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保青

孫家棟19歲考上哈工大，22歲被派往當時蘇聯(lián)的一所空軍工程學院學習7年?；貒蟊话才鸥銓椦芯浚趨⒓渝X學森主持的一個會議上，孫家棟第一次見到錢學森。

那天會議上，錢學森給大家講授導彈概論。孫家棟悄悄觀察錢學森，發(fā)現(xiàn)大名鼎鼎的科學家長得慈眉善目，寬寬的前額，眼睛里滿含笑意，他的神態(tài)和藹使人感到平易近人，孫家棟頓時對他倍生好感。接下來，孫家棟常常帶著圖紙上琢磨不透的問題請教錢學森，而錢學森總是有問必答，令孫家棟非常敬佩。幾次接觸過后，錢學森發(fā)現(xiàn)孫家棟所提的問題越來越有深度，特別是孫家棟對于建立導彈的總體思路和方案，使得錢學森對他刮目相看。

孫家棟結婚后，有一段時間情緒低落，被錢學森看在眼里。有一天，錢學森談完工作后挑開了話題：“新婚的妻子對你有沒有意見?。俊睂O家棟說：“她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覺得我連接電話都背著她，很生氣。她說我常常莫名其妙地就失蹤了，哪兒也找不到?！卞X學森勸慰說：“導彈研制是國家機密，就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要隱瞞，而且常常在基地一待就是幾個月，聚少離多，根本照顧不到家庭。有空待在家里時，多幫她做做家務。我們的親人都太不容易了！”一番話讓孫家棟壓在心頭的重負一下子輕了不少。？

在錢學森的極力推薦下，30歲的孫家棟就擔任了導彈型號總體設計室主任。一天，孫家棟走進錢學森的辦公室，只見錢學森的案頭上放著一份研制快報，那上面有一篇孫家棟寫的關于衛(wèi)星發(fā)射的短文章。錢學森說：“家棟，你的想法很好，思路開闊，設想大膽?！笔艽丝隙?，孫家棟的信心更足了。

但成功往往與失敗相伴。有一次，新研制的一種導彈在發(fā)射試驗時失敗了，孫家棟感到壓力很大，在分析故障原因、總結教訓時，錢學森主動給他減壓說：“家棟，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只管集中精力大膽工作，如果有什么考慮不周的原因，首先是我考慮不周，責任在我，不在你。你只管研究怎樣改進結構和試驗方法，如果成功了，功勞是大家的;如果失敗了，你總結教訓，我承擔責任。明白嗎？”孫家棟鼻子一酸，不知該說什么，但他明白老師話里的含義，那是一份生死的擔當。

還有一次，我國自行研制的一種新型火箭即將運往發(fā)射基地。按照慣例，出廠前要完成精確裝配與測試工作，由于時間緊迫，車間師傅找孫家棟請示：“有4個陀螺是同一批次生產的，第一個能裝上，其他3個應該沒問題，是不是可以不裝了？”孫家棟覺得有道理，便同意了。沒想到在發(fā)射現(xiàn)場裝配時，卻意外發(fā)生卡殼，有一個陀螺無論怎么也裝不上。孫家棟只好立即向錢學森報告，錢學森聽了匯報后并沒有聲色俱厲地批評，而是不動聲色地對孫家棟說：“大家別慌，要仔細加工研磨后再試裝。那種精密部件研磨起來很費事，我到現(xiàn)場陪你們一起解決問題。”從下午1點開始，一直干到第二天凌晨4點，錢學森不懼熬夜，不嫌麻煩，始終不離左右，直到問題徹底解決后，他才離開。孫家棟說：“我當時覺得很慚愧。雖然錢老沒有直接提出批評，但我感到比批評更嚴厲。錢學森的言傳身教更是讓我深受觸動，出了問題他不情緒化，不動聲色地指教、鞭策人，又能身先士卒，以身作則。那以后，我無論在何時何地都始終堅持嚴抓質量，再也不敢有絲毫松懈。”

孫家棟38歲時，錢學森再次向聶榮臻元帥推薦，讓他擔任中國第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東方紅一號”的技術總負責人，由此開啟了他一生的衛(wèi)星事業(yè)。從“東方紅一號”到“嫦娥一號”，由他負責抓總研制發(fā)射的衛(wèi)星有30多顆。孫家棟說：“對恩師最好的回報是讓中國的衛(wèi)星飛得更高更遠。”錢學森也曾對中央領導說：“看來，把孫家棟找來還是對的，他確實敢干事，也的確會干事?！?/p>

錢學森年老腿腳不好，不能走路以后，孫家棟每次想念恩師，都會和夫人魏素萍一起去家中看望錢學森，每年錢學森快過生日時，都會收到一張孫家棟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地寫著生日賀詞的賀卡。最讓孫家棟難忘的是，在自己80歲生日那天，98歲的錢學森給他寄來了賀信。錢學森在信中說：“孫家棟院士：您是我當年十分欣賞的一位年輕人，聽說您今年都80大壽了，我要向您表示衷心的祝賀！您是在中國航天事業(yè)發(fā)展歷程中成長起來的優(yōu)秀科學家，也是中國航天事業(yè)的見證人。自第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首戰(zhàn)告捷起，到繞月探測工程的圓滿成功，您幾十年來為中國航天的發(fā)展做出了突出貢獻，共和國不會忘記，人民不會忘記。我為您取得的成就感到驕傲。希望您今后要保重身體，健康生活，做一名百歲航天老人。謹祝生日快樂！”

孫家棟一字一句地讀著信，心里奔涌著陣陣感動。錢學森是他的領導和恩師，比他年長18歲，在信中錢學森竟7次用“您”這個稱呼，他不敢當。他立刻給錢學森家里去電話，對錢學森表示誠摯的感謝。錢學森的兒子錢永剛告訴孫家棟：“信寫好后，我又給父親讀了一遍，父親一字一句認真聽完后，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頗有感觸地說，家棟都要到80歲了，在我的眼里他好像還是一位28歲的小伙子?！睂O家棟禁不住眼淚掉了下來，他就是28歲時跟著錢學森搞航天的。

半年后的一天中午，孫家棟正在看電視新聞，突然出現(xiàn)了錢學森去世的消息。他頓時蒙了，拿筷子的手僵持了好久才放下。因為幾天前他還問過錢學森身體怎么樣，當時秘書說錢學森身體很好，精神也非常好。孫家棟猛地站起來，哆哆嗦嗦地給錢永剛打電話，淚水奪眶而出。第二天一早，孫家棟手持一束潔白的菊花走進錢老家中，在錢學森遺像前深深鞠躬?；叵氚雮€世紀結下的深厚師生情誼，孫家棟說：“錢老是我尊敬的領導和良師益友，我把自己是‘錢學森的學生的身份當成一種壓力和榮譽，我對這個稱呼心懷忐忑。我怕我工作沒做好，給錢老抹黑，于是我每天告訴自己，從點滴要求自己，要讓老師為自己感到驕傲?！?/p>

當然，孫家棟沒有讓錢學森失望，如今90歲的他仍奮戰(zhàn)在航天工程第一線。在獲得“改革先鋒”“共和國勛章”等榮譽時，孫家棟依然不忘感激錢老，他說：“錢老這位恩師，對我的一生影響非常大。得到這樣的榮譽，一定要感謝錢老幾十年來對我的培養(yǎng)和教育，我會盡一切努力不辜負他對我的希望，同時把航天事業(yè)做得更好?！?/p>

一對科學巨星，情深誼長！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