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他們分開了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如今就連在她樓下多留一會兒,都能惹得她哭成這樣,他果然是個渾蛋到極點的人。
(一)
Pub里五顏六色的燈光亂晃,可能是由于新來的駐唱是個女孩子的緣故。在狂亂的電音搖滾之后,她偶爾會唱一些經(jīng)典的英文歌,臺上的燈光將她的側(cè)面隱在陰影里,她的眸光溫柔如水,唱到喜歡的句子時還會不自覺地微微勾唇,不像原唱唱的那樣滄桑熱烈,卻有著獨特的溫柔寂寞感。
旁邊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一個穿著隨性、和周圍的人都格格不入的男人安靜地坐在吧臺邊的高腳凳上,模樣看起來十分懶散,眼神卻很專注。他修長白凈的食指漫不經(jīng)心地抵在面前酒杯里還沒融化的方形冰塊兒上慢慢研磨,冰塊兒隨著他指尖的力道在杯里打著圈兒,將杯底淡黃的酒液攪得翻涌激蕩。
可能是因為他出色的外形,也可能是被他專注的表情吸引,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往這邊看,甚至蠢蠢欲動起來。
跟在身后的小助理開始著急了,她悄悄地看了看四周,貓著腰用包擋住臉湊到他耳邊低聲問:“簡哥,咱們撤吧?萬一被認出來就完了……”
那人卻像沒聽到一樣,完全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連目光都沒有從臺上那道身影上移開半分。共事了兩三年的小助理很清楚他的脾氣,不敢再說話,只得自己搬了凳子到他外側(cè)坐著,勉勉強強擋掉了大部分的目光。
酒吧里的燈光昏暗,本來就看不太清,又有人擋著,周圍的人很快就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重新將目光投到臺上,嘀嘀咕咕地討論著新來的駐唱長得好漂亮。
那人好像聽到了身后的議論聲,他不悅地皺了皺眉,將杯子里剩下的黃色酒液一飲而盡,漂亮的喉結(jié)滾動,目光似乎是釘在了臺上唱歌的人身上,邊上的小助理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挺直了腰板兒謹慎地待著。
平緩柔和的音符逐漸拉完,余落唱完這首歌就帶著吉他下了臺,她今天的工作也到此結(jié)束了,把剩下的時間交給其他的樂隊和電音DJ。
收拾完東西從酒吧里出來,余落頓時覺得空氣都流暢了,她背著吉他包慢條斯理地沿著人行道往她租住的小區(qū)走,暗黃的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樹影投下來時幾乎要看不清路,好在身后一直有車燈勻速照著,這個點已經(jīng)算是深夜了,街道上安安靜靜的,看不到半個人影,每走一步都能聽到自己清脆的腳步聲。
沒走一會兒,后面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余落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胸腔里怦怦亂跳,心知是遇上醉鬼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但那醉鬼不依不饒,罵罵咧咧地沖上來就要拽她,把余落嚇得連連后退,結(jié)果躲閃間一腳踩空,從路肩上掉了下來,重重地跌在地上,左手不偏不倚地剛好摁在磕碎的酒瓶玻璃上,尖銳的痛從掌心蔓延上來,疼得她臉都白了。
這時身后由遠及近有凌亂的腳步聲接近,余落還沒來得及往后看,左手手腕就被人一把拽住,從玻璃碴兒上拎了起來。
“你是不是傻?不知道疼嗎?”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余落就僵住了,仿佛身體里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了,連手掌上的疼都消失了似的。
是他嗎?這是她腦袋里冒出來的第一句話,隨后又被她自己否決。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那是誰的聲音,跟他這么像……
余落腦海里反復(fù)回蕩著這句話,像短路了一樣,一時半會兒都沒有做出反應(yīng)。
直到身后追上來的短腿小助理氣喘吁吁地喊:“簡哥,剛才車都沒停穩(wěn)你就跳下來了,你要嚇死我嗎?”
她實在是太累了,一句話喘了幾次才說清楚。
這人也姓簡嗎?余落愣愣地抬頭去看蹲在身邊正欲檢查她手上傷口的人,下意識地就把受傷的手藏到身后不讓他看。
她的目光一寸寸上移,沿著他的皮膚紋理一一掃過,腦袋里所有的機能好像都突然停止了工作,轉(zhuǎn)不過彎兒來,令她控制不住地犯傻。
下巴很像他,嘴巴也像,鼻梁好像也一樣……
目光再往上,她看到了那人的眼睛,竟然也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她來不及感嘆,兩人的視線就這么毫無防備地對上了。
如果說之前余落的腦袋是處于短路狀態(tài),那這會兒就已經(jīng)徹底死機了。她眼睛都不帶眨地盯著眼前的人一直看,一直看,眸光直白得沒有半分收斂,她甚至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幻覺。
有泡吧出來的年輕人三三兩兩地路過,不知道誰小聲驚呼了一句:“我的天哪,你們快看,那人長得好像簡言之!”
仿佛細亮的針尖“嘭”的一聲扎破了眼前的氣球,余落猛然驚醒過來,徹底看清眼前這張臉。
可不就是簡言之嗎,真的是他!
“把手伸出來我看看。”簡言之急躁地俯身要去拉她的手腕,卻被余落側(cè)身躲開了。她迅速收斂了表情,將左手背到身后,局促地說了一句“我沒事”,抬腳就要走。
她左手手掌傷得不輕,殷紅的血順著她白皙纖細的手指滴到地上積成一攤。簡言之當然不會就這么讓她走,伸手一把攔住她,眼里閃爍著即將崩裂的危險:“讓我看看你的手!”
兩人正僵持著,對面的馬路邊上又傳來了忽大忽小的說話聲。
“真的有點兒像簡言之,手機呢?快拍照!”
“要不過去看看,萬一真的是我男神呢?”
已經(jīng)不時有人往這邊看了,而之前的醉鬼早在簡言之他們來的時候就跑得沒了影,站在路邊的就他們?nèi)齻€人,被認出來很容易。
聽到有人在說話,簡言之完全沒有半點兒慌張,面無表情地盯著余落。小助理倒著急得不行,想催促簡言之回到車里,又不敢,急得腦門兒直冒汗。
好在余落先妥協(xié)了,任由簡言之拉過她的手仔細檢查。
“要去醫(yī)院?!彼ⅠR得出了結(jié)論,語氣不是在商量,他也懶得再說廢話,直接上前一把撈起余落就往旁邊的黑色SUV里塞。小助理跟了他這么久,這點兒默契還是有的,二話不說立馬就跳上駕駛座,車門鎖死,打火、踩油門,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余落覺得無話可說,又有一點兒想笑。分開這么多年來,簡言之可一點兒都沒變,好歹也是公眾人物,娛樂圈炙手可熱的流量天王,怎么一點兒也不注意影響?
“傻笑個什么?”簡言之睨了她一眼,從藥箱里找到棉簽和消毒酒精,看向她受傷的手,“手?!?/p>
余落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遞了過去,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麻煩你了,弄臟了你的車?!?/p>
簡言之聽到她的話,手上的動作一頓,抬頭冷笑道:“余落,你存心氣我是吧?”
真沒有。但是她怕再說些什么又惹簡言之不高興,只好閉了嘴。
簡言之低頭給她處理手上的傷,傷口劃得血肉模糊,他一邊盡量放輕了動作,一邊下意識地對著她的傷口輕輕吹氣,仿佛這樣就能減輕疼痛。
這可是余落彈吉他的手啊!他一邊往傷口上倒止血粉一邊想,他從前舍不得折騰的,今天竟然差點兒讓個不相干的狗東西廢了,慪死他算了。
小助理不時地偷瞟著后視鏡,后視鏡里只能看到簡言之低垂的眉眼,懊惱又專注的模樣,無意識地泄露著濃厚的溫柔。
小助理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真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簡言之露出這樣的表情,原來看起來那么狂妄的人,也是個為情所困的倒霉蛋啊。
余落顯然也被他的動作弄得很局促,畢竟都分手兩三年了。她掙了掙想抽回手。簡言之卻頭也不抬,不耐煩地皺著眉道:“再動,手不想要了?”
余落咽了咽唾沫,默默地看了他兩眼,不敢動了。
(二)
簡言之只能草草地給她的手處理了下傷口,到醫(yī)院去又重新上藥包扎,等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夜里一點鐘了。余落本想自己打車回去,但是話還沒來得及說,簡言之就直接把她丟到了副駕駛座上,然后自行上了駕駛座,小助理立馬識相地爬到了后座坐好。
“地址。”簡言之踩著油門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余落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是在問她,連忙磕磕巴巴地報了自己的地址。
簡言之開車很穩(wěn),速度均勻,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的路況,沉穩(wěn)的樣子跟他的性格完全相反。車廂里一時半會兒沒有人說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余落是最受不了這種氣氛的,感官和注意力都無處安放,如坐針氈。
沉默了一會兒,她還是準備說點兒什么,琢磨片刻,她看著簡言之試探地開口:“今天謝謝你啊?!?/p>
她指的是今天晚上出意外后多虧了簡言之的及時出現(xiàn)。
簡言之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淡淡地回了一句:“沒什么,剛好路過而已?!?/p>
后座的小助理聽到他這句話,立馬瞪大了眼睛,一臉復(fù)雜地看了一眼駕駛座的方向,心里更是佩服簡言之說瞎話的能力。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職業(yè)形象,一有空就往人家駐唱的酒吧里跑的人是誰?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人家,一看就是幾個小時的人是誰?出了酒吧一路開車燈護送人家回家的人是誰?還路過?你再給我路過一個看看?
小助理面上毫無波瀾,內(nèi)心卻已經(jīng)嘰里呱啦地把他拆穿了千百遍。
余落坐在前面,自然也看不到小助理的神色,她看了一眼窗外,正欲再說點兒什么,忽然發(fā)現(xiàn)外面的路標比較陌生,這路線根本不是去她家的路。
她慌忙扭頭正要說明,簡言之就靠邊停了車,微微偏頭說了句:“你到了,下車?!?/p>
他說話的時候并沒有看余落,而是看著后座的方向。
小助理被他看得心里一跳,這才反應(yīng)過來簡言之是在跟她說話,她往窗外一看,這可不就是她家小區(qū)樓下嗎!她二話不說,連忙打開車門利索地跳下了車。
人家的二人世界,她確實不應(yīng)該繼續(xù)留在那里當燈泡,簡哥比她有先見之明。
助理一走,車上就只有余落和簡言之兩個人了,簡言之重新發(fā)動了車子,這回是真的送余落回家。
窗外一排排的路燈勻速往后退,簡言之隨手打開了音樂,播放器里緩緩流出低沉柔和的英文男聲。余落本局促不安的心里突然就安靜下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是害怕沉默的氣氛,而是害怕面對簡言之。她心里慢慢地呼出一口氣,原來承認了也并不是那么難。
兩人一路無話,沒一會兒就到余落家樓下了,原來小助理家跟她家還挺近的。余落道了聲謝,準備打開車門下車,發(fā)現(xiàn)車門打不開,她心里忽地一跳,扭頭看向駕駛座上的人。
簡言之單手搭在方向盤上,他的目光從前面的路燈慢慢移到余落身上,頓了一下,他說:“余落,你是不是還不肯原諒我?”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來是什么情緒。
余落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種問題,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說:“當年那樣,不是你的錯,沒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p>
她說得很輕巧,好像還很有道理,卻讓簡言之手背上的青筋都起來了,他下意識地用力握著方向盤的邊緣。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簡言之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輕微地發(fā)抖,他竭力壓下要失控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兒,“你到底要我怎樣,你說?!?/p>
簡言之自以為把情緒和表情都控制得很好,可惜事實卻完全不一樣。此刻,他的眼眶發(fā)紅,嗓音發(fā)抖,無處不透著卑微和妥協(xié)。
余落從沒見過簡言之露出這種表情,她也跟著眼眶酸澀,心里像插了一把刀:“你不需要做什么,你當初沒有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功成名就,是大明星了,不是嗎?我們……誰也不欠誰的?!?/p>
說到后面,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算了。”簡言之忽然說了一句,車門鎖“吧嗒”一聲開了,余落靜默了一下,伸手打開了車門。
直到車門被關(guān)上,腳步聲越來越遠,簡言之始終沒有再抬頭看一眼。
他從來就不想做什么大明星,以前不稀罕,現(xiàn)在也不稀罕。
(三)
余落一進家門,就覺得渾身都失了力一樣,她強撐著洗漱完便一頭栽進被褥里。她趴在被褥上很久都沒動一下,只能隱隱約約看到被褥在她臉埋的位置洇出一塊深色。
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四五年前的那個夏天,那會兒他們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一邊上學一邊組了樂隊,她和簡言之那時候還沒有開始交往,但就差一層窗戶紙了,在眾人看來已經(jīng)是心照不宣的事。
那時候年少輕狂,一群少年熱烈又張揚,對樂隊充滿了激情和熱血。余落在樂器方面不算翹楚,但她編曲是真的好,樂隊的歌除了翻唱的基本都是她寫的。簡言之成為主唱之后,余落就開始給他寫歌了。他簡直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性格冷淡卻狂放,臺風特別穩(wěn),一站上舞臺,獨有的激情和野性可以讓周圍所有的喧囂為之臣服。
有的人或許生來就應(yīng)該光芒萬丈。直到有一天,余落坐在livehouse的臺下,突然得出這個結(jié)論。
簡言之站在舞臺的最前面,耀眼的燈光全部打在他身上,讓他成為焦點。他的聲音多變且特別,演唱風格也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卻讓人根本移不開眼。滿座驚艷,場內(nèi)尖叫不止。那天唱到一半中場換歌的時候,簡言之站在麥架邊上,目光在臺下的人群里掃視了一圈以后,落到了余落身上。兩人就這么對視了好幾秒,他忽然一笑,對著話筒說:“其實我們樂隊還有一首原創(chuàng)要出的,編曲就在臺下,她木吉他彈得很好?!?/p>
臺下的聽眾聽他這么說,紛紛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目光都聚集在余落身上。余落沒想到他會忽然提到她,當即用手遮住半張臉,耳根都紅了。
余落是個漂亮的女孩,看起來好溫柔,又有一點兒靦腆,眾人一看立刻起哄讓她上臺去彈一首。余落架不住這么多人圍著鬧,她抬頭看了一眼臺上的簡言之,他站在燈光下,偏頭沖著她笑。
她最終還是上臺了,有人遞上來她的吉他,兩人合唱了一首歌,就是他們樂隊即將發(fā)布的那首慢歌——《鐘情》。這首歌是余落編的曲,但填詞的是簡言之,兩人這算是第一次同臺,卻默契十足。簡言之背對著聽眾坐在高腳凳上,臺下的聽眾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歌聲是真的很有感染力,眾人聽著聽著,不自覺地眼眶泛紅。
余落是面對著聽眾池的,溫柔的燈光落在她身上,她低頭撥弄著琴弦,又不自覺地抬頭對上簡言之的眼神。他唱歌的樣子特別認真,一雙眼睛里流露出真情,仿佛不是在唱一首歌,而是在談一場戀愛。
最后一個尾音結(jié)束的時候,臺下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簡言之微微一笑,背對著燈光和臺下無數(shù)晃動的熒光棒,對著余落微微張開雙臂,像是迎接,又像是將身后的萬丈光芒都送到她眼前。
余落的心在那一刻跳得飛快,滿場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幾乎都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主唱!你和編曲是一對嗎?”
臺下有人扯著嗓子興奮地問了一句,周圍的人立刻都默契地安靜下來,想聽簡言之的答案。
簡言之拿著話筒轉(zhuǎn)過身,頓了一下,他似乎是勾了一下嘴角,問:“為什么會這么問?”
“因為你唱歌的時候,一直在看她?。 ?/p>
話音剛落,臺下立刻哄笑起來,紛紛起哄。由于臺下太吵,最后簡言之說了什么,也沒人聽清。但是離他最近的余落聽見了,他說的是:“求之不得?!?/p>
如果沒有后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余落覺得,她應(yīng)該會和簡言之一直走下去的。
之后兩人交往了將近兩年,樂隊后來逐漸有了名氣,簡言之就被一家規(guī)模挺大的娛樂公司看上了,說要簽他,不需要面試直接簽約。但他當時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了,如果進了娛樂圈,他和余落就得分開,他現(xiàn)在只想留在余落身邊。
那會兒剛好有一個學長來找余落,讓她給他寫幾首歌。他說收到了那家娛樂公司的面試邀請,選上的話就可以往娛樂圈發(fā)展了。這個學長是余落以前有過好感的對象,雖然現(xiàn)在余落早就不喜歡他了,但是人家這樣懇求她幫忙,她不好推托,就答應(yīng)了。
可簡言之不同意。他覺得余落的歌是他的專屬,這人又是余落曾經(jīng)的好感對象,他心里更不舒服。那兩天他和余落一直鬧別扭,直到他拒絕了那家娛樂公司的邀請之后,回來就撞見了余落和那個學長挨在一起寫歌的場面——兩人湊得很近,那個男生稍微一偏頭,一個吻就落在了女生的臉頰上。簡言之當時氣昏了頭,他甚至沒有沖上去要解釋,直接原路返回去答應(yīng)了那家公司的簽約要求。那家公司簽了簡言之以后,其他面試的都被刷了,他當時心里報復(fù)似的還挺開心。
但是才過兩天,他就后悔了,他應(yīng)該相信余落而不應(yīng)該那么沖動,他去找那家公司的人說要解約,對方直接拿出了他簽了名字的合同說:“解約行,先賠違約金,你簽的八年,算下來的話,違約金六千萬?!?/p>
簡言之從來沒想過會因為一次小小的沖動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他后來不止一次地問自己,為什么不和余落說清楚,為什么要一意孤行去報復(fù)。
從此以后,一連三年,這里再也沒有了擁有喜怒哀樂且深情的簡言之,只剩下一個萬人簇擁卻孤獨落寞的流量天王。
當初他們分手的場景余落至今都不敢回想,因為在失去簡言之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沒辦法說服自己忘記這個人,不僅忘不了,反而還鍥而不舍地在她心底深處生根發(fā)芽,時不時地就痛上一痛。
之前她不想看到有關(guān)簡言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緋聞消息,就卸載了微博,但還是避免不了在熒幕上看到這張臉。余落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今晚這還是分手之后,兩人第一次碰面。
她下床去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掀開了窗簾想透透氣。已經(jīng)凌晨三點了,街道上很安靜,她正欲轉(zhuǎn)身,晃眼看到樓下的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就是之前送她回來的那輛。
凌晨的街道有一點兒濕,帶著寒露的冷意。來往的車輛也極少,只剩下一盞盞路燈安靜地相互對立著,給彼此勻一點兒光。這樣一來,就顯得路邊那輛汽車格外突兀又落寞,因為它的主人此刻正倚在車門上,一聲不吭地抽煙。
余落心里驀地像被挖空了一塊,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丟掉手里的杯子,鞋都顧不上穿,赤著腳就打開門“噔噔噔”地往樓下跑。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站在簡言之面前了。
簡言之聽到動靜側(cè)過頭,兩人的目光就這么碰到了一起。忽然簡言之眉頭一皺,起身快步走到余落面前,手伸到她臉上,帶著薄繭的指腹快速擦過她的眼瞼。
“你怎么哭了?”他皺著眉,一下一下地將她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止不住的眼淚擦掉,卻越擦越多。他臉上的表情很淡,但嗓音在發(fā)抖。
余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哭了,就那么靜靜地站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分開了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如今就連在她樓下多留一會兒,都能惹得她哭成這樣,他果然是個渾蛋到極點的人。
簡言之覺得眼眶酸痛,他脫掉外衣披到她身上,摟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抱起來,然后脫了自己的鞋,將她赤著的雙腳放進去。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抱了她,抱了很久,兩人都沒有說話,最后他放了手,說:“落落,你別哭,我這就走?!?/p>
黑色的汽車漸漸消失在黑夜的盡頭,清冷的街道上又恢復(fù)了最初的落寞與安靜。余落在原地站了很久,眼淚怎么都止不住,仿佛之前那一千多個日夜里好不容易筑起來的城墻,現(xiàn)在又土崩瓦解。
不是說了放過彼此的嗎?
你為什么還要來,還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地在忘記你了。
余落突然意識到,簡言之對她來說,從來不是暗淡微弱的燈光,而是囊括了整個銀河的星光,這星光散落在她的孤島上,從此發(fā)光發(fā)熱,就再也抹不去了。
(四)
簡言之一連好幾天狀態(tài)都不太好,他的通告排得很滿,收工回家已經(jīng)很晚了,他的經(jīng)紀人江源跟他的關(guān)系不錯,倒是時常給他帶飯來。
江源拎著飯進門的時候,簡言之正在給魚缸換水。簡言之和余落之間的事情,江源是唯一的知情人,這些年來,簡言之對余落的心思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伸手把手里的外賣盒放到桌上,轉(zhuǎn)身看著缸魚笑得意味深長:“嘶,我說你犯得著三番五次在一棵樹上吊死嗎?”
“誰說我要吊死了?”簡言之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外賣盒,邊拆邊淡淡地說,“這回我要把樹砍了,種到自己家里?!?/p>
江源聞言瞪大眼睛,一時間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便沒再提這個話題。桌上一時間很安靜,江源吃著吃著,突然又想起來過幾天就是簡言之的生日了,便問他有什么想法。
“辦個生日演唱會吧,”簡言之漫不經(jīng)心地邊吃邊說,頓了下又補了一句,“比較有意義。”
江源想了想,覺得可行,就答應(yīng)了。
簡言之的生日會舉行日期是在一周之后,微博上剛官宣,熱搜就來了,生日會的票瞬間一搶而光。
簡言之本來就是歌手出道的,臺風和控場都很穩(wěn),他跳舞也很帶感,有才華又有顏值,短短三年時間,微博就圈了四千多萬的粉,關(guān)鍵是真愛粉還多,一條廣告下面的評論都是四五十萬。
就因為他這樣的頂流,生日會的時候不僅場內(nèi)爆滿,連場外沒買到票的粉絲都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他一上臺,燈光都還沒開,場內(nèi)的尖叫聲就要把場地的頂棚掀了。他先跳了一段開場舞,黑帶覆眼,襯衣只扣了一顆扣子,白晃晃的燈光打在他身上,性感又耀眼,臺下的尖叫聲就沒停過。
他跳了舞,又唱了幾首歌,生日會的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直到進行到三分之二的時候,有個互動的環(huán)節(jié),他換了身衣服坐到舞臺中央的高腳凳上,燈光自覺地移到他頭頂,他抬手調(diào)了調(diào)麥架,將麥克風移到面前,剛湊近,臺下的尖叫聲又大了起來。他笑了笑,淡淡地開口:“終于有時間跟你們說話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獨有的磁性和溫柔,惹得下面的粉絲又尖叫起來。
他又繼續(xù)說:“其實,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彼f到這里頓了一下,等下面的尖叫聲平息了一些,他才開口:“很榮幸能在今天和你們說一說我的心里話?!?/p>
“你們有喜歡的人嗎?”他抬眼看著臺下的粉絲,微微笑了起來,低聲說,“從前在熒幕前有很多人問過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都說沒有?!?/p>
臺下的粉絲像是有預(yù)感一樣,都默契地停止了尖叫,聽他說話。
“其實我撒謊了,我有。”他的眸光從大屏上投下來,憂傷和落寞簡直呼之欲出,臺下頓時嘩然,甚至有人已經(jīng)哭了,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們也問過我喜歡什么樣的女生,我說活潑可愛的?!闭f到這里他笑了一下,又說,“我沒說實話,其實她剛好相反,她溫柔得要死,話也不多?!?/p>
場面逐漸失控,這是簡言之的個人生日會,幕后的工作人員也不敢有別的動作,臺下的粉絲一邊哭一邊大聲喊他的名字,這些年他都憋著,那一定是很苦了。
最后他說:“對不起,我可以是所有人的演員,卻只能是她一個人的簡言之。”
說完,他又唱了一首歌,正是當年在livehouse的舞臺上他背對著聽眾和余落一起唱的那首《鐘情》。
這世上縱有萬紫千紅,可只有你是我的情之所鐘。
他唱完這最后一首歌,低頭親吻了一下手中的麥克風,向臺下深深鞠了一躬。臺上的聚光燈驟然熄滅,就再也沒有亮起來過。
當天晚上,微博的熱搜就爆了,簡言之自曝戀情的話題位居榜首,他在臺上安靜道別的那段視頻播放量上億,哭瞎了一眾粉絲。
就在生日會結(jié)束的第二天,簡言之和風行娛樂解約的消息猝不及防又占據(jù)了熱搜的榜首,簡言之本人沒有回應(yīng),沒過多久風行娛樂出了聲明,字里行間都是在暗指簡言之忘恩負義,紅了之后就翻臉不認人,不惜賠付違約金也要強行與風行解約。
這件事在網(wǎng)上迅速發(fā)酵,飯圈互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但是簡言之到底是為了什么事寧可賠這么大一筆錢也要解約,一時間也沒人知道。
簡言之在解約消息爆出來的第二天就消失了,助理和經(jīng)紀人一起把所有的地方都聯(lián)系過了,就是找不到人。
慌亂中,小助理突然想起來一個人,簡言之再忙也要抽空去酒吧聽她唱歌,再累也要開著車燈送她回家的、那個他喜歡了很久的女生。
余落接到小助理電話的時候還有點兒震驚,小助理讓她上微博看看,她的微博已經(jīng)卸載了,所以登錄回去的時候花了不少時間,但是簡言之相關(guān)的熱搜依然穩(wěn)居榜首。
她抖著手挨個點開看,演唱會的視頻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快到發(fā)疼,太疼了,疼得她的視線都模糊了起來。
原來這顆星星早已經(jīng)認定了她這座孤島,并且義無反顧地降落于此了。
“余小姐,你知道簡哥現(xiàn)在在哪兒嗎?”小助理在電話那邊試探著問了一句。
她怎么會知道他在哪兒呢?整整三年的缺席,她早就不是那個最了解簡言之的人了。
小助理失落地掛了電話,外面一聲悶雷聲響,又下起了雨。
余落慌張地拿起手機,挨個給列表里認識簡言之的人打電話,卻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外面的雷聲越來越響,雨也越來越大,余落焦躁到幾乎要發(fā)瘋,她很少這么失控,甚至開始給簡言之的微博號發(fā)私信。一連發(fā)了十幾條之后,她忽然冷靜下來,恍惚想起幾年以前,她和簡言之在一起的時候,她開玩笑似的問過他,以后我找不到你了怎么辦?
他那時候一臉篤定地說:“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不到我,你打開門我就來了?!?/p>
似乎是有感應(yīng),余落看著門的方向,忽然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跑過去,“咔嚓”一聲擰開了門。
一個渾身濕透的身影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門前,也不知道他在這里站了多久,腳底下都積了淺淺的一攤水漬。
余落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鈍痛,飛奔上前,一把抱住濕漉漉的他,很用勁,哭得不能自已。
“我說吧,你一開門準能看見我,沒騙你?!?/p>
簡言之伸手回摟住她,手掌貼著她的背脊,輕輕地安撫,他的聲音很低,甚至帶了淡淡的嘆息:“我怎么總是讓你哭……”
(五)
簡言之和風行娛樂解約的事情沒過兩天就被更勁爆的消息壓下去了,那就是簡言之退圈了。這件事是他的經(jīng)紀人江源親自發(fā)的微博確認的。
江源也是那天才知道,原來簡言之之前一直沒解約,是因為違約金沒賺夠。怪不得這幾年他拼了命地賺錢。他原本是歌手,但是出道后,綜藝,電影,電視劇,廣告什么的全接。他開始還以為是他上進,沒想到只是因為他急著解約需要錢。聽說他當年就是因為被風行的合約套住了,才不得不和余落分手的,這三年來,他沒有一刻不在努力地回到余落身邊。
簡直絕了,江源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么一出絕美的愛情。
簡言之這幾天都沒怎么出門,因為怕被認出來,然后被記者圍堵。余落窩在他懷里在睡覺,他也跟著有點兒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有人在擺弄他的喉結(jié),癢癢的,他伸手拽住余落那只作亂的手,惺忪地睜開眼睛,看了懷里的人一眼,又閉上了。
“簡言之,你愛我嗎?”余落又開始把玩他的手指,并問出了所有女人在男朋友面前都必會矯情地問一百遍的問題。
“愛啊,我愛你千千萬萬個日夜,夠不夠?”簡言之眼睛都沒睜開,但被余落逗笑了。
“那你給我唱首歌吧?”余落很喜歡聽簡言之唱歌,他唱歌很好聽,仿佛天生就是焦點,是令無數(shù)少女瘋狂尖叫的資本之一。但是別人想聽他唱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余落理所應(yīng)當要使用這份女友特權(quán)。簡言之還沒睡醒,困得要死,圈著她迷迷糊糊地開始唱,聲音沙沙啞啞的,有一點兒含糊,但是帶著他嗓音特有的磁性,又低又美,唱到最后記不住詞,他干脆直接哼完了整首曲子。
余落邊聽邊笑,兩人溫存了一會兒,余落的電話就響了,簡言之給她拿過來,她一看是之前酒吧里主唱樂隊的朋友,就按了免提。
電話一接通,里面就傳來一個清脆的男聲:“余小姐!你今晚有空嗎,幫我看看曲子,我要熬夜把這首歌詞填完!”
余落抬頭看了一眼簡言之,他已經(jīng)醒了,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余落挑挑眉,想了想晚上應(yīng)該有空,就答應(yīng)了。她剛把電話掛斷,簡言之就一把把她攬過來,手上一用力,箍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抱起來放到書桌上。余落連忙拽住他的胳膊才坐穩(wěn)。
“余小姐,你今晚有空嗎,幫我看看曲子,我要熬夜寫歌詞?!焙喲灾刂貜?fù)了一遍之前在電話里聽到的話,俯身壓到余落身前,把她困在懷里。他貼得很近,嘴唇幾乎碰上她的,溫熱的呼吸繚繞。余落心里怦怦直跳,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他說:“余小姐,你今晚有空嗎,我要熬夜跟你談人生?!?/p>
“談人生”這三個字他故意咬得很重,暗示性十足。余落沒想到他連這種醋都要吃,不禁覺得好笑。她捏了捏簡言之的耳朵,笑著問他:“簡先生,你是醋缸嗎?”
隨后就被簡言之欺身堵住了唇。兩人玩鬧了好一會兒,簡言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來,嚴肅地說:“我突然想起來了,我之前帶回來一件特別重要的東西,落在客廳的茶幾抽屜里了,你幫我去拿一下。”
聞言,余落二話不說從書桌上跳下來,就去客廳給他找。
她拉開一個茶幾屜,里面除了電視遙控器什么都沒有,她又起身拉開另一個抽屜,一邊拉一邊說:“是什么東西……”
話還沒說完,她猛然頓住了,愣愣地看著打開的抽屜,里面什么雜物都沒有,只有一枚大鉆戒安靜地躺在抽屜中央,在燈光的照射下特別耀眼。
這猝不及防的轉(zhuǎn)折讓余落半天沒回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伸手去拿那枚戒指。她拿在手里微微轉(zhuǎn)動著看了看,轉(zhuǎn)過身就對上了簡言之的視線。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的,倚在身后的柜子上看著她,眉目帶笑。
“全部身家都用來買這個了,”他說,“余小姐,嫁給我吧。”
余落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簡言之也不急,耐心地等著她。
突然,余落吸了吸鼻子,驀地就哭了。
她一邊哭一邊伸手抱簡言之,嘴里卻兇巴巴地抱怨道:“你干嗎買這么貴的?這個又不能吃、不能穿,有什么用?!”
簡言之反手抱住她,伸手把戒指拿過來套上她的無名指:“當然有用,這能換個媳婦兒呢!”
余落一聽他這么說,又哭了。
最終那顆曾經(jīng)偏離了軌道的小行星掙脫了黑暗,向她這座孤島的光里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