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對虞兮來說,蔣辰嶼是她慘淡歲月里可望不可及的心靈寄托;是她短暫卻又甜蜜的美夢;也是她痛失所有時,背棄她的前男友。
晚上,接虞兮的車到了樓下,她上車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季明明擺臉色,見對方始終安之若素,于是很快想到了找茬兒的新方向,問道:“你看新聞了嗎?我聽助理說,今年大紅的一個女明星好像在接受采訪時說自己最欣賞‘卓叔叔’這個類型的男人。”
卓清淮年長她們十二歲,其實遠不到被叫叔叔的年紀,季明明這么稱呼自有她的原因,但虞兮隨她一起這么叫,卻始終是調侃的意味更多一些。
“沒有?!奔久髅鞔鸬醚院喴赓W,然后看了虞兮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我倒是聽到風聲,泰澤集團新酒店的供應商考察名單里沒有你。”
虞兮頓時一愣,然后就把和季明明的口舌官司拋到了腦后。她想到昨天晚上蔣辰嶼精致好看的五官和冷峻深沉的氣質,頗為玩味地笑了一聲:“男人啊,真是有意思?!?/p>
“是挺有意思。”季明明皺起眉頭,冷冷地說,“你還專門讓我找人調查,看昨晚蔣辰嶼在哪里吃飯,然后特意把飯局也定在了那里,為的就是得出這個結論——人家其實根本沒把你放在眼里?”
虞兮用一副憐憫、關愛的目光看著她,幽幽地說道:“瞧瞧我們明明這愚蠢的小腦袋瓜?!?/p>
眼見著季明明的臉色難看起來,她心情總算好了點兒,這才不緊不慢地說:“瑞圖采購部這邊的路我是確定要走的,而這個飯局安排在他方便發(fā)現(xiàn)的地方,只是因為我想順便看一看他會不會主動出現(xiàn)。如果不會那無所謂,反正不影響我和李德正攀交情,可他一旦出現(xiàn),那就說明,我能從泰澤拿到的利益一定比最初預想的要多?!?/p>
“昨天他是主動出現(xiàn)的?”季明明不傻,很快想到了這件事的關竅,狐疑地問,“既然潛在利潤讓你這么動心,他如果不主動找上你,你就輕易放過了?”
虞兮頓時笑起來,給了她一個“知我者你也”的眼神,老實承認道:“我想過,如果他不出現(xiàn),我就自己找機會‘偶遇’一下,不過顯然,他沒給我這個機會?!?/p>
聽著她的笑聲,季明明眉頭并未舒展,問道:“如果他不出現(xiàn),也不把你的偶遇放在眼里呢?”
虞兮不以為意地把玩著手鐲,冷笑道:“既然不能為我?guī)砝?,那也就不值得我再多浪費一個眼神?!?/p>
季明明幾不可見地點頭,說:“不要在這種反復無常的人身上白費力氣了,我會幫你留意有沒有新的合作對象的?!?/p>
車里始終聽著兩個人說話的卓清淮此時笑道:“昨天才見面,你今天就能打聽到關于考察名單的風聲,只能說明,這個消息是那位蔣總特意讓人放出來給虞兮知道的?!?/p>
季明明腦中這才閃過“欲擒故縱”四個字,見虞兮絲毫不意外,知道她也已經(jīng)猜到蔣辰嶼的目的了,頓時覺得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遲鈍,不僅懊惱,也為虞兮擔心,于是問道:“你準備怎么辦?”
虞兮微哂,姿態(tài)隨意地說:“戲臺都搭好了,不上去唱一出多可惜?!?/p>
卓清淮攜雙姝甫一入場,就吸引了絕大多數(shù)的目光。虞兮性感,季明明冷艷,像是火焰和霜雪共存,她們?nèi)绱瞬煌?,卻有著同樣嬌艷脫俗的美。
虞兮穿了條紅色的抹胸長裙,腳下踩著十幾厘米的高跟水晶鞋,長發(fā)高高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和前胸后背大片的肌膚,端的是膚如凝脂、顏如美玉,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株鮮艷動人的紅玫瑰,熱烈而又恣意地盛放。
以卓清淮在海城商界的地位,出現(xiàn)在哪里都是絕對的焦點,不時有人過來和他打招呼。季明明挽著他的手臂,雖然表情不多,但親密姿態(tài)里始終透著依賴。
虞兮拿了杯香檳,在場內(nèi)隨意地四處游逛。和她打招呼閑聊的人不少,只是其中和她有生意往來的人屈指可數(shù),更多的只是看卓清淮和季明明的面子,或者單純只是因為她那張很容易招惹桃花的臉。
結束了和幾個熟人的交談,和新認識的兩個潛在合作對象互換了名片,又駕輕就熟地打發(fā)了一個態(tài)度熱絡的中年富商,虞兮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今晚的目標——荊楚科技的老板,楚凌。
楚凌生得斯文俊秀,人也和善,今天穿著一身白色的休閑西裝,素日的穩(wěn)重中又多了幾分時尚感。他遠遠看到熟人,正要過去打招呼,就看到了已經(jīng)走過來的虞兮,于是停下了腳步,好整以暇地等她走近。
“怎么,楚先生在等我嗎?”虞兮到了他身邊,故作不解地問道。
有服務生經(jīng)過,楚凌從他手中的托盤上拿了一杯酒,然后輕輕碰了碰虞兮手中的酒杯,說:“第一次見面,虞小姐沒站穩(wěn),一下子摔進了我懷里;第二次,虞小姐不小心把咖啡灑在了我的襯衫上;第三次,虞小姐手包的拉鏈壞了,勾住了我的衣服……”他看著虞兮,笑道,“所以我非常好奇,是不是虞小姐為我們以后的每一次見面,都準備了驚喜。”
虞兮抿了一口杯中的香檳,上身微傾,靠得更近了些,目不轉睛地盯著楚凌的眼睛,聲音嬌柔低婉地說:“能給楚先生留下這么深刻的印象,也不枉費我為了表示好感,費這么多心思了?!?/p>
楚凌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不改色,耳后卻有一抹可疑的暗紅。他承認虞兮實在是令男人很難招架的女人,但他卻并不想招惹。于是也不再兜圈子,無奈地笑了笑,直接說道:“你知道我是誰,我也一直都知道你是誰,所以你我之間……實在沒必要玩兒這些欲蓋彌彰的小游戲?!?/p>
虞兮挑了挑眉,站直了身子,也直接給楚凌下了定義:“無趣的男人?!?/p>
楚凌對這個評價哭笑不得,問:“所以你這算不算間接承認,之前你搞那些把戲,只是為了有趣?”
兩個人邊說邊走到了一旁的陽臺上。這邊清凈得很,虞兮身倚圍欄,對楚凌的問題既不承認,也不反駁:“你應該感謝我,為你枯燥無味的人生增添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p>
“萬分感謝?!背锜o奈地笑道。他摸出一盒煙,還沒打開,虞兮白皙的手掌就已經(jīng)伸到了他面前。于是他抽出一支煙,遞到她手里,又十分好脾氣地幫她點了火,這才繼續(xù)說道:“但是虞兮,你想做的事兒,我不會參與?!?/p>
“話不要說得太早,楚先生?!庇葙鈱λ脑捴粓笠粤艘粋€意味深長的笑容。
蔣辰嶼進門之后,和晚宴的主辦方簡單交談片刻,不經(jīng)意地抬頭時,看到的就是陽臺上一襲紅裙的虞兮,她正把煙圈吹到她面前一個清俊男人的臉上,笑得眉飛色舞,開心極了。
“蔣總?”和蔣辰嶼說話的人見他有些出神地模樣,忍不住出聲喚道。
蔣辰嶼收回視線,面色如常,說:“沒什么,只是似乎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p>
【4】蔣總都不怕,我怕什么呢
和蔣辰嶼聊天的人沿著他之前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正在說話的虞兮和楚凌,但他卻十分篤定地問:“蔣總說的是虞小姐?”
蔣辰嶼挑了挑眉,反問:“你也認識?”
“您剛回國,所以大概還不清楚,在海城,認識虞小姐的人可不少?!闭f到這里,那男人的笑容頓時曖昧了幾分,“畢竟漂亮女人雖然多,但不是每個漂亮女人都既能搭上卓清淮,同時又能隨心所欲地勾三搭四的?!?/p>
蔣辰嶼的神情始終沒有任何變化,眼底卻有一閃而逝的寒芒。
江蘺和關山對視一眼,正要試圖找借口轉移話題,蔣辰嶼已經(jīng)問道:“虞小姐旁邊那位呢?”
那人并沒有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說道:“荊楚科技的老板,楚凌。公司成立不久,但已經(jīng)打響了名頭。虞小姐的眼光真是不錯,這不,還沒多久,就已經(jīng)打得火熱了。”
蔣辰嶼突然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我既然找上你,當然是因為你我之間存在很大的合作可能性。”虞兮纖長的手指夾著煙,看著楚凌,直截了當?shù)卣f,“你不止看起來和善,據(jù)我所知也沒有做過什么壞事兒,但大概因為我從來都不相信什么完美,所以我也不信你一點兒都沒恨過?!?/p>
在楚凌的沉默中,虞兮轉身看向蒼茫的夜色,說:“楚亦奇當年為了上大學,拿走了你爸爸準備做手術的錢,從那以后你們?nèi)宜械亩蜻\,都是你這位親叔叔帶來的。”
她查到的資料里顯示,當年楚凌的爸爸無法繼續(xù)治療,很快撒手人寰,而他的媽媽因為傷心過度難產(chǎn)而亡,楚凌剛出生的弟弟,也患上了兒童孤獨癥。
楚凌的和顏悅色消失殆盡,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虞兮看不清的復雜。他臉上未見怒意,只是語氣微沉:“你不能把人心分成簡單的黑白,就像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愛和恨兩種感情一樣。我知道你查到了很多,所以你應該也知道,我叔叔當年上了大學之后,一直都在拼命打工,撫養(yǎng)我們兄弟兩個,供我去最好的學校讀書,給我弟弟找最好的大夫治病。這么多年他都不曾苛待過我們。而你不知道的是,我爸爸的病在當年算是絕癥,即使做了手術也維持不了多久,是他主動放棄,把錢拿給我叔叔的。”
虞兮幾不可聞地冷笑道:“多么感人至深的兄弟情義,是你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還是你那位好叔叔后來自己告訴你的?”
楚凌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他一支煙抽完,離開前,對虞兮說:“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肯相信的原因,可是虞兮,我和你不一樣。”
“你當然和我不一樣!”虞兮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離開的腳步。她臉上標志性的笑意消失不見,只剩下了一種十分冰冷的艷麗,“如果我是你,至少我會用腦子好好想一想,那到底是所謂的親情,還是因為有人做了壞事之后寢食難安,想讓自己良心上好過一點兒的補償!”
兩個人靠得極近,近到楚凌能感覺到虞兮溫熱的呼吸,而面對她的咄咄逼人,他尚來不及開口,她就已經(jīng)放緩了語氣,繼續(xù)說道:“楚凌,我不逼你,你叔叔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每個人都能云淡風輕地說,讓過去的事都過去吧??赡阒赖模覀冞@種人不能?!?/p>
她的目光堅定,似乎帶著能蠱惑人心的力量。楚凌有一剎那的失神,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夏日傍晚久違的畫面。不知過了多久,他動了動唇,正要說話,遠處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響了起來:“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p>
空氣短暫凝固的間隙,虞兮努力抑制住了皺眉的沖動,但垂下去的手還是無意識地攥緊了。
楚凌回過神來,習慣性地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才看向走過來的男人,見對方雖然氣度不凡,但十分陌生,而且目光十分明確地落在虞兮身上。他意識到兩人是舊識,于是朝對方微微頷首,隨后對虞兮說:“你先招呼朋友,我不打擾了。”
目視楚凌離開,虞兮壓下心頭所有的浮躁情緒,攥緊的手緩緩松開,然后將掩下的懊惱直接擺在了臉上。蔣辰嶼將她擺給他的臉色看在眼里,從旁邊桌上拿過兩杯酒,把其中一杯遞向虞兮,然后才問道:“怎么,因為我突然出現(xiàn)攪了你的好事兒?”
“對啊!”虞兮毫不遲疑地承認,接過酒,然后仰頭看著他,問,“蔣總攪黃了我的生意,要把新酒店的訂單賠給我嗎?”
蔣辰嶼聽著她撒嬌一樣說話,冷峻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淺笑,反問:“生意?據(jù)我所知,你們公司目前好像還沒有開展能和科技公司合作的項目?!?/p>
虞兮呼吸一滯,面上笑容不變:“所以呢?蔣總這是驚跑了我要釣的魚,又不打算賠我?”
和昨晚不同,蔣辰嶼主動把手中的酒杯和她的輕輕相碰,喝下半杯之后,才答道:“如果我說是呢?”
虞兮勾唇一笑,酒一口都沒有喝,把杯子放到一旁,嗔道:“那我當然是只能恭敬地告退了?!?/p>
她話說得半真半假,轉身要走卻是真的。身體上因為宿醉帶來的不適還在,剛才和楚凌的談話結果又不如人意,鐵打的人也會累。她現(xiàn)在只想回家好好再睡一覺,沒有更多的精力和心情應付什么人,包括面前的蔣辰嶼。更何況不是只有他會欲擒故縱,她不僅也會,還更得心應手。
可虞兮只走出了一步,就已經(jīng)被蔣辰嶼從身后拉住了手臂。他動作強勢,力道卻小心,迫得她不得不轉回身子面對他。結果因為鞋跟太高,她一個不穩(wěn)險些栽進他懷里,扶著他的肩膀才勉強站穩(wěn)了。
下一秒,虞兮想要后退,蔣辰嶼的手臂已經(jīng)攬在了她腰間,將她整個人都半禁錮在了身前。橫在腰間的手臂堅實有力,虞兮剛要掙扎,蔣辰嶼就已經(jīng)微微俯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邊的肌膚,低聲提醒道:“別動,有人看過來了?!?/p>
虞兮聽了,沒再掙扎,反而上前半步,大半個身子都貼在了蔣辰嶼身上,看著他媚眼如絲地笑道:“讓他們看好了,蔣總都不怕,我怕什么呢?”
溫香軟玉在懷,蔣辰嶼抬手輕輕捏住虞兮的下巴,神情玩味地問道:“虞總一直這么談生意嗎?”
他指尖冰冷,虞兮不自覺地輕顫,隨后說出的話,帶著一絲幽怨的意味:“怎么可能?我也是很挑的。比如……”她仰頭看著蔣辰嶼,身子貼得更近了些,別有深意地笑道,“如果是蔣總這種極品男人,不談生意也可以?!?/p>
蔣辰嶼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硬,鉗制感因此消失,虞兮神色輕松地推開他的手,退后了一步,在他墨色般濃郁深邃的目光注視下,笑道:“我還有事兒,蔣總,咱們的‘生意’,改天再談?!?/p>
說完之后,她姿態(tài)優(yōu)雅地轉身,徑直走遠了。
出了酒店冷風一吹,虞兮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撤得太快,竟然忘了和季明明打招呼。她從手包中拿出手機,正要打給季明明,余光就已經(jīng)瞥見了朝這邊走過來的蔣辰嶼。
陰魂不散,虞兮心里暗罵了一句。但饒是如此,蔣辰嶼走近的時候,她也只能選擇強打精神應對。不過她正準備說話,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對方就已經(jīng)直接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虞兮的笑容在唇邊僵了僵,已經(jīng)越過她的蔣辰嶼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她,說:“累了?我送你回去吧?!?/p>
虞兮是真的累了,以至于她的耐心幾乎全部告罄,要努力克制才沒有露出厭煩的神情,只是挑眉問道:“蔣總絲毫不介意把您的陰晴不定展現(xiàn)得這么徹底,是不是覺得,和貴公司的這筆生意我非做不可?”
蔣辰嶼覺得,虞兮一定不知道,此刻她穿著抹胸長裙站在風中,姿態(tài)雖美,臉色看起來卻明顯的有些蒼白,就像朵隨時會凋零的花。
他看得清她眼底所有隱忍的不悅,心里在問自己,這究竟是真實的她,還是她故意不作掩飾,從而想讓他看到的她?可還沒等到得出一個結論,他的手就像是已經(jīng)有了自主意識一般,脫下西裝外套,直接披在了她身上。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虞兮有短暫的茫然,但她很快回過了神。面對蔣辰嶼復雜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當真輕易放棄泰澤集團這塊肥肉,于是也就同樣沒必要拒絕秋風里的一個免費司機。于是她攏緊了身上披著的西裝,一言不發(fā)地跟在蔣辰嶼身后,上了路邊一輛早已停在那里的黑色勞斯萊斯“幻影”。
上車之后,蔣辰嶼徑自打開筆記本電腦放在膝頭處理公事,虞兮向司機報了地址后,便沒有再說話。因為心內(nèi)一直琢磨陰晴不定的蔣辰嶼,所以虞兮的精神也始終緊繃,舒適的座椅也并未讓她有絲毫的松懈。
車內(nèi)沉悶的氣氛維持的并不久,季明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她人去哪兒了。對虞兮來說,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永遠冷冷的,話也總是說得直接到難聽的程度,卻是永遠能讓她心安的存在。如今世上她在意且珍視的人本就寥寥無幾,季明明始終是其中之一。
聽著熟悉的聲音,虞兮的身體和精神都放松了許多,她對季明明說:“有點兒累,所以我先回來了,正要打電話告訴你一聲?!?/p>
季明明似乎聽出了她聲音里的疲憊,問道:“楚凌那邊沒聊出什么結果?”
“嗯?!庇葙鈶艘宦?,閉上眼睛,抬手一下下地輕揉著眉心,“慢慢來吧,反正也不急在一兩天?!?/p>
“知道就好,回去好好睡一覺,”電話那頭的季明明說完,又補了一句,“以你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我估計你活不過三十歲?!?/p>
虞兮直接被她氣笑了,語氣溫柔地說:“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你爸走得那么早,誰知道會不會遺傳?”
季明明不氣不惱,只言簡意賅地回了她四個字:“彼此彼此?!?/p>
【5】無論美夢還是噩夢,他早就該醒了
電話掛斷之后,車里重新回歸沉寂,只有蔣辰嶼偶爾輕輕敲擊鍵盤的聲音。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腦屏幕,想到虞兮剛剛語氣溫柔地說惡毒話,有一瞬間,他覺得時間似乎并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仍像過去一樣,安靜地坐在她身邊,聽她和季明明斗嘴。
她看上去囂張,卻大多數(shù)時候都吃癟,然后會又氣又惱地趴在桌上,像個爭輸了糖果的小孩子。那時候,其實他無數(shù)次想要伸出手去揉揉她的頭發(fā),捏捏她氣鼓鼓的臉。記憶中的畫面再次變得模糊而遙遠,蔣辰嶼回過神來,看向身旁的虞兮,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伏在中央扶手上睡著了。
虞兮枕著手臂,只露出了半張臉,呼吸均勻輕淺,睡顏安恬,像是卸去防備的小動物,無辜且無害。
蔣辰嶼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但指尖在觸碰到她臉頰之前又停了下來。過去五年始終在無數(shù)夢境中折磨他的人,如今近在咫尺,可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許久,臉上突然露出一抹自嘲地笑容,隨即緩緩把手收了回來。
她有自己嚴格劃定的界限,每個人、每件事,都分得清清楚楚。就像在睡夢中才會卸下防備一樣,她只有在對她來說真正重要的人面前,才會露出自己最真實的模樣。她可以和重視的人在電話里十分親密、隨意地說惡毒話,也會在那之外,對他和一切外人武裝出最八面玲瓏的笑容。
蔣辰嶼不無嘲諷地想,過去的自己是虞兮身邊黯淡的影子,現(xiàn)在的自己也始終被排除在她重視的人之外。如果不是如今的他于她而言有了新的利用價值,那么她大概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會。
車在一個高檔小區(qū)外緩緩停下的時候,虞兮仍在睡,蔣辰嶼示意司機不必叫醒她,靜靜地坐了片刻之后,他起身下了車。
夜色幽深,路旁的楓葉在路燈的光亮下,像一片片耀眼的紅色火焰,隨著拂過的西風一同燃燒跳動。蔣辰嶼點了一支煙,透過升騰的煙霧,靜靜地看著后車窗。
一支煙還未抽完,車門就被打開了。虞兮下了車,朝他走過來。她挽起的頭發(fā)有幾縷已經(jīng)散落了下來,被夜風吹得有些許凌亂,她并沒有理會,只是將身上披著的西裝外套裹緊了些。
一直看著她走到自己面前,蔣辰嶼才目光幽暗,聲音里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道的沙啞問:“什么時候醒的?”
虞兮對他的目光沒有半分回避,反問道:“這個問題重要么?”
“不那么重要。”蔣辰嶼掐滅煙蒂說,“即使你告訴我,你從始至終都沒有睡著過,我也一點兒都不意外。”
虞兮突然笑了,她把西裝脫下來,臉上露出了重逢后唯一的一點兒真誠,說道:“即使心知肚明也不拆穿,才是成年人的體面。”
蔣辰嶼沒有笑,他沉默著越過她,朝自己的車走去,任她遞過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只淡淡回了一句:“扔了吧?!?/p>
目視著那輛車駛離,虞兮握著衣服的手緊了緊,但她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后,便毫不猶豫地把那件西裝外套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小區(qū)大門。
后視鏡里,在她扔下西裝的那一剎那,蔣辰嶼就已經(jīng)收回了視線。
五年過去,時移世易,無論美夢還是噩夢,他早就該醒了。
變故發(fā)生在一周后。
一大早,虞兮在半夢半醒間接到許曉凝的電話,電話里,她大多數(shù)時間里都還算淡定的小助理語速極快地通知她:“虞總,出事兒了!剛剛泰澤集團宣布他們完成了對麗文公司的收購。”
“什么‘麗文’?”虞兮的眼睛睜開了,可腦子還是一團漿糊,有些含混地問道,“和我有什么關系?”
她說完之后,就聽見許曉凝重重地嘆了口氣,于是她混沌的思維終于在僅剩的一絲睡意消失之后,瞬間清明起來。
“麗文?虞氏目前最大的采購方?”虞兮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幾個關鍵詞在腦海中飛快地打轉。
許曉凝繼續(xù)說道:“之前沒聽到過任何風聲,今天直接出的新聞。泰澤集團在完成收購后,不再保留麗文公司的餐飲品牌,只留下麗文酒店,并會對其重新整合,打造成一個既具有海城特色,又能彰顯泰澤集團酒店文化的全新品牌?!?/p>
聽著后兩句明顯是被照本宣科念出來的新聞稿,虞兮眼底漸漸有陰云積聚,而許曉凝已經(jīng)把她心中最壞的猜測說出了口:“而且剛才已經(jīng)接到了泰澤集團法務部的通知,我們和麗文公司的合同已經(jīng)被全部終止,對方說會遵照合同條款支付違約金,但是……”
許曉凝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任何人都心知肚明,眼前這點兒違約金,和虞氏食品受到的打擊以及后續(xù)可能引發(fā)的一系列麻煩相比,簡直是杯水車薪。
虞兮坐在床頭,無意識地攥緊了膝上的被子,沉聲說:“聯(lián)系泰澤集團相關部門,咨詢虞氏食品是否有繼續(xù)供貨給麗文的可能,就說我們會盡最大努力達到他們的要求。然后咨詢一下蔣辰嶼接下來的日程安排,看他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這邊希望可以盡快約見他?!?/p>
許曉凝有些遲疑地問:“可是虞總,會不會……您私下里從個人關系角度出發(fā),聯(lián)系蔣辰嶼會更容易一些?”
“你覺得他既然這么做了,什么狗屁個人關系在這個時候能用得上嗎?”虞兮的聲音冰冷凌厲,但緊接著她就把心中那股無名的怒火壓了下去,有些疲憊地說,“不是沖你,去打電話吧?!?/p>
許曉凝應聲掛斷電話。
虞兮扔下手機,拿過床頭的水杯喝了一口。因為喝得有些急,她被嗆得咳嗽了幾聲,水珠沿著唇角滑落到了胸前,欠身去拿紙巾的時候,一個不留神,拿杯子的手一歪,里面大半杯水都灑在了床上。
虞兮手忙腳亂地抽出幾張紙巾擦著床上的水,幾秒鐘后,她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毫無預警地把手里的杯子和紙巾都砸到了地上。
她沒有理會床上的濕冷,躺倒在那里,臉頰貼著被子,覺得自己昨晚即使難得一夜無夢安睡,此刻卻也依然疲憊不堪,以至于剛剛只需要半杯水做催化劑,就能把所有煩躁和惱恨輕易間燒灼到頂點。
在商言商,她沒有立場要求任何人為她考慮,可她也再清楚不過,蔣辰嶼報復她的意圖如此明顯。
果然如她所料,許曉凝回電時語氣更加沉重:“虞總,泰澤集團那邊回復說,食品供應商方面,他們已經(jīng)有了更符合自身要求的選擇,而且蔣總最近日程安排得非常滿,恐怕短時間內(nèi)不方便見您。”
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虞兮閉了閉眼睛,打起精神說:“一會兒你來我家接我吧,我們直接過去一趟?!?/p>
掛了電話,虞兮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才起身進了浴室。經(jīng)過洗漱臺的時候,她停下來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那張臉上只有一覽無余的冰冷和麻木。她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抵住兩邊的唇角,輕輕向上推出了一個不甚自然地弧度,松開手時,她維持著這個弧度,并且憑借它調整出了最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
最差的時候都已經(jīng)熬過去了, 所以眼前的一切再怎么糟糕,都不算什么。虞兮對自己說。
下期預告:在蔣辰嶼眼中,虞兮除了是他多年無法忘懷的初戀之外,還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永恒的白月光。而曾經(jīng)那段被她視為兒戲的戀愛,卻是他珍而重之的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