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志武
山中木屋
鐘聲停止了,山中木屋在落日
在鳥的滑行隧道中安靜下來
幾個友人,端著酒杯碰撞
一只甲蟲搭在木門上,它誕生了那么久
為什么越變越小,仍舊是一個謎
屋外的山巒如一條黑色的長帶
山頂,樹木的身影在風中擠來擠去
沒有光亮,誰也看不清誰
而木屋里的炭火,樹干從豎立到倒塌
只經(jīng)過了幾分鐘的時間
偶爾有野兔從屋后走動
友人們的談話很大聲
但在這個稀疏建有幾棟木屋的山中
別人聽不到我們的尖叫
也看不到我們包裹在衣服里的悲傷
我們剛剛講的
都不會傳出這個屋子
回到故鄉(xiāng)的風景中
一些新生的葉片掛在老榆樹上
土房子不見了,這誕生我的土地
替我養(yǎng)育著父母
遠處的稻田有穿衣服的稻草人
會在夜晚時醒來,漫步田野
我坐在童年的青石上,一塊墻的陰影下
與來往的親人相遇,都老了
他們在故鄉(xiāng)所尋找的,與我在異鄉(xiāng)所尋找的
都是命運的勛章,化解生活的力量
故鄉(xiāng),那些死去的人
被雜草遮蓋的坡地,石頭和木材
都會在時間的博弈中找到自己的岸
有一天,我將晃著孱弱的身體
回歸故土,看山嶺在傍晚發(fā)紅
一只鳥在遼闊的天空鋪展灰色翅膀
又回到樹枝上的鳥巢中
而幼鳥正離巢
這個新年
我要在天還沒有黑下來的時候
走下母親看守的山坡
燈盞之外,二月的寒意
穿透了棉衣和肉體
那些在重癥監(jiān)護室,渴望活著的人
都緊握著拳頭
孩子的話,如漆黑中光亮的花朵
藍綠的瓷器在柜子上沉默著
幾片飄起來的雪花
試圖覆蓋窗口
這個新年,風吹起了幻覺
一個又一個遠方的朋友
都感覺在身邊
我們談論著詩歌和人生
也談論著災難中的生離死別和麻木
這幾年
這幾年,鳥兒睡在身邊
花開了又謝
一些有血肉的東西
體重略有見長
但還健康
這幾年,雨滴多次穿越
時間的帷幕
一個老人,身邊的子孫
有的去了遠方
有的還留在原地
抑制這世間黑暗的
仍是那些普通人瑣碎的點滴日常
和那些細微的善意和愛
柔軟的植物
將至中年,越來越多含糊的道理
被時間磨破
一些恨過的人不再計較
而之前愛過的,將重新愛一次
周末,我喜歡去身邊的樹林
站在一株小小的植物面前
撫摸它的綠色,和它柔軟的身段
當風吹過來
它會隨風左搖右擺
朝大地彎腰點頭
生命,如果在漫漫長路中
還有期許和煙火
就會像一株大地上的植物
生長著愛,解藥
和深深的祝福
站在遠方
遠方,有人放風箏
一條線緊緊抓在奔跑的女孩手里
流水從高山下來
但沒有人會注意到它的流向
再往東邊一點,山中間
湖泊,天空的鏡子
七色彩虹在鏡中澄凈
如一個好人的心靈,傍晚
遠方,古老的儀式將開始
時間會在一陣迷霧中
找到安息之地
站在遠方,為未名之石命名
回想生活的現(xiàn)實
煙圈是個巨大的迷霧
夜行人
一只細小的蝴蝶,飛舞在時間的半途上
它沒有去吸食花蜜
而是在矮小的樹上演出了飛翔的滑稽戲
這個夏季,一旦黑夜被什么召喚
太陽將從它昨天圓滑的隧道里
透出光來
當探險者走過的洞穴暴露于眾
時間,暗自奔赴的地方
夜行人已抵達終點
而金絲雨燕在那里修補
去年的巢穴
窗外的青果
是一只來自天邊的黑鳥
平衡了我與詩歌間的空虛
窗外,樹上擠滿的青果
在枝頭上搖頭
它們后面的背景是輕軟的葉子
下面是苦難的土地
而我的四周是墻,是門
構建起來的封閉世界
每次回到房間,總對自己說
我是開放的
如窗外的一枚青果
深圳,海岸線
周末的人群從深圳的海岸線兩端
向中間的小梅沙靠攏,迷霧還沒散盡
海鳥飛翔的姿勢刻畫出輕盈的幽靈
孩子們發(fā)出燕子般的歡叫
只有波浪,海的主角,一陣陣摧毀自己
純棉質地的天空
白色云朵懸在沒有危險的高空
秋季的鶴群還沒有出現(xiàn)
它們?nèi)栽谶w徙的途中,幾近窒息
人群涌動在海邊
可以嗅聞到空氣中人體的氣息
沒有組織的人群,將從集體的信仰中醒來
海潮,那激蕩的向往彌漫在岸邊
這個周末,慢仍是我們的節(jié)奏
深圳,行走在海岸線
烈日下的我們,仿佛成千上萬的彩蝶
在海岸線的周邊翩翩起舞,但又凌亂
而我喜歡在海岸線后面的局部地區(qū)
人煙稀少的狹長地帶散步
責任編輯? 吳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