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平

我的故鄉(xiāng)在黑龍江佳木斯市，故鄉(xiāng)地處松花江、黑龍江、烏蘇里江匯流而成的三江平原腹地，每年十一月就開始下雪。那些冬日里的美食，多少年過去了，還是讓我念念不忘。

雪天“打凍兒”

一入冬，故鄉(xiāng)的雪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室外氣溫很低，家鄉(xiāng)人為了享受寒冷帶來的美味，總會把一些食品凍起來后慢慢品嘗，名曰“打凍兒”，當然打凍兒也是便于食品的保存。

家鄉(xiāng)人“打凍兒”是少不了豬皮凍的。我總會想起兒時母親熬皮凍的情景，那裊裊的香氣透過歲月至今讓我魂牽夢縈。在熬制豬皮凍前要清理豬皮，母親先把豬皮上的毛拔干凈，然后用刀除去皮上的肥肉，還要用開水把豬皮焯一下除腥，接著把肉皮切成碎塊放進鍋里加熱。

熬豬皮是個技術(shù)活，肉皮中加多少水，用急火還是慢火，熬到什么程度靠感覺，母親總是把豬皮湯熬到湯汁發(fā)黏才起鍋。豬皮湯熬好后要放置在陰涼處凍起來，有的人求速凍直接把豬皮湯放在室外凍，結(jié)果湯中的水結(jié)了冰，豬皮凍里就有冰碴影響口感。母親把豬皮湯裝進盆里，擺在窗臺上讓湯慢慢冷卻。粘稠的液體凝固后呈琥珀色，晶瑩剔透的豬皮凍吃起來嫩滑爽口，啥時候想吃就切一點，配上用蒜泥、蔥絲、陳醋、香油，那真是雪天的美味。

在故鄉(xiāng)，每到雪天家家戶戶都會做凍豆腐，凍豆腐燉肉的香味會飄蕩在家鄉(xiāng)的大街小巷。做凍豆腐是有講究的，太嫩的豆腐不容易凍實，相比之下老豆腐更適合做凍豆腐。母親會把老豆腐切成小塊，放在籃子里，掛在室外過夜，期間為了把豆腐凍得更實，母親還會在夜里起來兩次，給豆腐表面澆點水，等到第二天清晨硬邦邦的凍豆腐就做好了。凍過的豆腐內(nèi)有大量的孔，呈蜂窩狀，特別能吸收湯料，拿它燉肉或者下火鍋，味道非常鮮美。

在故鄉(xiāng)，很多水果經(jīng)過打凍兒后，味道更美。故鄉(xiāng)人做凍梨一般選用大白梨，它個頭大，水分足，甜度也高，其做法非常簡單，只需把買來的大白梨洗凈擦干，放在室外存儲，在天寒地凍的黑龍江地區(qū)，只要凍上三四天，大白梨就變成外皮黑色的凍梨了。緩透了的凍梨果肉軟滑，果汁甘甜，特別是飯后吃頗為愜意。能打凍兒的不僅僅是梨，凍柿子和凍梨做法差不多，只是柿子在凍后顏色比梨好看，凍柿子的外邊會有一層白霜，凍柿子在冷凍之后味道會更甜。熟透的草莓很甜但保質(zhì)期短，草莓經(jīng)過打凍后保質(zhì)期變長，還能保留住草莓的營養(yǎng)成分和風味，吃起來也非常爽口。

都說美食美味是有記憶的，味蕾深處是故鄉(xiāng)。如今住在不曾下雪的南方，唯有故鄉(xiāng)打凍兒打出的美味羈絆著一顆游子的心。

餃子往事

小時候家里不寬裕，母親總是把買來的肉肥瘦分開，瘦肉留著招待客人，肥肉放在鍋中煉油。煉油時待豬油出的差不多時把豬油渣撈出來，再跟酸菜、大蔥、姜放一起在案板上剁碎，鮮美的餃子餡就做好了。母親包餃子很麻利，不用多久熱氣騰騰的豬油渣酸菜餃子就能出鍋。不過這種餃子平常是沒有機會多吃的，只有過年才能敞開吃一次，我覺得特別美味。

上大學時，班級為了增加凝聚力，偶爾也會搞一次聚會。記得我們班第一次組織活動是在一個小餐館里，大家一起包餃子。班上很多人都不會包餃子，這些餃子下鍋后散開全爛掉了。我很會包餃子，我們那一組都吃到了我包的酸菜肉餡餃子。于是那次聚會我成了“搶手貨”，好多同學都拽著我去他們那個組包餃子，其中就有我一直暗戀的女孩莎莎。聚會我還喝了酒，俗話說酒壯慫人膽，我就當著全班同學面向莎莎表白了。在同學的起哄下我夾起碗里自己親手包的餃子喂莎莎吃，一碗餃子下肚，我們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

我讀大學的那個城市餃子館不多，這可苦了我這個北方人，后來多方尋覓總算找到了一家東北餃子館，每逢周末帶女友去吃東北餃子成了我大學戀愛的“保留節(jié)目”。韭菜雞蛋餃子、大蔥牛肉餃子、酸菜豬肉餃子、鲅魚餃子、白菜餃子，個個皮薄餡多，一咬下去餃子里的汁水外溢，肉香混合著面的勁道讓我們欲罷不能，怎么吃也不厭。

有一年我?guī)鸦貣|北老家，當她看到家鄉(xiāng)人在冬日把包好的餃子“曬”在路邊，驚訝得目瞪口呆。她說只見過曬小麥、玉米、大豆、高粱等農(nóng)作物，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在露天曬餃子。我告訴女友，我們東北人非常喜歡吃餃子，而且我們包餃子時一次會包很多。東北的天氣完全就是一個天然大冰箱，就可以把餃子直接放在地面上，一段時間后就會凍得很結(jié)實。這相當于把餃子放進了冷庫中進行冷凍，餃子凍結(jié)實后再放在袋子里保存，想吃的時候就能隨時吃。如此一來，用冰箱的電費都省了。

那年冬天母親在院子里曬了一地餃子，夜里起風下雪了。第二天早晨女友起床發(fā)現(xiàn)餃子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很多還埋在了雪下面。于是我們拿著鏟子一邊鏟雪，一邊找餃子，院子里充滿歡聲笑語。

青春時的歡笑聲似乎還在耳邊，時光卻無情地流逝，那個當年嬌小俏麗的女孩如今也做了母親。妻子雖不擅烹飪，但結(jié)婚后每年冬天她都會為我包餃子。經(jīng)過多年歷練這個當初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孩現(xiàn)在包的餃子總是讓人吃不膩，其味道已經(jīng)能和母親做的媲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