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強
西部蒼茫
讀王興程的詩,是一種閱讀上的享受。跟隨著詩句的行吟,我們能夠眺望新疆的戈壁、落日、沙漠、湖水和松林。蒼鷹在天空翱翔,羊群在草地上踽踽前行。王興程的詩簡潔、明亮,體現(xiàn)在語言上,則是冷峻的抒情,以及注重精致性和凝練性的統(tǒng)一。在意境與氣象上,總會以舒緩的筆調(diào)勾勒出詩意的畫面。他的詩歌有著中國古典詩歌的境界,有著唐詩中邊塞詩歌的審美,同時,又融入了他個人對漢語新詩的體悟與思索,所以,在文本上,有著自己獨特的詩歌風(fēng)格和鮮明的抒情方式。
因為詩人長期生活、工作在新疆,所以他的大部分詩歌的取材都來自于邊疆風(fēng)情。像《奎屯河峽谷》《準噶爾大雪》《獨山子以南》《經(jīng)過賽里木湖》等,僅看題目,便可知詩人寫的是新疆的風(fēng)景。王興程的這一類型的詩歌,自然要歸納于“西部詩歌”范疇。但是相較于邊疆地區(qū)成名的詩人,諸如沈葦、劉濤、亞楠、謝耀德、郁笛等,王興程的詩歌是有其自己的抒情風(fēng)格和審美情趣的。王興程的抒情詩豐富了西部詩歌的文本內(nèi)容,也拓寬了西部詩歌的抒情外延。
比如,他寫《古戰(zhàn)場》,起筆時,就營造了蒼涼的氛圍:“落日開始告別/戈壁上,篝火黯淡/戰(zhàn)士的鐵衣比刀鋒更冷”,緊接著,是一種情感的延伸,“你能想像的都已經(jīng)被風(fēng)帶走/大雪之下的沙礫、飛蓬、戰(zhàn)馬的腿骨/都已安然睡下//隱約的村莊陳舊,林帶稀疏/這些折斷的箭簇/像是誰在地球的緯度上做了一個標記//天黑下來了,黑暗重新回來/一條路在大雪中指向了未知的邊界”。讀到這里,我們能夠感受到,詩人已經(jīng)把“戈壁”“沙礫”“飛蓬”“戰(zhàn)馬”這些元素,融入到血液中。詩人試圖通過冷峻的敘述,讓我們感知古戰(zhàn)場在風(fēng)沙淘洗后,遺留下來的蒼涼之色。尤其是結(jié)尾句:“江山易主。如果你抬起頭/海市蜃樓至今還在準噶爾遙遠的上空”,把昔日的輝煌與繁華,濃縮在“海市蜃樓”一詞中,是一種悵惘,也是一種慨嘆。
王興程站在新疆的戈壁、沙土、海棠樹下、風(fēng)雨中,進行詩歌寫作時,總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在詩歌的意象篩選上,也有著自己的心得。他的內(nèi)心始終沉靜如湖。是內(nèi)流湖的湖,湖水寧謐而豐潤。他寫邊疆風(fēng)物,是滲透了個人情感以及悲憫情懷的。他運用象征、隱喻的修辭,是為了把內(nèi)心的情懷真誠訴說。而將現(xiàn)實的景物虛化、鈍化,是為了讓詩歌文本呈現(xiàn)出的藝術(shù)效果更動人、更能震顫人的心靈。
比如,這首《額敏大雨》,詩人就是這樣舒緩的蕩開筆調(diào):“異鄉(xiāng)有助于懷念和發(fā)現(xiàn),/一場雨就會讓時間緩慢下來,/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遠去的事物。//今夜,聽到雷聲滾過邊境,/有陌生的震撼和提示:如果歲月/一味沉湎于某種固執(zhí),/唯有離開或重新遇見”。詩人用敏感的內(nèi)心來感知這場雨,用靈動、柔軟、溫情的句子,來復(fù)述自己的感受。接下來,“額敏的雨砸在鐵皮上/有著密集的心跳和喘息,/你會想到大雨中有人前行,/有人落魄,有人獨自坐在車里/讓大雨穿過內(nèi)心。//連前方的燈光都是濕的,/我們看不見他悲傷的往事,/唯有雨刮器在拼命地擦去淚水。//黑夜里,一個人可以成為一座孤島,/他獲得了暫時的靜止。/他突然想到那些懸而未決的問題,/它們好像都具有了某種合理的答案。//真實或者虛無都是經(jīng)過的一部分,/如果你仔細地辨認,/一個事物不過是另一個事物的影子。/把激情處理掉,/它們將會變得正確而毫無意義”,從詩句呈現(xiàn)的畫面來看,我們看見了世俗生活中的混沌與塵世的紛擾,詩人用詞語的銳利刺破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或者虛無”,并從中提取真摯而凝重的精神意向。最后兩小節(jié)寫出了開闊的意境和深度的觀察與理解:“最難以控制的莫過于一顆流浪的心,/其實天涯是一種最虛無的表象。/因為有所期待,我們給自己/制造岀了另一個故鄉(xiāng)。//大雨,大雨滂沱/天空還在移動,烏云將那么多/無法示人的內(nèi)心悄悄地遮蔽起來。/你看到了,額敏的夜更加遙遠而空曠?!?/p>
讀王興程的詩,能讀到一種成熟人生后的豐富感悟,這種成熟,是雙重作用下的心理感受。一方面,詩人在新疆,內(nèi)心深處有著更為空曠的詩意,這種詩意是自然條件下的孤獨與無言;另一方面,在對內(nèi)心不斷探求與追逐的自省下,詩人開始在言說方式、節(jié)奏以及對題材的處理上,讓詩歌展現(xiàn)出更為真誠的抒情。詩歌是心靈的回聲,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忠實表達。不論生活以何種形式作用于詩人的內(nèi)在和外部,在那個看不見的心湖里,始終蘊藏著一種和“底色”與“氣息”相關(guān)的詩歌能量,左右著詩人的思考與探索。
濃情鄉(xiāng)愁
詩人自述,童年時代跟隨父母來疆,除卻少年時代回老家江蘇贛榆讀書,考學(xué)、求學(xué)外,工作一直在新疆。在情感的漫溢上,王興程也有著詩人對故土戀戀不舍的鄉(xiāng)愁。表現(xiàn)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是一種精神上的遙望,紙上的還鄉(xiāng)。尤其是喀拉達拉,是詩人在新疆的故鄉(xiāng),在《槐花》《那時的我》《兄弟》《人物記》等詩歌中,詩人將這份鄉(xiāng)情,寄寓于詩。海德格爾說,詩人的天職是還鄉(xiāng)。每個詩人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都有一塊屬于自己的秘密領(lǐng)地,這塊領(lǐng)地,是逃離現(xiàn)實生活不如意地方的避難之地,也是用心建構(gòu)的精神上的故鄉(xiāng)。
在詩歌《老屋》中,詩人寫出了面對故鄉(xiāng)的蒼涼之境:“只剩下你/讓風(fēng)吹得越來越?jīng)觯絹碓绞?冰冷的骨頭無法再撐起肉身//這么多年,有人無數(shù)次逃離又回來/有人將內(nèi)心燒成了灰,再掏空/這么多年你沉默,再沉默……//這么多年,我無言以對/我摁住自己的胸口,除了疼/還是疼……//再看到你,六月里的破敗,空洞/即將消失的一切,我抑不住的心酸/即將消失了?//我在夢中驚醒——/30年,飄萍一般”。從身份認同上來看,詩人始終把自己定位成喀拉達拉鄉(xiāng)的赤子。他在寫其它題材的詩歌時,是一種在場感的敘述,而寫懷鄉(xiāng)類的題材,則是在情感上對“喀拉達拉”的溯源。這首《老屋》,詩人寫得簡潔而沉郁。像“瘦”“灰”“破敗”“空洞”“疼”等字詞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不單單是蒼涼,更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失去與掙扎。在童年的記憶中,在少年的回憶里,老屋承接了溫情的角色,給詩人的回歸帶來了溫暖與家的溫馨。而現(xiàn)如今,老屋的破敗其實和故鄉(xiāng)變化的人與物的流逝緊密相關(guān)。老人逝去,老的物件掛在墻上,老樹枯死,河水斷流……鄉(xiāng)愁?更像是一種懷念。而“即將消失了?”,這句反問,是靈魂的拷問。
關(guān)于“喀拉達拉”這個詩人慣用的意象,在《特克斯河》一詩中,詩人也寫出了無盡的鄉(xiāng)愁:“經(jīng)過喀拉達拉的時候/它的水面開闊、沉穩(wěn),風(fēng)平浪靜/它的浪花淘盡了那么多的泥沙,沉入水底/終于進入了一段炊煙的生活//那么多的水鳥在空中盤旋,俯沖/它們到中流擊水或順流而下/截取了一條河最好的光陰//我從未去過的對岸,遠遠的/沙棘、紅柳、白蠟、隨風(fēng)起伏的白毛草/黃昏的時候,隨著嘩嘩的水聲/它們都閃著隱密的光茫//我知道一條河的不可到達/只能在某一段時光里和它相遇/它的深淺莫測,溫柔中的冷/這多像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前四節(jié),在捭闔的聯(lián)想中導(dǎo)入詩歌的境界,語言澄澈,沒有蕪雜的情緒,也沒有口水話的陳述,詩性綿密。在抒情上,有著策略地引導(dǎo),而后面的寫意,更像是把讀者引向天山的草原:“幾個挖沙的人走在河床上,身影模糊。/他們把拖拉機的聲音弄得很大/把濃煙一次次噴向天空//夕陽沉入水底,水面被瞬間染紅/像誰的血//在喀拉達拉,我終于看到了它的長河落日/遠山蒼茫”。讀王興程的詩,他那真摯的情感,鮮活的意象,高遠的立意,時刻打動著我。那站在高處望遠的心境與襟懷,也只有你讀懂他的詩,并且走進他詩歌背后的情感與思考,才能領(lǐng)略到新疆風(fēng)物的別致。這首《特克斯河》,寫出了故土的深情,在追求語言的最大張力和內(nèi)蘊的同時,建構(gòu)詩歌內(nèi)部的審美空間。我們讀著詩句,感受到了詩人關(guān)于“特克斯河”意象的瑰麗與魅力。
懷鄉(xiāng)詩自古以來就有情感基礎(chǔ)。鄉(xiāng)愁與其說是一份情懷,倒不如說是一個藥引。詩人江弱水在《詩的八堂課》一書中這樣注解鄉(xiāng)愁——漢語說“家鄉(xiāng)”,“家”與“鄉(xiāng)”連稱,所以“鄉(xiāng)愁”也就是想家的愁思。西語中的“nostalgia”,跟漢語“鄉(xiāng)愁”的構(gòu)詞方式一樣,是由兩個希臘語詞根nostos (回家)和algia(病痛)組成,“nostalgia”就是“思鄉(xiāng)病”。錢鐘書在《說“回家”》一文中,把諾瓦利斯那句德語中的鄉(xiāng)愁(Heimweh)更準確地譯成“思家病”,并且說:“回是歷程,家是對象。歷程是回復(fù)以求安息;對象是在一個不陌生的、識舊的、原有的地方從容安息。”
關(guān)于蘇北的贛榆,詩人在濃情的鄉(xiāng)愁中,已經(jīng)失去了在場書寫的權(quán)利。所以,他的關(guān)于贛榆的詩歌,更多的是在記憶中打撈詩歌的因子,強化游子的身份。比如王興程在詩歌《平原》中,這樣書寫他的回憶:“一排排的楊樹年華正好,它們列隊站立/纖細的手臂托起了蘇北的天空/我看到了沒有展開的平原,多好啊/溫暖的四月和陽光,草木懷孕,麥苗青青/覆蓋了經(jīng)年的貧困與饑餓//車輛向前,細小的風(fēng)移動著黃沙/反光鏡里倒退著那么多的植物/它們一路后撤, 紛紛交出了過往的歲月/交出了少年、桃花、流水、教室里/最后一排的座位/還有你潔白的牙齒和笑容”,兩節(jié)十行,把記憶中的故鄉(xiāng)圖景詩意地呈現(xiàn),這是一種溫情的回憶,能夠看出詩人復(fù)原童年畫面時,是用一種靠近和回歸的思考。而下面這些詩行,則是一種情感上的層層遞進:“如果將圖片放大,還可能看到更多/看到沙河、彭口、竹園/越來越接近的出生地、烈日下的曬場/井臺、坍塌的老宅和地下的親人/看到背井離鄉(xiāng)后演繹的悲歡和離合/看到被移栽前的根//如果將色彩褪去,換成黑白/就是一部舊電影:灶臺幽暗/余溫正在消失的灰燼,天空低垂/陰冷的傍晚,壓迫著低矮的窗戶/連油燈都是沉默的,一根火柴/早就被它幻化成了遙遠的星光/有人摸黑回到了屋里/有人上半夜就出了遠門/有人早早退場了/還有人一直在劇情里隱身//這個黑白還會連接著一個人的檔案/連接著籍貫、成份、生辰以及/帶有密碼的基因/那時我們經(jīng)常會發(fā)現(xiàn)一個人說話/會有另一個人的聲音/一個人行至中年/突然就會在一張舊照片中出現(xiàn)/直到有一天我終于明白,一個人/確定會在無法屏蔽的黑白里度過一生”。必須承認,王興程在詩歌創(chuàng)作時,對于敘述力量和情感控制的把握,有著獨特的技巧和抒情方式。從第一行一直讀到最后一行,我都沒有心生厭倦之情。而且,隨著詩人情感的遞進,我會和詩人一道在詩歌中面露喜色或者心生悲意。詩人用心吟詠,作為讀者的我,用心聆聽。在這首詩里,詩人呈現(xiàn)了一種真摯的情感,用感情、心血、靈感來傾訴,用儲備的知識、禪修的學(xué)養(yǎng)、涵養(yǎng)的正氣來表達,結(jié)尾處:”如果我沒有猜錯/此時你就隱藏在圖片的后面/聽著我無法節(jié)制的自言自語,多好啊/有人忘情傾訴,有人側(cè)耳傾聽/我還想告訴你我看到的,車輪向前/一個漸漸分離的心思和身體/她的手抬起又落下,隨手拍下了/不曾停留的時光、蕩漾的春風(fēng)/鳥兒飛過的痕跡、還有不曾說岀的/微小的喜悅和嘆息//電線桿一個連著一個,正在深入/那個蔥蘢的村莊。我又看到了/那里仍然是無限的煙火和人間”。我感到這些詩句,是詩人從心靈深處溢出來的,從思鄉(xiāng)的血液中流淌出來的,是從對故鄉(xiāng)的懷念之情中迸濺出來的。王興程在寫詩的時候,始終傾盡努力地在“好好說話”,說人話,說真情的話,說動人的話,說本色的話。物欲橫流的世界,詩人的這顆詩心,是赤誠的,是真摯的,也是為詩歌底色增色的很重要的一方面。
境界高博的東方美學(xué)
從王興程的詩歌中,你看不到西方現(xiàn)代主義詩歌的影子,反而是有著東方古典氣韻的抒情美,在輝映著詩人的情感表達。在詩歌《飛蓬》中,詩人有了墓志銘般的抒懷:“給它一處江山/把它交付給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再給它一個愛恨糾結(jié)的朝代//給它一處江湖,一葉小舟/給它一個空空的胃,給它一杯酒/一飲而盡/給它一個知己,高山流水/兩行風(fēng)干的淚//給它一句唐詩,把它還給王維/李白和岑參/給它兩枝桃花,三月里的長安/再給它一個邊疆,一行歸雁/一顆故國之心//現(xiàn)在應(yīng)該把它交給準噶爾盆地/一場春天里的大風(fēng)/交給一個叫王興程的詩人”,借“飛蓬”喻自己的情懷與詩歌品格。在這首詩中,詩人寫出了心靈的自由,精神的自由,寫出了古詩詞中飛奔的詩情。毫無疑問,這首《飛蓬》是詩人內(nèi)心的獨白,透過細節(jié)、片段以及一草一木折射的生機,寫出了人性的溫暖以及俠義的情懷。
而在詩歌《一個人》中,詩人在短短七行詩中,完成了佛家的自問自答,頗有“謁語”的特點:“過去的光陰回來了/過去的流水回來了/過去的那些歡喜和悲傷也回來了//一個人站在六月的喀拉達拉/一切都重新回來了/可我——/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啊”。這種佛禪的思想,在王興程的詩歌中,有很多次自覺或者不自覺地融入,而佛禪思想則是東方文化中,最鮮明的特點。
王興程在詩歌中,濃縮著對西部邊疆的思考。身處伊犁河谷,行走在奎屯河邊,沙柳、胡楊、戈壁、荒灘,直覺的照射,間歇性的折射,都會對詩人的思考進行著心靈上的觸動。詩人把自己校準在一個合適的位置,近距離觸摸新疆,觸摸風(fēng)物人情,感恩生養(yǎng)的故鄉(xiāng),感恩生命和親人,感恩綠色和詩意。他的精神是向上的,而姿態(tài)是低垂的,甚至是俯視的。寫作就是不停地叩問,謙卑而真誠地叩問,在用自身的體驗置換世界回歸的詩性認同。
詩評家說,王興程的詩歌語言,洗練、澄澈,空靈又不失凝重。一如他寫到的河流、巖石,一如他心底的伊犁。好詩不僅僅只是語言之妙,它更有著金玉底質(zhì)。一旦揭開表層面紗,我們終會從哲學(xué)思辨、意識形態(tài)以及個人存活過的經(jīng)驗痕跡當中,找到詩人如琥珀般透明的魂靈。
而我要說,王興程的詩歌總是在追尋生命體驗與生活體驗的和諧統(tǒng)一。他是一個有追求的詩人,追求直面現(xiàn)實,追求本真和質(zhì)樸。尤其是在抒發(fā)闊大的境界和場面上,在表達大愛和情懷上,既有理性地思考,又有感性的表達。
正如他在詩歌《今夜的月亮在沙子的后面》一詩中所描述的:“今夜的月亮有流離之苦,出天山/隱身于麥蓋提沙子的后面//今夜鼓聲消遁,露水干澀/玫瑰一直低著頭/今夜的彩云仍在伊犁河谷//今夜無風(fēng),蟲鳴休止/南疆的白楊高過夜空//今夜的樓上,歌聲沙啞/疲憊的火車仍在鐵軌上//今夜,難得一杯酒啊/麥蓋提的沙子百無聊賴/把月亮的鏡面一遍又一遍地打磨”,在“月亮”的意象中,詩人安放下自己的靈魂。我從中聽到了沙子滾動的聲音。這種聲音,是王興程詩歌中獨特的聲音。這聲音,仿佛新疆暗夜里的光,仿佛月光與沙子交換彼此的想法與思考,有著溫暖而悲涼的底色。王興程在詩歌中,插入了直入人心的力量,這種力量來自于視野的開闊與心靈的向上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