US secretary of state nominee Anthony Blinken sees strong foundation for bipartisan China policy,” January 20, The straitstimes,https://www.straitstimes.com/world/united-states/us-secretary-of-state-nominee-anthony-blinken-sees-strong-foundation-for.尤其是在新疆和臺灣問題上他立場強硬，稱“中國正在對少數民族穆斯林進行種族滅絕”。在臺灣問題上他認為“美國應堅持其承諾，確保自治的臺灣有能力自衛(wèi)，支持擴大與臺灣的接觸”。[2]Ibid.2021年3月3日，布林肯發(fā)表了其上任以來的首場外交政策演說，明確將“中國的挑戰(zhàn)”列為工作重點之一，稱中國是美國21世紀以來面臨的“最大地緣政治考驗”。他說：“許多國家對美國構成嚴重挑戰(zhàn)，但唯有中國具有撼動現(xiàn)行國際體系的經濟、外交、軍事和科技的實力?！?/p>

布林肯不完全贊同特朗普的做法，他認為“中國面臨的挑戰(zhàn)與其說是他們的優(yōu)勢，不如說是我們自己造成的弱點”[3]USC US-China Institute, “Biden's China Team,” January 14, 2021, https://china.usc.edu/bidens-china-team.，強調健康、氣候和核不擴散等方面是美國需要與中國合作的關鍵問題；他主張美國在與中國“該競爭的時候競爭，該合作的時候合作，必須對抗的時候對抗”，而且“不論何種形式美國都要從優(yōu)勢地位來與中國接觸”。[4]《“白宮安全戰(zhàn)略指導方針”：美國競爭者中，中國最具潛在綜合實力挑戰(zhàn)國際體制》，（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21年3月5日。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Jenet Yellen）曾批評特朗普政府單方面對待中國經濟行為的做法，她認為科技競爭會給中美兩國帶來巨大挑戰(zhàn)，但也認為“要使用全套手段來修理中國的經濟行為”。[5]Sylvan Lane, “Yellen vows to use 'full array of tools' to fight Chinese economic abuse, “The Hill, January 19, 2021, https://thehill.com/ policy/ finance/534787-yellen-pledges-to-usefull-array-of-tools-to-fight-chinese-economic-abuse.貿易代表戴琦（Katherine Tai）認為在對華貿易上建立一種兩黨合作的方式至關重要，這樣政策就會由國家利益而不是政治來驅動。國家情報總監(jiān)艾薇兒·海恩斯（Avril Haines）指出，在奧巴馬執(zhí)政期間中美有過合作，但目前兩國關系正變得越來越好斗，她認為美國需繼續(xù)歡迎中國學生到美國來,人才是美國保持競爭力的關鍵；為了保護知識產權和個人數據，中美間的合作是必要的，通過合作能促使美國對華施壓，迫使其改變在網絡空間的行為?？偨y(tǒng)氣候特使約翰·克里（John Kerry）認為美國、中國和印度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發(fā)揮著關鍵作用，必須建立與中國的關系，但對于美國反對的事情也要持強硬態(tài)度。國家情報總監(jiān)艾薇兒·海恩斯稱“美國面對中國所構成的咄咄逼人的威脅，應采取激進強硬的姿態(tài)?！盵1]“Biden intelligence pick favors 'aggressive' stance on China threat,” Reuters, January 19,2021,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biden-intelligence/biden-intelligence-pickfavors-aggressive-stance-on-china-threat-idUSKBN29O18J.

在加強聯(lián)盟與伙伴國家的關系上，拜登政府成員有更多共識。國務卿布林肯強調，應通過與盟國和伙伴的合作來應對中國的挑戰(zhàn)，因為“我們團結的力量讓中國更難以忽視”。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loyd Austin）曾呼吁在亞洲和其他地方建立和維持強大的聯(lián)盟，他認為美軍的全球存在可以建立信任。國家安全顧問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認為與蘇聯(lián)相比中國是“更具挑戰(zhàn)性的競爭對手”，但在跨國問題上與中國合作至關重要，通過明智地配置軍事資源和與盟國的合作，美國能夠遏制中國的安全威脅。中央情報局局長威廉姆·伯恩斯（William Burns）認為，對美國來說沒有什么比與中國打交道更重要。他認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是加強美國在亞洲的地位和塑造美中競爭環(huán)境的一種攻勢；“勝過中國是未來10年美國國家安全的關鍵”，中國是越來越不好對付的權威對手。[2]石齊平：《中美PK 到底在斗什么》，載[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21年3月7日。印度-太平洋事務協(xié)調官庫爾特·坎貝爾（Kurt Campbell）認為美國在與中國打交道時需更加現(xiàn)實，而不是尋求孤立、削弱或改變中國，重點應放在加強美國和重建其聯(lián)盟上。

三、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方向

基于自身及其團隊的對華政策立場，拜登明確表示：“不會立即改變對華政策，但計劃重新審視兩國關系并與盟友展開對話，以制定全面、連貫的對華戰(zhàn)略?！盵1]USC US-China Institute,”Biden's China Team,” January 14, 2021, https://china.usc.edu/bidens-china-team.2021年3月3日，美國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公布拜登政府的《國家安全戰(zhàn)略中期指導方針》 。[2]原文見The White House, 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 March 03, 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白宮發(fā)言人表示，這份戰(zhàn)略報告是拜登面向世界的愿景，為美國政府提供安全戰(zhàn)略指導，為政府各部門提供一個方向，制定一個更加全面安全戰(zhàn)略做準備。該報告與拜登陣營近來的陳述內容相似，但在對付中國方面的確有所強化。

首先，拜登政府對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具有延續(xù)性

雖然拜登本人及其政府主要成員均強調要在多方面加強與中國的合作，批評特朗普對華政策是失敗的，但也強調特朗普對華的強硬立場是正確的。其政府成員的言論表明，在 “中國是美國競爭對手”這一核心定位下，認可和贊同特朗普政府對華強硬的態(tài)度，因此拜登政府將延續(xù)對華強硬政策，只是在具體措施上有所調整。如拜登政府《國家安全戰(zhàn)略中期指導方針》發(fā)表的時間恰在中國召開“兩會”期間，且議題包括經貿、安全和意識形態(tài)，甚至還強調支持臺灣，將臺灣視為關鍵的經濟與安全伙伴，表示將支持民主臺灣，具有明顯的挑釁性。報告明確指出，世界權力正在改變，也帶來新的威脅，特別是，由于中國迅速變得更加強勢，在美國眾多競爭者中也只有中國具有潛力結合經濟、外交、軍事與科技力量，來持續(xù)挑戰(zhàn)穩(wěn)定和開放的國際體系。

其次，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更具針對性

目前看來，拜登政府對華政策更強調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施壓，特別是在人權、少數民族權益等方面上試圖改變中國的政策，更具針對性。拜登政府認為“同香港和新疆問題一樣，中國在加深對西藏的鎮(zhèn)壓”。[1]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Statement by Vice President Joe Biden on the Deepening Repression in Tibet,”September 03, 2020, 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statement-vice-president-joe-biden-the-deepening-repression-tibet.此前，特朗普政府已通過《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等涉及人權、民族等問題的法案，但這些方案在拜登政府看來是美國立場不夠強硬的表現(xiàn)，甚至認為特朗普“寬恕”了中國“侵犯人權的行為”。[2]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 “Biden Campaign Statement on President Trump's Victory Lap on His Failed Trade Deal with China,”August 17, 2020, 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documents/biden-campaign-statement-president-trumps-victory-lap-his-failedtrade-deal-with-china.報告表示，美國要投資人民、經濟與民主來戰(zhàn)勝中國。且美國必須恢復全球領導地位，并結合其他國家，才能確保制定國際議程的能力。況且美國還將回應北京在非法貿易等方面的挑戰(zhàn)，并將捍衛(wèi)人權與尊嚴，其中也包括香港、新疆與西藏等。由此可見，拜登政府借助新疆、西藏問題，通過意識形態(tài)向中國施壓的企圖強烈，具有很明顯的針對性。

第三，拜登政府對華政策將更具平衡性

拜登強調中國的重要性，認為一味對華強硬、與華脫鉤于美國無益。中美關系高度依存，美國通過對華接觸戰(zhàn)略，在中國高科技、金融投資、網絡安全等方面都有所獲益，一旦強行脫鉤，一方面將使美國在華獲益受損，另一方面也會使美國影響中國的渠道受損。即便如美國所愿中美完全脫鉤，但中國的發(fā)展趨勢已很難阻遏。因此，拜登政府一改特朗普的“退群”政策，就職后立即宣布美國將重返《巴黎協(xié)定》和世界衛(wèi)生組織，表明中美將在全球治理等問題及在國際組織框架下加強溝通與合作，通過與中國加強合作來平衡中美間的力量，讓美國始終能夠保持一定主導力。報告表示，拜登政府將在合乎美國與中國的共同利益方面與中國尋求合作，包括氣候變化、全球健康安全、武器管控等。

同時拜登也希望通過強化聯(lián)盟來制衡中國，平衡中美間的競爭與合作。報告顯示，拜登政府將通過與北約、澳大利亞、新西蘭，還有亞洲盟友如日本和韓國等合作，合力建立更加有效的國際秩序，使像中國這樣的國家為其行為負責。拜登政府將支持中國的近鄰和商業(yè)伙伴，讓它們能在不受脅迫的情況下做出獨立的政治決定。但在加強聯(lián)盟合作共同抗中問題上，拜登政府的呼吁并未得到積極回應。早些時候，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德國總理默克爾都拒絕了歐洲在中美之間選邊站的立場，強調有必要與中國合作。[1]湯紹成：《拜登延續(xù)抗中，歐盟不買單》，載[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21年3月5日。

相對于特朗普的“強遏制”而言，拜登施行的是“軟遏制”，既要維護美國的霸權地位，也要加強與中國在多方面的合作；既要解決疫情肆虐、政黨極化等所帶來的國內問題，又要應對中國所謂的“競爭”；在涉華核心問題上，如在涉疆、涉港問題上既展現(xiàn)出態(tài)度強硬，但在臺灣問題的解釋上留有余地，以奉行平衡之道，因此拜登未像特朗普一樣強力地打臺灣牌，并不斷強調期盼兩岸重啟對話，對臺灣仍造成一定的壓力。

四、中國戰(zhàn)略選擇的思考

針對拜登政府對華態(tài)勢上的“變”與“不變”，中國應認清現(xiàn)實，積極發(fā)揮在中美關系上的影響力和塑造作用，促進中美關系的良性發(fā)展。

（一）維持戰(zhàn)略理性，厘清中美關系實質和實力對比

盡管拜登執(zhí)政后美國的對華政策有所調整，但就現(xiàn)今的中美關系而言，有兩個關鍵問題必須認清并理性對待。一是中美關系已發(fā)生質的改變，這種改變短時期內不會消除。中美關系的實質仍是競合關系，而且是以競爭為主、合作為輔，美國遏制、規(guī)范中國的主基調沒有改變。盡管拜登政府表示將加強與中國的合作，但值得關注的是，他上臺僅1 天，美國際貿易委員會（ITC）就發(fā)起了針對特定電連接器和保持架組件及其產品的337 調查[1]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網站:《美國對電連接器和保持架組件及其產品發(fā)起337調查》，2021年1月22日，http://trb. mofcom.gov.cn/article/cx/cp/bz/202101/20210103033283.shtml。，使中國多家企業(yè)受到影響?？梢娒绹鴮θA打壓行為并未停止，特朗普不斷對華“制裁”的政治遺產仍存在。

二是正視中美間的實力差距。隨著中國實力的提升，中美關系發(fā)生了一系列變化，2018年中國GDP 占美國的近70%，中國占美國貿易逆差的近40%。[2]王宏廣：《填平第二經濟大國陷阱中美差距及走向》，北京：華夏出版社2018年版，第143 頁。2020年，同樣40 個指標，美國68% 領先，中國則是32% 領先。[3]王宏廣：《40 個指標透析中美差距：貿易戰(zhàn)前后》，搜狐網，https://www.sohu.com/a/ 389582010_ 100095661。這表明中美間仍存在明顯差距，尤其在科技方面，全球供應鏈相互交織，美國仍掌握上流環(huán)節(jié)。如中國芯片設計水平雖然位居世界第二，但美國一旦宣布對華制裁，芯片設計就成為“無米之炊”。芯片設計的核心組成EDA（電子設計自動化）軟件，美國僅前三大廠商就占全球份額至少80%，更為嚴重的是，一旦不及時購買新版本的EDA，則意味著舊版本的EDA 在芯片設計中會處于脫節(jié)狀態(tài)，即便中國本土公司自行研發(fā)破解美方EDA，難度很大，成本極高。

因此要深刻意識到美國國際地位的變化是一個相對概念而不是絕對概念，正如保羅·肯尼迪所強調的：“在對美國領導地位的衰落進行討論時，有必要反復強調，這里的衰落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盵4]［美］保羅·肯尼迪：《大國的興衰》，蔣葆英等譯，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1989 版，第648 頁。絕對衰落意味著霸權國被崛起國全面或在關鍵領域趕超，或者是霸權國自身出現(xiàn)危機導致國家失敗，如蘇聯(lián)解體，美國顯然并非如此。對中美關系實質的清晰認識和對美國相對衰落的充分理解，維持戰(zhàn)略理性，是正確處理當前中美關系的前提和基礎。此外，中國需在長期與美國的較量中做到“知己知彼”，在國際社會站得更直、走穩(wěn)行遠。

（二）保持戰(zhàn)略定力，積極塑造中美關系

鑒于中美關系中仍存在共識和共同利益，中國需審時度勢，保持戰(zhàn)略定力，抓住改善中美關系的戰(zhàn)略機遇。一方面，拜登政府上臺，中美關系出現(xiàn)了改善的契機，另一方面，隨著中國實力的增加，更具有應對美國的經驗和戰(zhàn)略資源。在面對美國打壓、削弱之際，更有能力和實力來減緩美國的施壓和競爭。當前，拜登政府在應對新冠疫情、經濟復蘇和氣候變化等問題上都需要中國的合作，中國須保持戰(zhàn)略定力和耐心，既要把握機遇適時調整中美關系，也要長期應對美國對華遏制、施壓、競爭的態(tài)勢。

（三）堅持戰(zhàn)略底線，維護國家核心利益

戰(zhàn)略底線是判斷中美關系深度和廣度的基點，從目前的形勢發(fā)展來看，雖然中美關系有一定的合作契機，但仍需堅守戰(zhàn)略底線。拜登政府有可能在涉疆、涉港、涉藏等人權、主權問題上進一步對華施壓，以這些涉華核心利益問題作為雙方交易的籌碼。中國需廣泛調動積極因素反施壓，廣泛利用中國在國際社會的地位和影響力來化解美國的壓力。在臺灣、南海等核心利益上，中國需隨時做好準備，以應對美國的挑釁，以適時拓展我國的戰(zhàn)略活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