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圓圓

摘要：《蠅王》是英國現(xiàn)代作家威廉·戈爾?。╓illiam Golding）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其同名電影以寓言的形式講述了一群孩童荒島求生的故事，而黃渤導演的《一出好戲》也同樣講述“末日孤島故事”。文章使用敘事學理論對電影《蠅王》和《一出好戲》進行對比性分析，從敘事語境、敘事空間、敘事人物及敘事視點等幾個維度入手，呈現(xiàn)出不同于以往的從宏大意識形態(tài)對文本分析的特質，試圖找尋對電影文本的另一種理解。

關鍵詞：敘事學 敘事語境 敘事空間 敘事視點

黃渤導演處女作《一出好戲》于2018年上映，影片采用反烏托邦式的形式講述故事，外加荒誕諷刺的手法反映現(xiàn)實，華語片中極為少見此種敘事方式?！兑怀龊脩颉分v述了一幫人被困荒島上，呈現(xiàn)出人類最原始的狀態(tài)。這個命題本質是在討論無政府狀態(tài)下，人性之惡能發(fā)揮到什么程度，而最早探討此命題的是英國作家威廉·戈爾丁。他于1954年發(fā)表了長篇小說《蠅王》，故事發(fā)生于未來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一場核戰(zhàn)爭中，一群兒童由于惡的本性而膨脹起來，造成悲劇性的結果，這部作品分別于1963年、1990年被拍成電影。同為荒島題材的電影，本文將以導演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改編自同名小說的《蠅王》和黃渤導演的《一出好戲》進行對比，分析兩者在敘事方面的異同。

敘事語境與社會語境的互動互映

早期電影敘事研究的中心在于敘事本身的特點，包括敘事主體、敘事時空、敘事視角等領域，隨著敘事學研究不斷深化，電影敘事學者們不斷摸索和擴大研究的外延。美國學者華萊士·馬?。╓allace Martin）簡要地概括了20世紀敘事學研究的幾個趨勢，包括敘事作品、社會背景和文化規(guī)范的關系研究。麥茨（Christian Metz）也認為，電影一定要成為“講故事的存在”，電影敘事學的研究實質上是對電影內(nèi)容表現(xiàn)的研究，電影內(nèi)容的創(chuàng)作與社會背景有著密切的關系。因此，若要從敘事學的角度來分析影片，首先要厘清電影敘事內(nèi)容和社會歷史題材的關系。

威廉·戈爾丁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在一所學校教書，二戰(zhàn)爆發(fā)后，他于1940年參加了英國皇家海軍。二戰(zhàn)結束后，他又回到了學校，兼顧教書與寫作。因此，《蠅王》的故事背景設定便是發(fā)生在未來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中，這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不謀而合。約九百萬人喪生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以及法西斯暴徒殺害幾百萬猶太人暴行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當時的人類開始思考和探索引起戰(zhàn)爭的原因和人類戰(zhàn)爭悲劇的根源。導演彼得·布魯克在《蠅王》小說出版僅隔九年之后便將小說搬上了大銀幕，針對當時的社會語境和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導演想通過影片告訴人們：人性中的惡一直都存在，文明的社會體系之所以能建立起來，有賴于社會條件的成熟，倘若某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都可能將人們再次帶回離人們并不遙遠的法西斯式的暴力專制社會。

相較來說，《一出好戲》與當前的歷史環(huán)境沒有特別直接的聯(lián)系，但是卻也在影片整體敘事走向中呈現(xiàn)出被物質和欲望奴役的人們終究走向滅亡。影片中，當出海團建的一行人遭遇天災流落至無名小島，當他們親眼看到北極熊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當教授說出“四極廢，九州裂”證明人類滅絕之時，名利、規(guī)則、階級在這一刻全部消失殆盡，人性也發(fā)生著扭曲。人類總是想要滿足自身的欲望，除卻基本的唯利是圖外，還包括攻擊本能和性本能，幫派間為了爭奪幾條魚不惜大打出手，教授為了滿足生理需求提倡人類“雜交”，此時的人們?yōu)榱俗陨淼挠翢o底線可言，更別提昔日的同事情誼。

重塑人性的敘事空間

電影敘事空間旨在探索電影敘事空間和敘事性之間的關系和功能，說明電影敘事要素和不同的空間層次能夠形成獨特的電影敘事模式的個性和具體特征。兩部影片都架空在一座孤島上，“島”本身就具有特殊性，以往任何涉及孤島求生的作品，都存在“混吃等死”的先決條件，孤島無疑是全片中最重要的符號，因為它是全片所有故事得以集中發(fā)生的場所。它的外延是指影片中資源有限的孤島，是世界滅亡后的唯一家園，它具象且真實。而在兩部影片中，無論是以拉爾夫、西蒙為首的孩子們，還是出海團建的小團體，這一系列人物的加入讓孤島具有了更加深刻的內(nèi)涵，人是社會的存在，是一切制度的締造者，由幸存者寄居著的小島實則代表著人類演進的大環(huán)境，此時的孤島象征著整個人類社會。

《蠅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寓言式故事，它考察的是在面臨極端環(huán)境的情況下，人性所經(jīng)受的考驗和結出的惡果，影片主題直指“性惡論”。一群來自文明世界的小孩來到荒島，起初他們試圖在這里重新建立起文明社會的秩序，拉爾夫制訂了求生計劃，并以海螺作為領導人的標志。然而在經(jīng)歷生存的考驗之后，充滿理智和人性的拉爾夫與西蒙并不能贏得眾人的信任，反而是崇尚暴力和專制的杰克統(tǒng)治了眾人。造成這種退步的原因，主要的變量就是他們所處的空間。起初他們來到島上，這里風景優(yōu)美、食物充足，而隨著資源日漸匱乏，再加上他們對聽到的“野獸”叫聲心生恐懼，他們開始表現(xiàn)出野蠻和嗜血性，最終拉爾夫未能建立起他的理性王國，遭到追殺，影片中，邪惡最終戰(zhàn)勝了人性與理智。電影也便是通過這種極端環(huán)境的催化，將人性中惡的一面更夸張地呈現(xiàn)出來。荒島是人性的試驗場，每一個結果都被無限放大了。

相較殘酷的《蠅王》，電影《一出好戲》的主題則偏向“性善論”，其采用了輕松詼諧的方式探討這座孤島上人性的虛偽與荒誕。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上演著人類的進化史，從最初的以小王為首的原始社會;到張總依靠商品交換規(guī)則，形成了資本社會;再到馬進與小興倡導技術為王，以情感號召為主要攻勢進入公有社會。在影片最后呈現(xiàn)的集體狂歡時期，秩序已然建立起來了，此時孤島呈現(xiàn)出來的空間已與現(xiàn)代社會相差無幾，創(chuàng)作者也在借機提醒觀眾：荒島乃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歷代社會。

多元交替的敘事視點

在影視敘事學中，“人稱與視點”是電影敘事中最富于活力的敘事功能，視點反映了人物的思想價值觀，里蒙·凱南（Rimmon Kenan）指出：“我們可以通過一個人對世界的思考或行動來呈現(xiàn)其意識形態(tài)的立場?！彪娪爸械亩嘀匾暯鞘墙ⅰ皩φ帐健睂υ挿妒降闹匾侄巍挠捌断壨酢分袛⑹稣叩挠^點來看，杰克代表著人類的邪惡一面，西蒙代表著人類善良的一面，導演則使用了第三人稱全知視角和限知視角，從而展現(xiàn)了故事中不同人物所呈現(xiàn)的不同立場和價值觀。杰克始終與“血腥”“暴力”“武器”等詞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有著與自身年齡不符的殘酷。而拉爾夫則是典型的“圓形人物”，他具有典型的西方文明社會的特征，卻又不完全理性，成為小島上唯一可以與杰克相抗衡的力量。但他在遭遇生命威脅時卻選擇與杰克同流合污，他主張理性博愛，卻在自身利益遭受威脅時拋開一切認知。而與杰克截然相反，西蒙對大自然有著天然的熱愛，很早就察覺到“大概野獸就是我們自己”，他熱心幫助團體內(nèi)最弱小的孩子，不參與殺戮，卻被認為是怪物，最后被以杰克為首的人處死。而平時西蒙戴著的眼鏡，作為一處明顯的符號，也預示著他是知識分子的代表，堅持真理卻不被理解也暗示了知識分子人群的命運。

《一出好戲》則采用客觀視角與第一人稱有限視角來講述故事，塑造了主要角色馬進，反面角色張總、潘主任，輔助角色小興、姍姍等。杰拉爾·熱奈特（Gerald Genette）提到，敘事視角是建構敘事虛構作品的基礎，通過它找出隱藏于文本中的敘事者，有助于更透徹地理解文本所表達的觀點?！兑怀龊脩颉愤@部電影采用了雙層敘事模式，一方面用客觀視角講述了一個簡單的荒島求生的外層故事;另一方面則是在馬進錯過90天的兌獎期限發(fā)生了逆轉，一個社會底層小人物曾因中6 000萬而欣喜若狂，但流落荒島錯失良機，讓他徹底瘋了，片中張冠李戴的臺詞、眾人詭異的笑容以及片尾的精神病院等片段都通過第一人稱有限視角，向觀眾講述了一個荒誕的里層故事：一切只是馬進患上精神病后的幻想。因此影片便有了一個足夠娛樂大眾的表層故事，同時也埋藏了一個引人入勝的里層故事。

《一出好戲》開場與《蠅王》類似，結尾走的是喜劇解構的路數(shù)，少了辛辣諷刺的味道，更像是披上了童話外衣，增加了男女主人公的情愛，瞬間讓故事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不再朝悲情的方向發(fā)展。

結語

通過運用敘事學的研究方法對《蠅王》和《一出好戲》進行對比分析后發(fā)現(xiàn)，即便是同類型題材的影片，在東西方導演的操持下，其敘事語境、敘事空間、敘事人物及敘事視點方面皆存在著一定的差異性。有人稱《一出好戲》如同是拿一個諾亞方舟式的“世界末日背景”，來重新書寫這一層面上的人類初期文明進化史，給予其極高的評價。但通過與影片《蠅王》進行對比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一出好戲》存在一些缺陷，如邏輯性較差、對于社會形態(tài)和人性的表現(xiàn)比較一般、影片中呈現(xiàn)的既成事實經(jīng)不起推敲等。然而，黑色喜劇的形式外殼里裝上有關人類思考的精神內(nèi)核仍是影片的亮點。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有一句話：“這堵高墻很有趣，你剛進來的時候，恨它，時間久了，你就開始依賴它。”這或許也是《蠅王》與《一出好戲》這類荒島題材留給人們的關于現(xiàn)代社會的思考。（作者單位：湖南師范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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