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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嗅覺的維度，我的世界一直異于常人。

在老家，當(dāng)李花綴滿尚未吐芽的枝頭，我的眼里僅存一樹雪白；當(dāng)青蒿滿盛于竹簍，鐮刀鋒利的刃口仍然殘留墨綠的汁液，我眼里僅有一片柔嫩；當(dāng)銀亮的犁鏵翻出新鮮的泥土，冬眠的蟲子被驚醒，我眼里僅為一片柔軟和疏松。李花的清香、青蒿的澀香、泥土的芳香彌漫于我周圍，但我無法嗅到它們。父親領(lǐng)我至醫(yī)院檢查方知，原來是患上了副鼻竇炎和過敏性鼻炎，不僅嗅不到氣味，而且在空氣干燥的季節(jié)，鼻孔中還有血絲，極不舒服。遵醫(yī)囑，又是鼻腔注射，又是長期服藥，但依然沒有痊愈跡象。后來負(fù)笈省垣，做了一次微創(chuàng)手術(shù)，勉強(qiáng)算是有一些效果，但空氣中的氣味于我而言，依然時有時無。時光如水，一晃就是二十來年。

今秋九月，至花溪河畔的桐木嶺。虬松修木，蟬鳴鳴吟，滿眼盡皆蒼翠。一日晨起，忽然感覺鼻孔中吸入一股馥郁的香味，沁人心脾，但又縹縹緲緲，若有若無。我開門慢慢走出，循味而去。當(dāng)來到一株樹下時，香味頓時變得極濃，原來是桂花。樹不甚高，茂密的枝葉始終未能遮擋住金色的花粒，亦未能擋住濃郁的芳香，更未能擋住扎根于厚土中生命的張力?；F(tuán)團(tuán)簇簇，盛開于細(xì)葉底，像一朵朵金色的火苗在熱烈燃燒?；急羌捕嗄陙?，這是我首次暢快地嗅到桂花的香，也是桂花首次作為一種鮮活的生命體而不是扁平的概念進(jìn)入我的視野。我貪婪地吸，讓香味充分沁入肺葉。此后，每每走到桂花樹下，我都要深深地呼吸，讓這金秋的韻味滲入生命之中。

過了這么多年，直到這幾日方才與桂花的香相遇。實際上，家鄉(xiāng)的原生密林中也有桂花的身影。零零星星，孤寂自信。每年入秋，它們也會準(zhǔn)時開放。但那時即使偶然與它相逢，也不會嗅到它的花香，更無法使其芳香融進(jìn)我的生命中。飽吸的桂花芳香，打開了我生命的一個維度。我常常想，鮮活的生命當(dāng)是多維的，只有多維生長的生命才是鮮活的生命。沒有嗅覺，生命中的一扇窗就未曾張開，生命自然就缺少一個必要維度。在靈魂層面何嘗不是如此呢？只有更多的精神維度開啟，生命才能吸收更多、更豐富、更多元的養(yǎng)分，才會變得更豐饒、更堅韌、更充實、更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