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巖

在郁孤臺古城區(qū)，抬頭還可以看到

很多舊屋檐。朱堅兄弟就沉迷于舊的事物

他指著天井：這個至少應(yīng)該有五百年

他指著墻上的一塊磚：這個至少八百年

他指著屋檐上的天空，沒有說話。

山頂上清朝建的祖堂倒了

屋檐埋于荒草。我坐在上面

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坐在屋檐上

去拔干凈瓦縫里豐茂的野草

秧 馬

房子倒塌的時候，一只秧馬落下

它和磚瓦、房梁、木椽一起四分五裂

它殘缺的肢體上還綁著祖母系的紅繩子

斷裂的秧板還有一半保持挺直，一半

保持彎曲；它被擱置在閣樓的雜物間

有二十多年了吧？祖母過世后，我應(yīng)該

還用過它。是的，臨時拿它作板凳使用

我還說過：坐著它，怎么感覺坐在稻田里

妻子抱著女兒，母親織著毛衣

父親劈著柴火，偶爾加些木炭

炭火上架著鍋，鍋里鋪著薄薄的香油

香油上慢慢地煎著新年打好的糯米糍粑

秧馬發(fā)出吱吱的響聲，爺爺修理過它的一條腿

太祖母，祖母，母親，姐姐，我……都坐過它

在月色和晨曦里拔過一茬一茬的秧苗

現(xiàn)在，我沒有想過它會和倒塌的房子

一起突然落下。正如我沒有想到一直健壯

的父親突然中風，關(guān)系和諧的夫婦突然

分離，母親一直筆直的腰桿突然彎曲

年年團聚一起的家，突然和落地的秧馬一樣

四分五裂。是的，在這只斷裂的秧馬面前

我突然直不起腰，突然想——痛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