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須用陽光支撐

看不見一幅畫，是因為

沒有陽光的支撐。沒有人不愿看見

篝火與舞蹈

對渴望者而言，生存的艱辛

預(yù)示了內(nèi)心的博大

所以，應(yīng)該在畫框前凝視

讓煙雨幻生，幻滅。在想象中把一些灰色的顏料

拋失。讓陽光閃入

從心底發(fā)出的吼叫伴著鄉(xiāng)村的打擊樂

足夠的光度，會將黑夜燃燒

留下灰燼，時間的肥沃給了時間足夠的養(yǎng)殖

并反饋給仰望的天空

藍，瓦藍，湛藍……從那幅畫中出來

滋潤了另一幅畫

我那些詩人朋友們默默地把自己拖入畫中

那么多個黃昏，他們站在村口，

躬禮，讓星光

點亮一盞盞新農(nóng)村的燈

而燈，也在畫中

我只是一名鄉(xiāng)村的筑路工

稱之為路的，其實不過是

肌膚上的一條刀痕

“我們在自己的傷疤上彷徨過，獲得

慘痛的教訓(xùn)和執(zhí)拗的思想，并讓路得以延伸”

須再冷靜一點。那只耐心的雁鳥在天空

盤旋。它在尋找馬蹄之音

規(guī)劃出一條鳥道

作為駐村第一書記，歷史賦予張華博

領(lǐng)頭雁的責(zé)任與使命

“我只是一名鄉(xiāng)村的筑路工，有義務(wù)

讓陽光進來，讓春天進來，讓秋天的果香從茶鋪村飄出”

“路上行走的，都是我過命的兄弟”

選對一條路就是一個好的開端

走對一條路就有一個充實的過程

故事其實很簡單

寫成一段故事，須腳踏大地

頭頂青天。影子呢？

“事實上，你立在窗前

黑夜環(huán)繞著你”。這比那些構(gòu)思的情節(jié)離奇

包括，對黑夜的凝望

有些過程無須敘述。好像風(fēng)已拂至

路上的人感覺到了急促

世世代代的古道被貧窮磨得光滑

讓足夠多的影子跌倒，再爬起，走向巢語

最普通的，是對季節(jié)的詰疑和乞求

內(nèi)心的夢代代相傳

終于等來了一個合適的時代

中國夢，鄉(xiāng)村夢

——讓人富足和諧的夢

其實，故事很簡單，很純粹

像雁鳥飛回時的鳴叫，天空遼闊

不必過多地修辭

張華博從村部出來，望著這片土地

向特扶戶鄧二家走去

陽光是祛痛的良方

“忍耐是痛苦的，但它的果實是甜蜜的”

弄不清這是誰的名言

但來伯記得張書記對他說過這話

“懦弱只能傷害我們，并且

比貧窮的傷害要深”

來伯六十多歲了，前年來嬸在一場大病中

走了，留下家徒四壁的漬黃日子

唯一的女兒遠嫁山東

生活更寂寥了。他想過在賒來的酒中倒進

那瓶前年買的農(nóng)藥

那夜，張書記敲開他家接近腐朽的木門

把血絲從他眼珠里一根根抽出

把一縷縷陽光填進他的瞳仁

他們說到了痛苦

“漂泊的路，會走進城堡”

為此，他們勾勒了幾種生活

每一個藍本里，都有一輪旭日

陽光照在赧水河上

一次黨員生活會

“人只有經(jīng)歷自己的渺小，才能到達高尚”

可以有一段低賤，但

不可被低賤泯滅

保持對人生的仰望是應(yīng)付貧窮的良策

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

必須和種子的破孢之聲形成關(guān)聯(lián)，

產(chǎn)生共鳴

夏啟平在黨員生活會上講了這些

與大家討論了陽光和雨水

以及被它們洗滌的天空和滋潤的土地

三十歲的二狗一直蹲在窗外

他是一個光棍，沒上過幾天學(xué)

但他有一顆不甘貧窮的心

今天，他想聽聽夏隊長對生活的敘述

聽聽陽光的跫音

跛腳的軍伢子也一顛一顛來了

三嫂抱著孩子來了

木匠來了，篾匠來了……窗外，人越擁越多

夏隊長把大家請進會議室

一場別具一格的黨員生活會，如此生動

陽光穿過窗口

進村的第一天

看到的一切，讓他們震驚

因為震驚，他們決意走進故事之中

成為聯(lián)合村的一員。“讓夢在自己的夢中怒放”

扶貧隊長陸高產(chǎn)說：“生活，

應(yīng)有真正的花朵”

奉獻的必須是用來劈開貧窮的

利刃，過程不僅是閱讀

應(yīng)該由一些人抒意，在一盞明燈的導(dǎo)航下

初心如虹

駐村的第一天

陸高產(chǎn)用手機拍下了村口的黃昏

幾個獨守的老人坐在槐樹腳底的斷碑上

他們漠然的眼神

讓聯(lián)合村落寞

“該記住那個窗口，記住一閃而過的

疑惑與迷茫

記住，每個扶貧隊員有義務(wù)為村民們打開禁錮

讓陽光涌進”

動員大會上，他立下誓言

收割秋天的陽光

巨人般的收割機進村了

鞭炮聲驚醒了梅山一只色彩斑斕的

布谷鳥，它開始歌唱

用昨夜夢見的歌詞敘述

陽光滲進了九月的稻穗，等待著

收割。鄉(xiāng)親們臉上貼上了秋天的標(biāo)識

吉老爹在與兒子視頻

告訴他，今年秋收不必請假回家了

村里已安排了收割的日期

扶貧隊陸隊長與司機二虎在討論

從村東開始，到村西

有晨曦相迎，有夕陽相伴

收割出一條金黃的路

三嬸家不用擔(dān)心了，巨爺家不用焦急了

小利民不用耽誤上課了

陸隊長帶著互助隊的人跟在收割機的后面

聯(lián)合村四處洋溢秋天的稻香

路

那一刻，所有的村民在歡呼

“陸隊長來了，黃隊長來了，扶貧隊的干部來了”

確實，他們來了

在朝陽中，在星光中

一條條路在歡呼

向后，向前。向左，向右

由內(nèi)向外

沉寂之后。然后是一個期待的名詞

石礦、芳竹山、東道坳、菜塘、鴨山塘、拖尾、九牛塘……

在一個唯一的動詞之后

季節(jié)變得真實

這一條條路就是一根根繩索

月亮?xí)会炂?/p>

如果有滿天的星呢，陸隊長戲說：

我們有一環(huán)、二環(huán)、三環(huán)，有鄉(xiāng)道、縣道、省道

這路可以織一面網(wǎng)，將幸福撈起

不必再寂靜了

聯(lián)合村的一條條脈搏在跳動

發(fā)出的強音，鮮活、綿長

向晚。有熾光進來，那是運送山里土雞的車

從城里回來了。聯(lián)合村的女人站在路口

畫中的顏料

游動的靈魂開始凝聚。比如

風(fēng)和陽光的挪動

聯(lián)合村張開一個豁口，等著樹葉的婆娑之聲

“我閉上眼，并想念著水上之瀲光”

又比如雁鳥的翅膀。它帶著風(fēng)與陽光

敲開一扇扇木門

度走黑夜。這可以在一幅畫中呈現(xiàn)

像那個鄉(xiāng)土畫家筆下的油茶林

掛滿了紫色的果子

如果需要一點灰色，可引用月下腐爛的

記憶。那些皺折的日子

那些詛咒過的惡靈

如落雁寺的鐘聲，讓人悟凈

此時，一群雁鳥飛過聯(lián)合村的油茶林

陸高產(chǎn)在棧橋上端詳著這幅畫

三年了，做為一個匠人，他學(xué)著為這幅畫

著上最合理的顏色

在黑暗里摸索，打開一扇扇窗口

“我們不生產(chǎn)水，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想起這句廣告詞時

陽光成了畫中的顏料

四處是明亮的白

絕不是禱告。她默念了多回

聯(lián)合村的窗口仍舊向南

這次，她將月光移開

以縮短肉體與靈魂的距離。不再啜泣

“一個人啜飲比一段往事啜飲更具魔性”

縹緲的夜色容納了各自的黑暗

包括，一只鳥在荊棘中歌唱

許多美好的假設(shè)從窗口進來，存于神龕上

福嬸不福，她的男人獻身于一場黑暗

一個小煤窯的黑洞把黑暗

留給了福嬸

黑暗中，

她帶著三個娃兒看著陷于黑暗中的福叔

直到，朝陽推開窗口

駐村干部走了六次，

將三個孩子讀書的事落實

陸隊長又走了十次，將她的扶貧資金落實

那是一個芳竹山花開的上午。那是

婦人伸手夠到陽光和幸福的風(fēng)旗嶺南坡

福嬸的白兔養(yǎng)殖場開張了

四處是明亮的白

小利民上學(xué)啦

那么弱小的身心，卻遭受了如此大的災(zāi)難

父親礦難一年后

母親又遠走他鄉(xiāng)，留下七歲的

小利民，與駝背的奶奶相依為命

每天清晨，他看著小伙伴們背著書包

從新修的馬路這頭過去

每天黃昏，他看著小伙伴們唱著歌

從新修的馬路那頭回來

他偷偷地哼著小伙伴們遺落在馬鞭草上的詩句

學(xué)唱著神往的歌

對他的世界來說，他的歌聲是一種呼喊

像一件藝術(shù)品中的痛，偷望著

陽光和月色

直到，扶貧隊伍凱給他帶來一個印上燕子的書包

他才有了飛翔的天空

他也有嶄新的課本了

他也可從這條新修的

馬路上過去，回來

背著詩句，唱著夢中的歌……

祈愿

“中國的鄉(xiāng)村，太陽終會破繭而出！”

這聲音富有磁性

像昨夜在南坡碰上夢中的音樂

偶遇，為一種使命記下季節(jié)，用陽光系著

初心，行走在扶貧的路上

腳步聲清晰，到達喉結(jié)時，越發(fā)醇厚

伍凱是駐村的書記

他將黨的富民政策帶到這個偏僻的山村

春風(fēng)、晨曦、皓月、燈光

一層又一層，直到形成一件青瓷

大多數(shù)時候他會忘記疲憊，選擇深思

和鄉(xiāng)親們在深夜傾談

給每一個從窗口經(jīng)過的人，拉亮明亮的路燈

這時，他會笑。祈愿之前

翻開那本扶貧花名冊

翻過落雁嶺，便是落雁塘了

但愿陽光明媚，但愿春水滋潤

但愿紅丘陵上油茶飄香，但愿和諧永駐

但愿二丫子的殘疾兒能進入學(xué)堂

但愿荒蕪的耕地麥稻翻浪

但愿那條出村的路能早日硬化

但愿金橘掛枝，但愿花開不敗

但愿落雁，雁不棄……

春事

老黨員柱子是個孤兒，五十多歲了

他寫詩，一直單身

下班后，在他低矮的瓦屋

他拆開日子，將灰塵清理干凈

柱子相過一次親，那是一個鄰村的姑娘

那年，他穿上嶄新的中山裝

從梅山腳下的碼頭過河

在落雁塘，那個姑娘流著淚告訴他

她在等給了她許諾的人

告別時姑娘送給柱子一張照片

他把它珍藏在抽屜

無論多忙，總會擠時間看看

一看便過了十年

姑娘和她男人在一次車禍中走了

留下兩個孤兒

從此，柱子總會在每月十五號去一趟落雁塘

給兩個孤兒送上學(xué)費和油米

看看鏡框里的她。一看又過了十年

兩個孩子大學(xué)畢業(yè)了，他們常常去看他

臨走時，喊他一聲爹

那夜，柱子緊攥著那張相片哭了

此時，他才覺得

他不是一個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