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喱
17年前,在“非典”肆虐的關口,他說出“把重癥病人都送到我這里來”的豪言壯語。17年后,在新型冠狀病毒蔓延的當下,他一邊建議公眾“不要去武漢”,一邊第一時間坐上赴武漢的高鐵,奔向防疫第一線。
這個時刻向病毒逆行的人,就是年已84歲的鐘南山。
2020年春節(jié)前的一周,隨著春運大范圍開啟,新型冠狀病毒的擴散形勢陡然嚴峻。確診與死亡的數(shù)字時刻都在變化,朋友圈、微信群里真真假假的消息不斷游走,許多人陷入恐慌情緒。但當鐘南山院士出現(xiàn)在大屏幕前時,躁動和不安瞬間平息了不少。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人聽起來感覺心安。
因為,他的話不會有假。
作為2003年抗擊“非典”的第一功臣,人們早已見識了他敢講真話、敢挑戰(zhàn)權威、敢肩挑大義的精神。很多人一看到他,直覺就是“穩(wěn)了”。他是無雙國士,更是定海神針。
早在鐘南山院士出現(xiàn)在央視答疑之前,一張照片就已經(jīng)刷屏了朋友圈。1月18日傍晚5點多,在開往武漢的高鐵上,這位仰倒在座位上、閉目凝思的老人,讓所有人看了都直呼心疼。
回看鐘南山當天的行程,他是在深圳連夜搶救感染病人后,直接乘高鐵到廣州參加會議,會后來不及吃口飯,又坐上這列開往武漢的高鐵。由于春運高峰座位緊張,臨時上車的他只能被安頓在餐車擁擠的一角。
當晚11時,他抵達武漢,聽取了相關人員的匯報后,這漫長的一天才算結束。
第二天一大早,他前往醫(yī)院觀察患者狀況、參加會議,會后乘坐飛機趕往北京,直奔國家衛(wèi)健委?;氐骄频陼r,已是凌晨2點。
20日更是忙到飛起的一天。他清晨6點起床準備材料,接著是全國電視電話會議、新聞發(fā)布會、媒體直播連線的輪番轟炸。
在接受央視采訪時,面對白巖松的提問,他沒有絲毫隱瞞:“肯定存在人傳人,已有14名醫(yī)務人員感染;源頭尚不清楚,但盡可能不要碰野味;沒有特殊情況,能不去武漢就不去武漢;沒有N95,普通口罩也有防御作用;有信心不讓非典重演,所以,大家放心……”即便不是好消息,由他說出來也讓人莫名心安。
人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眼睛:這真的是一位84歲的老人嗎?
從深圳到廣州,從武漢再到北京,作為臨危受命的國家衛(wèi)健委高級別專家組組長,鐘南山?jīng)]有片刻停留,他為所到之處帶來的都是鼓舞和力量。
時間倒回2003年,“非典”在廣州爆發(fā),有人感染,有人死亡,疫情蔓延。
最初,這種從未遇見過的新型疾病被一些權威人士草率定義為衣原體感染導致的典型肺炎。盡管在一些醫(yī)護人員看來,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但眼前的權威像一座大山,擋住了所有的質(zhì)疑聲。
看著大量病人在接受不對癥的治療后,不僅癥狀沒有緩解,反而身心備受折磨,鐘南山坐不住了。他堅定地提出要對疾病重新定義,這極有可能是一種非典型病毒,且傳染性極強。鐘南山的判斷得到了世界衛(wèi)生組織專家的正式確認。
正是因為他的直言相諫,那場震驚世界的“白色恐慌”才沒有演變成難以挽救的中國之殤。
事后,有朋友悄悄問他:“你就不怕判斷失誤嗎?有一點點不妥,都會影響院士的聲譽。”鐘南山的回應只有一句:“科學只能實事求是,不能明哲保身,否則受害的將是患者?!?/p>
不論面對疾病還是面對人,鐘南山始終堅信的都是:“以人為本,起碼要從講真話開始。就像我們醫(yī)生,對病人講真話,才能讓人信任你。真話和真藥一樣重要?!?/p>
在某年的“兩會”上,他發(fā)言:“現(xiàn)在大家的發(fā)言,8分鐘是肯定和表揚,2分鐘是自我表揚,最后1分鐘提點問題,而且還鼓掌,我一直想,他們鼓什么掌呢?”他被稱作“中國最敢說真話的院士”。
當然,他不是神,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在一次室內(nèi)環(huán)境衛(wèi)生論壇上,鐘南山引用了不太精準的數(shù)據(jù),作出“中國90%的白血病兒童家中都曾進行過豪華裝修,每年約有210萬兒童死于豪華裝修”的論斷。此言一出,立即遭到諸多質(zhì)疑。他不推脫不逃避,坦然承認自己數(shù)據(jù)有誤,并公開道了歉。
鐘南山一直記得中學時代一位老師說過的話:“人不應單純生活在現(xiàn)實中,還應生活在理想中。人如果沒有理想,會將身邊的事看得很大,耿耿于懷;但如果有理想,身邊即使有不愉快的事,與自己的抱負比也會變得很小?!?h3>一身腱子肉的“型男”醫(yī)生
鐘南山出生于醫(yī)學世家。父親鐘世藩是兒科專家,母親廖月琴曾擔任廣州腫瘤醫(yī)院副院長,是護理學專家。經(jīng)常有家長深夜帶著孩子到家里看病,父母總是不厭其煩,鐘南山從小便耳聞目睹父母對待病人的態(tài)度?!澳菚r就覺得,當醫(yī)生能給別人解決問題,會得到社會的尊重?!彼f。
做醫(yī)生是鐘南山的愿望。1955年,鐘南山考入北京醫(yī)學院(現(xiàn)北京大學醫(yī)學部)醫(yī)療系,在那個特殊年代,由于父母的身份問題,鐘南山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的后代”。從1960年到1970年,他當過工人、校報編輯,在學校當過輔導員,還去過農(nóng)村。直到1971年,他才回到廣州,進了廣州第四人民醫(yī)院。
回到廣州的鐘南山已經(jīng)35歲。醫(yī)學是一門看重經(jīng)驗的學科,鐘南山在這方面可謂毫無優(yōu)勢。沒多久,他就出了岔子,有一名病人因為消化道出血被送到急診科,鐘南山卻將其診斷為結核病,還主動請纓把病人送到結核病防治所。這次誤診讓鐘南山飽受同仁詬病,“連咳血和嘔血都分不清,還當什么醫(yī)生,搞什么急診?”
受了刺激的鐘南山自此開始發(fā)奮努力,白天跟醫(yī)院的大夫?qū)W習診斷治療,晚上回家繼續(xù)做案頭功課。不到三個月,粗壯健碩的他就瘦了一個碼,有人甚至懷疑他健康出了問題。但八個月后,同事們發(fā)現(xiàn)鐘南山改變的不只是外表,能力也“頂?shù)蒙弦粋€主治醫(yī)生了”。
但在鐘南山心里,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單純做一個醫(yī)生?!拔也粷M足,生活要有一些挑戰(zhàn),有挑戰(zhàn)才會有理想。我是科學家,某種意義上我在做研究,我不是搞專門的基礎理論,也不是專門當醫(yī)生的。”
生活上也是如此,年過八旬的鐘南山,從未停止鍛煉,是個有著完美肌肉的“型男”。
在2003年的“非典”戰(zhàn)役中,他曾連續(xù)幾個月奔波在疫情第一線,近距離接觸了無數(shù)病患,卻躲過了超強傳染病的魔爪,這種奇跡被他歸結為“身體底子好”。
鐘南山的好身板從年輕時就開始打基礎了。大三時,他代表學校參加北京市高校運動會,獲得400米賽跑第一名。1958年8月,在第一屆全運會的比賽測驗中,鐘南山還以54秒2的成績,打破了當時54秒6的400米欄全國紀錄。
幾十年來,鐘南山從未停止鍛煉,甚至平時工作出差時,他也會帶上拉力器,在房間做拉力運動,或者做俯臥撐、仰臥起坐等。“我是一名醫(yī)生,很了解一個人的身體狀況,鍛煉對身體健康起到很關鍵的作用,讓人保持年輕?!?/p>
但不管看起來多么健壯,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年過八旬的老人了。前些年,他患上心肌梗塞,心臟裝了個支架,不得不告別心愛的籃球運動。近年來,他還得過甲狀腺炎,做過鼻竇手術。
不過在他看來,這些“小毛病”不值一提。在本次疫情爆發(fā)前,他依然堅持每周坐診,定期參加會議,時刻等待再次被召喚,臨危受命。
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的他,依然沉著冷靜,精神矍鑠,憑著高超醫(yī)術和直言敢諫的社會良心,像一道永不過期的“救命符”,給人們以勇氣和信心。
(摘自“環(huán)球人物”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