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樂

[摘? ? 要]骨胡是流行于廣西壯族地區(qū)的擦奏弦鳴樂器，產(chǎn)生于清代初期，其歷史源流可追溯至古代的奚琴?，F(xiàn)如今，流行于廣西壯族自治區(qū)西林、隆林、田林、百色、靖西、德保一帶和云南、湖南等省的壯族地區(qū)。琴筒最初為牛、馬等動物的腿骨所制，琴頭雕以馬頭形狀，約定俗成將其稱為“馬骨胡”，用壯話講則叫“冉列”“冉森”或“冉督”。以百色市靖西當?shù)氐闹谱鞴に嚍槔?，一般的馬骨胡由琴筒、琴頭、琴桿、弦軸、千斤、琴碼、琴弦和琴弓等部分組成，制作工藝極為復雜考究。琴筒一般多用馬、騾或牛大腿骨拼粘制成，琴頭雕刻馬頭，稱之為“骨胡”，木材一般選用當?shù)囟嘤械奶夷?、椿芽木等。通過選木、畫樣、裁割、選骨、剔骨、蒙皮、組裝等步驟完成制作。

[關(guān)鍵詞]骨胡;制作;流程

骨胡的前身為粵胡，于清代初期，隨廣東“八音”一道傳入廣西。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中，骨胡在音樂方面汲取廣西壯族民族音樂元素，形制上受廣西地域因素影響，吸收民間文化，采用當?shù)貏游锕穷^作為形制材料進行改良，從而有了如今的“骨胡”。骨胡在廣西壯族地區(qū)稱為“冉督”，“冉”是胡琴的簡稱，“督”為骨頭之意，骨胡的壯語稱謂“冉督”一詞便由此而來。骨胡在廣西境內(nèi)亦稱為馬骨胡，但據(jù)文獻資料梳理與民間藝人口述得知，現(xiàn)市面上已很難找到真正以馬骨作為共鳴筒所制的骨胡，但為什么還保留著“馬骨胡”這一稱謂，原因有二：其一，來源于一個美麗的傳說。據(jù)傳，一對年輕的壯族戀人被當?shù)氐膼喝送了緩娦蟹珠_，并殺死他們心愛的小馬，但二人毫不妥協(xié)、勇于向惡勢力抗爭，最終成功。為紀念逝去的馬兒，男孩用其腿骨制成馬骨胡琴，從此二人過上了琴樂合鳴的幸福生活。其二，制作胡琴的能工巧匠都會在琴桿雕以馬頭與琴筒相稱，惟妙惟肖，故稱之為“馬骨胡”。骨胡與一般胡琴家族樂器發(fā)聲原理相同，以琴筒作為共鳴箱，靠右手推拉琴弓，與琴弦摩擦振動而發(fā)聲。骨胡除在音色特征和演奏技術(shù)等方面彰顯濃厚藝術(shù)價值外，其制作工藝亦流露著地域文化和民間技藝的色彩。整個制作流程需要用到的工具有線鋸、手鉆、砂輪、螺絲刀、膠水、刀具、砂紙等。文章根據(jù)骨胡制作過程中的繁簡程度，將整個流程分為三個步驟：一是選材及前期處理階段;二為蒙皮的核心工藝;三是琴的組裝與最后完善工作。

為進一步學習并演奏好骨胡這件壯族的特色樂器，同時探究骨胡的制作工藝及相關(guān)流程，筆者于2019年報名參加國家藝術(shù)基金項目《廣西特色樂器制作工藝人才培養(yǎng)》的培訓學習，內(nèi)容包含相關(guān)課程理論與骨胡實際制作，對廣西壯族骨胡這件特色樂器有了更深入的認識。在民族音樂研究過程中需要實地田野方法論的指導，以下為此次骨胡制作學習田野考察的時間、地點、人物、對象、樂器等一覽表。

一、骨胡的選材及處理

（一）骨胡木料的選取與處理

胡琴的聲音來源于振動，從而發(fā)出樂音。振動發(fā)聲的樂器，除了要有好的共鳴腔，木材的選取同樣至關(guān)重要。制作骨胡所用的木材同二胡一樣分等級，以老紅木最為合適，但依據(jù)本地自然地理環(huán)境，桃木①是靖西德保一帶上好木料，因此運用桃木制作樂器即成為首選，同時也可大大降低成本。整個骨胡用到木材的部件包括琴頭、琴桿、琴軸、琴托以及琴碼，其中琴頭的作用是裝飾、美觀，琴托只起到固定琴筒的作用，并不對音質(zhì)產(chǎn)生任何實質(zhì)性影響，可選用重量較輕的椿芽木②來代替。

首先，琴頭的制作需要準備邊長為20cm的正方形木板，在木板上畫出馬頭的模樣，再用線鋸將整個造型摳出來，之后用砂紙打磨，整個馬頭造型約高15cm，再加5cm與琴桿連接的長度，這個部位與琴桿連接的部分均是平行的川字型缺口，在側(cè)面鑿孔，便于釘子固定。值得一提的是，曾丹老師曾教授美術(shù)，他筆下的馬頭栩栩如生，堅毅的眼神、飄揚的馬鬃，如同看見一幅在煙沙如雪的大漠中，馬兒疾馳的畫面。接下來，制作琴桿，整個長約60cm，其形狀和二胡琴桿類似，考慮到上下?lián)Q把以及拉琴時的舒適度，便于演奏者更好駕馭，需依實際情況進行調(diào)整，共要完成琴桿上中下三個細節(jié)的處理，分別是上方立體方形一段，中間有效音域區(qū)的設計以及往下穿過骨頭、琴托漸細的部分。在平常制琴過程中，很多小型工作室都會將琴桿所制要求告訴代工廠，由代工廠統(tǒng)一加工琴桿更加快捷，所需樣式在現(xiàn)代化機器操作之下也更顯精致。最后，將馬頭與琴桿用釘子固定，再用502膠水粘接在一起，用極細的木屑填滿周圍縫隙，用502膠水輕涂，等其晾干。

除琴桿以外，配件的制作也尤為重要，比如琴托、琴碼、琴軸等。琴托的形狀為馬鞍形，上層表面依據(jù)所選骨頭的大小決定其長與寬的尺寸，下方為半圓弧形，使得拉琴時其底部更好地貼合大腿的輪廓;琴軸共長16cm，一端為細圓柱形，直徑大約為1cm，另一端尖頭是立體圓錐形加上圓柱形作為手柄，整個形狀如二胡琴軸相似，再雕刻上螺旋紋便可;琴碼的制作較為簡單，裁好一小塊長為1.5cm、寬為0.7cm-0.8cm、高為0.5cm-0.6cm的硬木塊，以長為邊，打磨至立體梯形狀，最后刻出夾弦的凹槽。

（二）骨胡共鳴筒的選材及處理

制作骨胡要選取合適的木料，優(yōu)質(zhì)的琴筒材料尤為重要，這就對共鳴筒的大小、形狀、薄厚程度以及制作過程中的打磨處理等都有很高的要求。但前文所述市面上幾乎無真正馬骨所做琴筒，是由于早期此樂器使用范圍不廣，在民間多用于壯劇伴奏，只需滿足貼合人聲、換把較少、音域較窄等特點，可能存在使用馬骨所做琴筒的現(xiàn)象。但從聲學原理來講，用馬骨所做的共鳴筒較小、厚度不夠、定弦音較高、蒙上蛇皮振動不充分、聲音不明亮，不能滿足現(xiàn)代人所需音色。因此，更多以牛骨或骨頭拼接材料代之。

選擇骨頭的大小不一，做出來的琴音色也會不同。在現(xiàn)代壯劇中，有兩種音高不同的骨胡，分別是中音骨胡和高音骨胡。作為共鳴箱的腿骨，蒙皮一端越大，出音口小的一端發(fā)出的聲音越低沉渾厚，更靠近二胡音色。反之，蒙皮一端較細的，整個共鳴筒較小的骨胡，發(fā)出的聲音則更顯高亢、嘹亮，較接近高胡的音色。所以蒙皮一端共鳴筒的粗細大小，便可決定做出來的骨胡是音色高亢、聲音清亮還是音色較低沉。

根據(jù)腿骨的形狀，制作的琴筒呈橢圓筒形，選用壯年牛骨最宜，取大腿骨最中間部分，尺寸為10cm-11.5cm。在裁割骨頭時，留出比琴筒稍長的尺寸，保留它的最大值，方便后續(xù)精細加工長短、內(nèi)壁薄厚至標準尺寸，以達到聲音干凈、透亮、發(fā)音靈敏的理想效果。在這一制作過程中，清理骨頭卻是一件極具挑戰(zhàn)性的工作，動物的脂肪、肉類與蛋白質(zhì)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十分考驗工作人員的意志與定力。放置一段時間的牛骨頭無疑是小蟲子、小飛蛾爭相寵愛的美味，需用稍鋒利的工具將牛骨髓挖出，把骨頭內(nèi)壁清除干凈，之后按照由粗到細的順序用砂紙將外壁和內(nèi)壁打磨至光滑，最后再用砂輪將骨頭邊緣打磨圓潤，以便蒙皮時骨頭與蛇皮更加貼合。骨制琴筒密度較高，對于骨胡的琴筒制作要求極嚴格，其工藝從粗糙到細膩、由簡單到復雜，體現(xiàn)的是一代代制琴師在精益求精過程中的不懈追求。

二、骨胡蒙皮的核心技術(shù)

（一）蛇皮的前期工作

制作胡琴樂器最關(guān)鍵的步驟便是蒙皮工藝。蒙皮技術(shù)是整個骨胡工藝制作的核心，蒙皮的成功與否是決定胡琴音色好壞的重要標準。首先選擇好的蛇皮。據(jù)曾丹老師介紹，最好的部分是蛇的尾巴與背部，這兩個部位不像肚子在進食過程中會破壞肚皮原本的彈性，因此具有良好的延展性。其次是頭部、身體上段與下段，最后是肚皮（莽蛇現(xiàn)都屬于國家保護動物，制作所用材料均屬市面上正規(guī)途徑采購而來）。蛇皮的處理需經(jīng)過復雜的工藝程序，先將晾干蛇皮上多余的油脂與附著物撕剝干凈，再做進一步的刮、推處理，使蛇皮內(nèi)層表面變得晶瑩剔透。接著將蛇皮放入水中完全浸透8個小時以上，待到蛇皮變得勁道有彈性將其取出進行搓揉，時長大概為一個小時以上，這一步是為了將蛇皮拉伸，使其延展性、韌性、彈性達到最佳效果，以便在蒙皮時更加貼合琴筒，有句俗語叫做“寧繃不松”，在合理范圍內(nèi)，皮子拉得越緊，音色越通透，保證皮子不塌陷，亦可延長樂器的使用壽命。

（二）蒙皮步驟

最初就地取材，蒙皮材料使用青蛙皮，隨著制作工藝的日臻完善，改用蟒皮，但在民間依然保留著用青蛙皮蒙皮的方式。此步驟是整個樂器制作的核心。首先，制好模具，準備模具所用材料為兩塊尺寸相同正方形木板、切割好的鋼筋條以及旋鈕螺絲帽，將其中一塊木板依照骨頭需蒙皮的一端臨摹好并將其掏空。接著，將蛇皮邊緣用釘子密集的釘在已經(jīng)掏空的木板模具上，緊繃蛇皮，固定四周。之后，將另一款完整的木板作為底座支撐，在其四周邊角用鋼筋條撐起，擰緊螺帽。骨頭蒙皮的一端套在模具上慢慢將其拉緊，輪流、依次擰緊螺帽。這樣的慢緊蛇皮步驟反復進行，第一天每隔一小時慢緊一次四周，以后的每天按照皮面的松緊程度將螺帽細細擰緊。大約一周左右，才可拆除模具，觀察皮子是否達到可蒙皮要求，曾丹老師給出了他自己的小辦法，將筆輕輕落在模具中的皮子上，若筆可彈跳10次以上，說明可以進行蒙皮的最后階段。最后，蛇皮在模具內(nèi)形狀已經(jīng)固定，拆除模具前用502膠水在蛇皮與骨頭連接的地方涂抹均勻，將其固定，30分鐘以后用刀切割，將蛇皮與模具分開，用剪刀剪去多余部分，用黑色松緊帶繃緊，涂上502膠水{1}固定即可。

三、組裝與完善

刷漆和組裝，是整個制作流程的最后步驟。第一步，將琴頭、琴身、琴托均勻涂抹底漆，即水性漆（膠水類的）打底用，打磨后再以環(huán)保漆（亦稱清漆）加入水以適當比例調(diào)配，等待陰干，如此是為了保護木頭，具有防蟲、防潮、防裂、防干、防沙的作用;第二步上色，依據(jù)所喜顏色重淺，將白乳漆、滑石粉與顏料適當比例調(diào)配，在所需部件上均勻涂色;第三步，待所有部件準備妥帖，需在底座與離蒙著皮較近的一端開孔，骨頭開孔位置距離蒙皮一面為3.2cm，琴托在距離其一側(cè)面4.2cm的地方開孔，留出1cm微距與蒙皮面錯開，所開孔距大小依據(jù)其深入琴筒與琴托大小的琴桿決定，先用電鉆開孔，之后反復打磨成型;第四步，在琴托安裝琴弦一側(cè)楔入兩個方頭釘子，以備裝弦使用;最后，將琴桿、琴軸、琴筒、琴座、琴弦、琴弓、琴碼等配件按要求進行組裝，骨胡制作完工。

四、結(jié)語

骨胡可獨奏、可合奏、可伴奏，是壯劇主奏樂器，民間歌曲、說唱音樂和布依戲的伴奏樂器，亦是壯族八音樂器之首。靖西地區(qū)尤以壯族八音最聞名，曾丹老師從小便在祖父耳濡目染下掌握這一制琴技能，作為靖西縣樂器制作的主要傳承人，幾十年如一日地制作骨胡、牛角胡、土胡、大革胡、葫蘆胡等各類胡琴樂器（局內(nèi)人稱之為“土樂器”）提供給當?shù)孛耖g劇團，雖不會演奏，卻能將發(fā)揚民間手藝作為一輩子的事業(yè)與信仰，得到樂器使用者的高度認可。不可否認，一些擁有現(xiàn)代化制作工具的廠商在生產(chǎn)樂器時，使用材料優(yōu)良、制作方法嚴謹、設施配套精良、工藝樣式精美，可卻還是出現(xiàn)一些不被民間藝人、民間劇團完全接受與認可的現(xiàn)象。據(jù)筆者考察得知，當?shù)厝苏J為這些專業(yè)樂器除價格昂貴之外，其音色難免千篇一律，并不符合當?shù)厝说膶徝懒晳T。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也為民族音樂研究者提出了一些思考：“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并非不可相容，他們需要相互借鑒與學習，就像樂器的制作，不止是工藝的精美絕倫，更應該根植于當?shù)氐奈幕寥?，了解其特殊的民俗文化、背景文化以及語言文化等，才能更好地發(fā)揮出樂器本身的屬性。

無論是制作“技藝”抑或是制作“記憶”，都是與骨胡邂逅在美麗的繡球之鄉(xiāng)——靖西田野之行的累累收獲。不論何種工藝，每個制作環(huán)節(jié)都需要匠人的精益求精，每個細小的工序不僅是對技術(shù)的檢驗，更是耐力與毅力的考驗。作為民族音樂研究者，更應該以發(fā)揚民族音樂、傳播民族文化、傳承民族精神為己任，運用所學到的基礎理論知識，在實踐中去探索，方可更好地掌握樂器性能特點。無論是樂器的研制抑或改良，在傳播民族文化時，堅持傳承，才能更好地發(fā)揚。對于同一種樂器，每個階段不同，其表達的思想內(nèi)容、藝術(shù)風格、情感特征就不同，只有對樂器的功能、作用、民族習性進行更深刻地了解，才能夠?qū)λ芯康臉菲鬟M行更好地詮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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