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盡的祁連山

因了自己一生從事林業(yè)工作，近40年來參加全省的森林資源調(diào)查、野生動植物保護和自然保護區(qū)保護與管理工作，有幸與祁連山里的大森林和森林里不同種類的樹木、草本植物、苔蘚天天打交道，自然少不了與森林里的野生動物邂逅?；叵肫饋碓谏掷镆姷米疃嗟倪€是那些鳥類，像藍馬雞、環(huán)頸雉、戴勝等幾乎天天能看到，偶爾被灌木叢中突然竄出的一只馬麝嚇一跳。馬麝被突然闖入它的領(lǐng)域的人驚嚇得更厲害，等你定睛細看時，早已跨過灌木叢跑得無影無蹤。近距離看到的是那些被不懷好意的人在森林中的麝道下的鐵絲扣套死，已被割取了麝香，尸體依然新鮮或開

始腐爛的馬麝。還有那些生活在灌叢草原的馬鹿，總是在遙遠的山坡成群或三三兩兩地在一起食草，發(fā)現(xiàn)人影便逃之夭夭。狼也見過，都是遠遠的。那是1991年在仙米林場搞森林資源調(diào)查，那天早上和同伴們背著沉重的裝有調(diào)查工具和作為午飯的兩個小饅頭走向森林，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時已夜色朦朧。在一條溝岔處，遠遠地看見兩只酷似狗的動物在撕咬一只旱獺，旱獺已奄奄一息，從灰褐的毛色和拖在地上的尾巴斷定那是兩只狼。兩只狼看見我們便停止撕咬，抬頭看著我們，眼里露出兇猛的綠光。我和3個調(diào)查隊員都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狼，都有點膽怯，后悔沒帶獵槍。有的隊員從地質(zhì)包里取出用于調(diào)查森林土壤時挖剖面的折疊锨，有的急忙撿起一塊石頭攥在手里。兩只狼見狀，一只拖著旱獺向溝里的灌木林走，一只在后面護衛(wèi)。它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不慌不忙地消失在暮色中。

在祁連山的森林中，見得最多的要數(shù)狍，當?shù)厝私嗅舐?。走在灌木林邊，猛不防竄出一只或幾只綿羊大小的棕褐色動物，頭上有分叉的長角是公狍，無角的便是母狍。狍子和其他野生動物不一樣，離開人二十多米就會停下來好奇地回頭張望，發(fā)現(xiàn)沒什么危險，就又低頭食草。那天下午收工回來時還在原地見到那幾只狍。

從祁連山的許多資料中得知，祁連山的森林里和草原上分布著雪豹、荒漠貓、兔猻、豹貓和猞猁等貓科動物。我參加過祁連山中的互助北山林場、門源仙米林場和祁連林場的森林資源調(diào)查，在一個林場一調(diào)查就是一兩年，從每年4月底到10月底都駐扎在林區(qū)的溝道里，住的是帳篷。還參加過互助北山國家森林公園、仙米國家森林公園、祁連山自然保護區(qū)的外業(yè)考察，參加過祁連山國家公園建立的前期調(diào)研，卻很難見到貓科動物。近年來，特別是祁連山國家公園試點以來，在媒體上看到許多貓科動物頻頻出現(xiàn)，這與多年來的多方保護和民眾的生態(tài)保護意識不斷提高，與使用野外紅外相機監(jiān)測有很大關(guān)系。

今年9月中旬，省文聯(lián)組織開展了“綠色海北——《青海湖》特約作家走進海北自然文學采風創(chuàng)作活動”，4個小組幾乎同時走向海北州的4個縣。我有幸參加門源組，再次走向曾經(jīng)走過無數(shù)次的門源大地，在對往昔森林資源調(diào)查和野生動植物保護管理工作的回味中，感受祁連山國家公園對自然資源的保護所取得的成效，尋覓自己一直未在野外謀面的美麗又精明的大貓小貓們。

生活在地球上的貓科動物有36種。在中國，貓科動物有野貓、荒漠貓、叢林貓、豹貓、漁貓、亞洲金貓、兔猻、猞猁、云貓、云豹、雪豹、豹、虎等13種。貓科動物除經(jīng)人類馴化的家貓是雜食性外，其他都是肉食性動物，豹、虎和猞猁屬于猛獸。家貓在有肉吃的條件下，絕不會吃素食，嚴格意義上來說家貓也是食肉動物。貓科動物給人的印象總是美麗又隱秘、殘暴又溫柔。

在祁連山的森林和荒野中，生活著雪豹、荒漠貓、兔猻、豹貓和猞猁5種貓科動物。與這些貓科動物一塊生活在祁連山懷抱里的野生脊椎類動物達252種。如此豐富的野生動物資源，與祁連山豐富多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不無關(guān)系。

最早知道祁連山是在中學的地理課本里。印在腦海里的祁連山，猶如故鄉(xiāng)土莊廓后面的青沙山一樣，是一座孤山。我走了40年也未走完祁連山后方知，故鄉(xiāng)那座七月積雪的連綿山脈，只是祁連山的一條小小的支脈。祁連山并不是自己想象的一座孤立的山峰，而是由一系列西北-東南走向的，平行分布的巨大山脈組成的面積廣袤的山系，由一系列山嶺、谷地、盆地組成。東從青海的黃河谷地開始，西一直到阿爾金山的當金山口，長有1000公里。南北最寬處從青海的柴達木盆地到河西走廊，有300公里。

祁連山的東部是一片片山地森林，中部是高寒草原，西部連接柴達木沙漠，不同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孕育著不同習性的野生動物。

走進人們視野的“雪山隱士”

——雪豹

生活在青海高原的人聽到過青海的深山里有雪豹，但真正見到雪豹的人不多。即使天天在雪豹活動的大山里放牧的牧民，也極少看到雪豹。偶爾羊圈里的羊在夜里被野獸叼走或咬死吃掉，人們從現(xiàn)場腳印或傷害家畜的方式，推斷是被哪種野獸傷害，其中少不了雪豹。平常雪豹都是晝伏夜出，深夜里偷襲獵物，所以人們很難在白天看到雪豹，它被人們稱為“雪山隱士”。

人們從野生動物園里看到，雪豹酷似縮小的老虎放大的貓，在鐵欄中晃來晃去，憨態(tài)可掬。雪豹被譽為世界上最美麗的貓科動物，在大型貓科動物中屬于中等體型，體長100到130厘米，平均體重在30到50公斤。雪豹的皮毛灰白而光亮，上面若隱若現(xiàn)地布滿深灰色斑點和黑色的圓圈，皮毛特別細軟濃密，輕盈的身體有利于雪豹適應(yīng)陡峭的山地環(huán)境，擅長在高海拔石山地帶攀巖，捕獵攀巖高手巖羊。

在祁連山的野生動物中，雪豹居于高原生態(tài)系統(tǒng)食物鏈的頂端。雪豹性情兇猛異常，機警而敏捷，主要以巖羊、狍、鹿、野兔、旱獺等山地動物為食，特喜歡捕食巖羊。雪豹活動的范圍很大，喜歡走山脊和溪谷，不喜歡穿行森林和灌叢，也不喜歡走空曠的山坡和松軟的雪地，固定在一定的區(qū)域內(nèi)活動，獵食時走出去很遠，常按一定的路線繞行于一個地區(qū)，需要許多天沿原路返回，一路上每走一段路就用后爪在地上刨一個坑，作為對同類的提醒標志。當其他雪豹經(jīng)過這里時嗅嗅坑里留下的氣味，就知道是哪只雪豹經(jīng)過這里。作為夜行性動物，雪豹白天很少出來，或者躺在高山裸巖上曬太陽，在黃昏或黎明時候最為活躍，上下山有一定路線，多走山脊和溪谷。平時喜歡獨行獨居，只在發(fā)情期才成對生活，一般有固定的洞穴，常選擇在巖石洞中、亂石凹中、石縫里或巖石下面的灌木叢中，大多在陽坡上，往往好幾年都不挪窩。雪豹善于跳躍，五米左右寬的溝一躍而過，從地上可以縱躍到二三米高的巖石上。雪豹獵食時，往往采取伏擊或偷襲的方法，常在巖羊活動的地區(qū)或途徑附近隱藏，由于它身上的花紋色彩與裸巖塊斑相似，靠近它的其他草食動物很難辨別出來，待獵物走近時，它突然躍起，矯健靈活的軀體接連跳幾下便可撲到獵物。一般先食腹部、內(nèi)臟，然后再吃肌肉，最后食頭。食時像小貓一樣蹲著用前爪抓著肉，以臼齒撕裂咬食。

雪豹雖性情兇狠且敏感，捕食其他野生動物，但長期以來與人類保持互鄰友好關(guān)系，互不侵犯，互不傷害。雪豹在雪線區(qū)域里捕捉巖羊、旱獺，牧人們趕著牛羊在草原上放牧，偶爾在山頭相遇，雪豹不會躲開人類，而是在遠處看著。自有歷史記錄以來，尚沒有雪豹主動襲擊人類的記錄。

比起狼和棕熊，雪豹對家畜的危害要小得多。當它在雪山頂上實在找不到吃食時，也偶爾到山下危害家畜。它闖入羊群，只襲擊羊群中最瘦弱的一只，不會像狼、熊那樣亂咬一氣，有多少咬死多少，吃飽了臨走還要拖走一只。雪豹吃飽一次，可以好幾天不進食。有時好長時間找不到吃食，就用雪來充饑。饑餓時雪豹顯得十分兇殘，而一旦吃飽了肚子，立刻目光柔和，步履翩翩，溫文爾雅如同一位謙和的王子。

雪豹美麗的皮給它帶來滅頂之災(zāi)。長期以來，雪豹一直是人類狩獵和捕殺的對象。雪豹有很高的經(jīng)濟價值，在國際裘皮市場上，雪豹皮毛有著極高的價格。上世紀60年代，用雪豹皮制作的成衣在一些西方國家流行起來，人們認為擁有這樣一件昂貴的毛皮大衣可以表現(xiàn)自己的身份、地位與權(quán)力。早在上世紀60年代，每年貓科類動物皮毛制品的國際交易額高達3000萬美元。其中的暴利讓不少人鋌而走險，獵殺雪豹。

隨著虎資源的瀕臨滅絕和國際國內(nèi)對非法走私虎骨打擊力度的加大，人們的眼睛又盯上了雪豹的骨頭。許多國家的傳統(tǒng)醫(yī)學認為雪豹的骨頭可以治療筋骨疼痛、風寒濕痹等癥，獵捕雪豹也為獲得豹骨入藥，虎骨供給量下降和饋贈收藏雪豹爪、牙、皮等的需要導致這種現(xiàn)象進一步加劇。同時，雪豹有固定的活動路線，偷獵者在其必經(jīng)之路埋下鐵夾就可將其捕獲。高額利潤導致了雪豹偷獵貿(mào)易的屢禁不止，加速了其種群的瀕危。在20世紀，偷獵雪豹的數(shù)量巨大，對雪豹種群造成了很大破壞，雪豹的數(shù)量急劇減少，現(xiàn)已成為瀕危物種。在中國，雪豹的數(shù)量甚至少于大熊貓，因此已被列入國際瀕危野生動物紅皮書、國家一級保護動物。1971年，國際皮毛制品貿(mào)易聯(lián)合會忠告其會員國家終止雪豹皮毛的交易活動;國際瀕危野生動植物貿(mào)易公約也禁止雪豹的國際間貿(mào)易。

上世紀70年代的一系列公約和法律對捕獵雪豹起到了遏制作用。然而，50年來，雪豹制品的非法貿(mào)易仍舊存在，販賣雪豹皮的現(xiàn)象在尼泊爾的加德滿都，中國的新疆、西藏和青海等地仍時有發(fā)生。

非法過度獵捕使青海境內(nèi)的雪豹幾乎絕跡。上世紀80年代，省野生動物管理部門曾組織中外考察團到雪豹分布區(qū)進行了半個多月的考察，連個雪豹的糞便都沒見到。專家們一度宣布雪豹已在青海境內(nèi)滅絕。

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國家對江河源頭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和治理力度的加大，生態(tài)環(huán)境得到恢復(fù)，許多長期見不到的野生動物又出現(xiàn)在它們昔日的家園。特別是祁連山自然保護區(qū)建立和國家公園試點以來，雪豹在紅外相機中頻頻再現(xiàn)，甚至走進人們的視野。

在門源采風的短短幾天時間里，我們從生態(tài)管護員口中聽到許多發(fā)現(xiàn)和救護大貓小貓的故事，最感人的是救護和放歸并用衛(wèi)星遙感監(jiān)測雪豹“凌蟄”的故事。今年3月11日凌晨，一只雪豹闖入門源回族自治縣西灘鄉(xiāng)小學附近的一農(nóng)戶家中，那只雪豹在農(nóng)戶家的院墻上徘徊，后跳到庭院中。接到群眾報警后，祁連山國家公園門源管理分局、浩門管護中心、門源縣森林公安局派精干力量及時趕赴現(xiàn)場處置。

處置人員趕到現(xiàn)場時，那只雪豹撞破房屋玻璃后從農(nóng)戶家跑出來在西灘鄉(xiāng)小學附近活動，尚未造成人畜傷亡。門源縣管理分局和森林公安局及時與青海省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取得聯(lián)系，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工作人員及時趕往現(xiàn)場，對雪豹進行救助。

救護人員對雪豹麻醉后進行了全面檢查，發(fā)現(xiàn)雪豹因撞擊農(nóng)戶家房屋玻璃，額頭有明顯擦傷出血，身體并無大礙，各項指標都比較正常。又經(jīng)過5天觀察，雪豹身體很健康。初步判定這是只年齡只有4歲左右，剛剛獨立生活時間不長的雄性雪豹，估計它被某一只強勢的雄性雪豹施壓后，慌不擇路逃跑誤入了村莊。救護人員給雪豹起名“凌蟄”，決定佩戴衛(wèi)星追蹤項圈后，選擇具有雪豹生存環(huán)境的仙米林場桃花溝，于3月16日放歸，開啟了“凌蟄”的“尋家”之旅。

北京林業(yè)大學研究生侯雪晗所在的科研團隊負責通過雪豹的衛(wèi)星項圈對它進行監(jiān)測，準確記錄“凌蟄”的每一步。衛(wèi)星遙感監(jiān)測結(jié)果顯示，“凌蟄”放歸后大概四個月時間里，一直活動，走了將近800公里路。進入10月后又返回放歸的位點附近進行探索，逐漸趨向穩(wěn)定，其活動總面積約1700平方公里，各項指標和狀態(tài)穩(wěn)定。放歸雪豹在祁連山廣袤的山野里，尋覓一塊獨屬于自己的家園，據(jù)說這是中國首例野生雪豹救護、放歸和科學監(jiān)測項目。

聽了雪豹“凌蟄”曲折的救護、放歸和跟蹤監(jiān)測的故事，我們?yōu)椤傲柘U”有了一個快樂的新家園而高興。

畢竟雪豹生活在人跡罕至的高原雪山之巔，它們的生活長期不為人知。但如今，借助紅外相機、野保相機，往獸道上一擺，動物一經(jīng)過，相機就會自動拍照片或是錄視頻。管護員巡山時定期查收，就知道有哪些動物、它們都做了些什么事。野生動物專家和學者可以據(jù)此摸清楚它們的領(lǐng)地大小和地理位置，做進一步的科學研究。真是一場場沒有打擾的密切相逢。

地球上最神秘的野貓

——荒漠貓

說到野外見到的貓科動物，生態(tài)管護員們說得最多的還是荒漠貓，引以為豪的也是荒漠貓。今年“兩會”期間，3月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青海代表團審議時，全國人大代表、青海省門源回族自治縣教育局教研室副主任孔慶菊談起祁連山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時，向習近平總書記展示了多張珍貴的照片，其中有多年不見的雪豹、荒漠貓等野生動物。習近平總書記看后不住地點頭。生態(tài)管護員們從電視上看到習近平總書記看照片的情景，從照片得知自己時?？吹降脑诓菰?、林地和油菜地里捕捉老鼠，尾巴上有黑色圓圈、耳朵上長著一簇短毛、擁有藍色眼睛、外形酷似家貓但體型更大、祖祖輩輩叫草貓的動物，原來學名叫荒漠貓?。?/p>

從此荒漠貓被廣泛報道，荒漠貓開始走進人們的生活，成為生態(tài)管護員在野外觀察時特別留意的野生動物?；哪堉环植荚谥袊那嗖馗咴?，目前對荒漠貓的研究遠遠不足，它們身上仍有很多待解之謎。

生態(tài)管護員們說，以前放牧時在草原、林緣邊，有時在自家的油菜地里遠遠地看到過荒漠貓，一直以為是家養(yǎng)的貓被人們遺棄或自己跑到山里抓鼠兔和鼢鼠，時間長了就變成了野貓?；哪埵侵袊赜械男⌒拓埧苿游?，和家貓的親緣關(guān)系非常近。祁連山地區(qū)是荒漠貓分布的最北界。棲息在海拔2800米至4000米的黃土丘陵干草原、荒漠、半荒漠、草原草甸、山地針葉林緣、高山灌叢和高山草甸地帶。

大自然中的荒漠貓比起家貓顯得更精靈。黑色瞳孔嵌入藍色的眼眸，一簇毛從貓耳尖伸出，好像長出一對角，在陽光下泛出橘紅色。它耳朵上的毛也是與家貓的最明顯標志，灰褐色到棕紅色的皮毛，柔軟的尾巴末端有4個黑色圓環(huán)，尾巴毛長且蓬松從而顯得比較粗短。荒漠貓看著胖乎乎的，其實并不胖，而是渾身長滿了厚實的皮毛，起到很好的保暖作用，即便在高寒雪地里，也不會感到寒冷。成年的荒漠貓，臉蛋圓圓的一臉呆萌相，其實行動十分敏捷。由于荒漠貓生性敏感，行動隱蔽，所以在野外很少有人近距離見到?；哪埵茄ň觿游?，晝伏夜出，選擇高處的巖石縫，或者陰暗的洞穴作為自己的家。

歷史上，荒漠貓在三江源、祁連山乃至西寧和海東地區(qū)非常多，但長期以來人類干擾越來越大。荒漠貓冬季換上的皮毛很厚，顏色很艷麗，因此常期被當?shù)鼐用瘾C殺用以制作皮領(lǐng)和皮帽。在荒漠貓行走的路線上，布滿了隱藏的鐵絲扣子，當人們觀察到荒漠貓洞穴時，就會用煙熏等方法獵取荒漠貓?；哪垟?shù)量減少的另一個原因是，自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在草原上大量使用毒藥滅鼠，使以捕食鼠類為主的荒漠貓也慘遭殺害。據(jù)調(diào)查，荒漠貓全球數(shù)量不到10000只。2021年1月4日，國務(wù)院批準公布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中將荒漠貓上調(diào)為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

青海人對荒漠貓的認識大多來自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西寧動物園。據(jù)文獻記載，20世紀八九十年代，西寧動物園曾經(jīng)先后飼喂過30余只荒漠貓，記錄過荒漠貓的活動規(guī)律。

在祁連山國家公園老虎溝管護站，從事林業(yè)生態(tài)保護工作30年的站長李成義帶領(lǐng)我們考察了老虎溝的人工造林地，成片的青海云杉林長勢喜人。他說近年來生態(tài)管護員們在早晨和傍晚巡護時，時常在這片青海云杉林里見到荒漠貓出沒。比起大貓雪豹，荒漠貓的分布高度要低一些，時常出沒在人畜活動的范圍內(nèi)，見到荒漠貓要比雪豹容易。如果走遠一點，在老虎溝里的草甸、灌叢和林草交界處都能看到荒漠貓，老虎溝的造林帶成為荒漠貓分布密度最高的地方。

荒漠貓在人類活動頻繁的區(qū)域棲息，也給自己帶來許多不幸，在遷移途中被車輛碰撞、誤食毒餌毒殺的老鼠而二次中毒等，這些問題需要專家和保護部門共同研究解決。

在門源采風期間，我了解到一起救護荒漠貓幼崽的動人故事，對荒漠貓有了更直觀的印象。2021年6月12日，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接到門源回族自治縣森林警察大隊民警電話，稱在門源縣227國道崗什卡雪峰段發(fā)現(xiàn)兩只疑似貓科動物的幼崽。接到求助電話后，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工作人員開展救護工作。經(jīng)鑒定，這兩只貓科幼崽為荒漠貓。根據(jù)荒漠貓野外繁殖習性，判斷兩只荒漠貓幼崽出生只有1個月。

救護人員考慮再三，因為兩只幼貓年齡尚小，無法離開母貓獨自生存，選擇發(fā)現(xiàn)地放歸，若母貓不能及時來哺育，有可能造成兩只幼貓死亡，因此兩只幼貓被移送至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哺育。

工作人員對它們做了體重、體溫、血常規(guī)、血液生化初步檢查，各項數(shù)據(jù)指標正常。救護中心又對兩只幼貓進行了疫苗接種和驅(qū)蟲等常規(guī)醫(yī)療。

兩只荒漠貓幼崽為一雌一雄，在工作人員精心飼養(yǎng)下，健康狀態(tài)良好?？紤]到這兩只荒漠貓幼崽從小離開母親，缺乏野外生存能力，不適宜野外放歸，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將根據(jù)野生動物收容救護管理辦法，上報林業(yè)主管部門，申請在西寧野生動物園飼養(yǎng)，成年后的雌性荒漠貓計劃與2020年救護的一只雄性荒漠貓開展人工繁育，嘗試建立起荒漠貓人工繁育種群。我們期待著人工繁育的荒漠貓在青海高原亮相。

與兔猴無關(guān)的兔猻

在祁連山里還生活著一種與家貓長得很相似的野貓，中文學名叫兔猻?？吹竭@兩個字，人們就會顧名思義想象這種動物是一種兔子或者是一種長得像兔子的猴子。但大自然中的兔猻既不像兔子，也不像猴子，而是一種體型和外貌都和家貓比較接近的小型貓科動物。

根據(jù)文獻記載，“兔猻”這個詞匯是我國古代突厥方言音譯過來的，是“站住”的意思。傳說，古代突厥人在放牧或打獵的時候，一旦見到兔猻，就會喊“站住”。奇怪的是，好奇的兔猻往往會十分聽話地站住，往人的方向看。這是兔猻很容易被人獵殺的致命弱點。

兔猻起源于亞洲中部的草原地區(qū)，曾廣泛分布于中國、蒙古國、俄羅斯、印度、巴基斯坦、吉爾吉斯斯坦、阿富汗、伊朗等國家，棲息區(qū)域多為不適宜人類居住的高海拔地區(qū)。由于氣候環(huán)境變化影響，兔猻棲息地退縮至中國西部及青藏高原地區(qū)。

兔猻最引人注目的要數(shù)它那一身長長的毛發(fā)。兔猻的毛發(fā)又厚又長，使自己看上去又肥又胖，讓人覺得它們是貪吃的胖貓。事實上如果沒有那么長的毛發(fā)，兔猻看上去也很矯健。不過，兔猻看似笨拙，性情卻十分兇猛，捕獵能力高強，特別善于捕捉老鼠。在草原上，愛吃老鼠的兔猻幫助草原控制鼠害，是草原的“守護貓”，也是牧民的好朋友。

兔猻的表情十分豐富，其他貓科動物有的表情它都有，其他貓科動物沒有的表情它還有。兔猻還會露出十分搞怪的表情，引人發(fā)笑。兔猻看起來又肥又胖，可動作十分靈活，它不僅跑得快，而且會鉆到巖石的縫隙里或者錯綜復(fù)雜的洞中來躲避襲擊。喜歡在洞中生活的兔猻卻不會打洞，它常常把旱獺吃了然后占領(lǐng)它的洞穴。

兔猻小時候與父母形影不離，長大后獨居，性情孤僻。因長期棲息于高海拔的荒漠、叢林地帶，免疫力很差，如果從野外環(huán)境進入人工圈養(yǎng)環(huán)境，很難適應(yīng)。同時因為兔猻性情十分孤僻，失去自由會憂愁而死，所以在野生動物園難以看到兔猻。兔猻常年生活在高海拔區(qū)，高寒環(huán)境造就了身上長而厚實的皮毛，艷麗的皮毛給它帶來滅頂之災(zāi)，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人們大量獵殺兔猻，致其數(shù)量急速下降。早在1988年中國《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中，就確定其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近年來祁連山國家公園管理局在國家公園內(nèi)用現(xiàn)代科學技術(shù)把兔猻的清晰畫面展現(xiàn)給世人。細心的觀眾注意到，自2019年1月1日開始，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央視綜合頻道推出《不被打擾的相逢——秘境之眼》。該節(jié)目以我國上萬個保護地布設(shè)的紅外相機和遠程攝像頭拍攝的珍貴動物視頻為素材，以短視頻、原生態(tài)的方式，把觀眾帶入祖國東西南北中，高山、密林、濕地、荒漠的秘境，每天一期，每期1分40秒，鮮活呈現(xiàn)綠水青山中動物的面孔，展現(xiàn)生態(tài)文明的成就。2019年7月28日和2020年5月8日的《秘境之眼》播放了祁連山國家公園內(nèi)的兔猻，反映出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片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逐漸向好，生物多樣性日益豐富。

更值得慶幸的是，近年來一批歷經(jīng)千辛萬苦的攝影師們用自己高超的攝影技術(shù)，將兔猻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2020年10月14日在英國倫敦舉行的第56屆世界野生生物攝影師年賽頒獎典禮上，祁連山國家公園首席簽約攝影師李善元作品《當媽媽說跑步前進》榮獲攝影大賽哺乳類動物行為組冠軍。照片反映的是祁連山國家公園兔猻一家的生活，兔猻媽媽帶著三只幼崽走出洞穴捕食鼠兔。此時，兔猻媽媽發(fā)現(xiàn)對面山坡上有一只藏狐正朝它們走來，立即向幼崽發(fā)出警告，幼崽飛快地跑回洞穴。李善元及時按下快門，抓拍記錄下了這一珍貴瞬間。

豹 貓

在門源采風期間，最早探訪的是位于仙米林區(qū)的祁連山國家公園寺溝管護站，在那里聽說了首次發(fā)現(xiàn)豹貓的喜訊。汽車離開小茫高速仙米收費站，就一頭扎入討拉溝內(nèi)天然林編織的秋景中，金黃的白樺樹葉、漫山遍野泛紅的小檗、青翠的青海云杉和祁連圓柏、掛著澄黃果實的沙棘、碧綠的河水，展現(xiàn)出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讓人恍若置身仙境。

寺溝管護站是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片區(qū)最東段的管護站，與互助北山林區(qū)銜接，也是海拔最低的管護站，這里漫山遍野分布著青海云杉、祁連圓柏、白樺樹，偶爾能看到青杄和油松，是青杄和油松在青海境內(nèi)分布的最西北界，也是祁連山國家公園喬木樹種分布最豐富、森林資源最茂盛的地區(qū)。一到管護站，我們就了解到，今年寺溝首次監(jiān)測到了豹貓。野外巡護途中，不少管護員目擊到像家貓又像荒漠貓的野生動物，大家不敢確定是什么。后來貓盟組織野外加裝的紅外相機也監(jiān)測到這種動物，經(jīng)確認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豹貓。我們在管護站展覽大廳的視頻上，看到了監(jiān)測到的雪豹、荒漠貓和豹貓，還看到了馬麝、馬鹿、狗獾、石貂等野生動物。祁連山國家公園的野生動物越來越豐富。

豹貓是體型較小的食肉類野生動物，略比家貓大，體型十分勻稱。頭圓吻短，眼睛大而圓，瞳孔直立，耳朵小，而呈圓形或尖形。豹貓是亞洲地區(qū)分布最廣泛的小型貓科動物，在中國除新疆、內(nèi)蒙古的荒漠區(qū)外，各省都有分布。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是中國傳統(tǒng)的外貿(mào)出口裘皮之一，每年的毛皮年收購量達20萬—25萬張，估計全國的豹貓資源量不少于100萬只。20世紀70年代以后，因過度利用，豹貓的數(shù)量急劇下降，1996年列入《中國瀕危動物紅皮書》，成為易危動物、青海省省級保護動物。2021年1月4日，國務(wù)院批準公布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中，將豹貓上調(diào)為國家二級保護野生動物。

敢與狼斗的猞猁

猞猁是祁連山里5種貓科動物中比雪豹小，比荒漠貓、兔猻和豹貓大得多的動物，按照將體重15公斤以上的食肉動物劃為大型猛獸的標準，猞猁算是大型猛獸。猞猁有一點很像荒漠貓，兩只直立的耳朵的尖端都生長著聳立的長長的深色叢毛，長達4～5厘米，其中還夾雜著白毛，為其增添了幾分威嚴的氣勢。體型遠大于荒漠貓，尾巴很短，四肢粗長而矯健。從體型看，猞猁只能算中型貓科動物。

猞猁的生活習性與雪豹有些相近，生活在森林灌叢地帶及山巖上，離群獨居，孤身活躍在廣闊空間里，是無固定窩巢的夜間獵手。白天它可躺在巖石上曬太陽，或者為了避風雨，靜靜地躲在巖石或大樹下。它既可以在數(shù)平方公里的地域里孤身蟄居幾天不動，也可以連續(xù)跑出十幾公里而不停歇。耐饑性強，可在一處靜臥幾日。比起其他貓科動物，還擅長游泳。以鼠類、旱獺、野兔等為食，也許是自慚形穢，不是捕食家牛家羊的獵手，很少主動襲擊牛羊。餓急了也會襲擊家禽和小型家畜，但生性謹慎，不愿與人接觸。

猞猁的性情狡猾而又謹慎，遇到危險時會迅速逃到山崖上躲起來，有時還會躺倒在地，假裝死去，從而躲過天敵的攻擊和傷害。在祁連山里，雪豹、棕熊和狼等大型猛獸一般只會捕食食草動物，很少有食肉動物之間互相捕食，唯有猞猁敢于捕食野狼。因雪豹、棕熊不捕食狼，祁連山上的野狼成為霸王。它們以聰慧的天資、群體的戰(zhàn)斗力，征服兇暴的野牦牛。但是近幾年來，祁連山上卻出現(xiàn)了一個猛獸小霸王——猞猁，猞猁體型雖比雪豹小得多，捕獵能力并不弱，如果遇到野外落單的狼，完全可以單獨捕殺。但同時猞猁也是狼群捕獵的對象，不過，猞猁有一個特別聰明的地方，它們捕殺的對象往往是狼群的幼崽，或者落單的狼。祁連山上形成了猞猁吃狼崽子、狼群吃猞猁的神奇現(xiàn)象。

猞猁皮曾經(jīng)是傳統(tǒng)的重要毛皮資源和出口種類之一。20世紀70年代以前，猞猁可以任意捕殺，僅在青藏高原每年獵捕的猞猁就達千只以上。自1980年始，雖已劃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但偷獵現(xiàn)象仍時有發(fā)生，加之人類活動，森林面積破碎化和縮小，城市化的逐漸加劇導致其棲息地越來越少，草原鼠害防治致使獵物也不如過去豐富。棲息地和人類居住區(qū)的重疊導致它們有時不得不對人類飼養(yǎng)的牲畜下手，于是它們也常成為牧民們報復(fù)的犧牲品。

祁連山國家公園試點以來，加強了對野生動物的監(jiān)測。2017年5月至2018年5月，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管理局在猞猁活動區(qū)域放了近50臺紅外相機，有四五臺拍到了猞猁。

結(jié) 尾

多年來自己從事林業(yè)生態(tài)建設(shè)和野生動植物保護工作，從知道的野生動物看，貓科動物是動物里面長得最艷麗、最殘暴卻又是最充滿母愛的野生動物。著名攝影師鮑永清的一段經(jīng)歷感人淚下。他在蹲點守候拍攝時看到了雪豹母親帶著三個雪豹幼崽的幸福畫面。但是隨著一只只小雪豹相繼死去，雪豹母親的行為、情緒都發(fā)生了變化。有一天，他在跟拍時發(fā)現(xiàn)，第二只雪豹死去后，雪豹母親趴在幼崽尸體旁邊一動不動，直到一天結(jié)束。那種凄慘、悲傷和生離死別，讓鮑永清十分動容?！拔依M鏡頭，調(diào)大光圈，看到了雪豹母親眼里泛著淚水，它的呼吸都是低沉的，我能感受到它當時的痛苦和傷心?！滨U永清回想起這個情景時，仍舊滿懷惋惜。

李善元的照片《當媽媽說跑步前進》同樣體現(xiàn)了母愛的偉大。母愛是世界上最無私、最偉大的情感。偉大的母愛同樣體現(xiàn)在動物世界，有些動物為了讓幼崽健康成長，甚至會做出一些令人敬畏的舉動。

我沒有機會在野外感受野生動物的母愛體現(xiàn)，但在家貓身上感受的一次母愛同樣驚天地泣鬼神。從門源采風回來的第3天是農(nóng)歷八月十四。臨近中秋，懷著對故土的留戀和對兄弟的思念，我走向老家。村莊里的人好像比平時多了許多，許多在外打工的人都回家團圓，在縣城上學的學生和家長也回到村里，村里充滿平日少有的節(jié)日氣氛。走到弟弟家敲開大門時，一只瘦弱的黃貓搶先我的腳步走進大門，并拉長聲音“咪咪”地叫起來。這時從房間的炕角落的一個紙箱里傳來小貓叫聲。黃貓試圖走進房間去尋找小貓，被弟媳婦擋在門外。弟媳婦說田野里的莊稼收獲完后，老鼠們都跑進家里，原來養(yǎng)的一只貓抓老鼠非常厲害，可惜前不久老死了。前幾天從不遠的鄰居家抓了一只小貓，老貓不知怎么知道了，天天來看孩子，白天黑夜地守在門外叫個不停，給吃的也不吃。離開弟弟家時，那只貓依然守候在墻角凄慘地叫喚著。我特意細看了一眼，黃貓顯得有些憔悴瘦弱。

黃貓的舉動使我不禁回想起前幾年發(fā)生在小區(qū)院里的一件事。那是2017年深秋的一個夜晚，吃完晚飯我習慣性地去散步，寬敞的院子被密密麻麻的轎車擠滿。那只天天在院子里悠閑地領(lǐng)著5只小貓游走的白母貓，看到有人牽著狗走過來，突然從一輛車下面竄出來，嘴里發(fā)出憤怒的“呼嚕”聲，向一只幾十倍于自己的狗瘋狂地撲去，像要拼命一樣。狗的主人急忙訓斥貓，拉著狗走開了，那只貓又徑直走到那輛車下發(fā)出凄慘的叫聲。我走近那輛車，發(fā)現(xiàn)一只白中帶灰的花貓娃被碾死在車輪下，頭壓扁了，嘴邊有一攤血。母貓守候在旁邊悲愴地叫著，仿佛要呼喚醒自己的孩子，帶它回家?？吹接绣薰返倪^來，就出來與狗撕斗?；蛟S貓以為是狗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看到這凄慘的場面，我找了根棍子，把死去的小貓從車底下?lián)艹鰜恚瑠A到花園里埋了。夜里9點多我散完步回家路過時，看見那只白貓依然守候在車輪下，悲傷地叫喚著。

作者簡介：董得紅，男，青海省海東市平安區(qū)人，出生于1959年7月，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林業(yè)文聯(lián)第五屆理事，青海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西寧市作家協(xié)會第六屆理事會名譽主席。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表散文270余篇150余萬字。出版散文集《行走在江河源》《江河源拾韻》《綠意柴達木》和《江河源隨筆》等。獲得第八屆青海文學藝術(shù)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