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鮮君
簡介:程一芙該是愛沈靳博的,她為一己之私闖進他的世界,憑著他們的交情屢屢試探他的底線。沈靳博也依她,除了那條線,他們可以說是完美戀人。他們不同又相似,泥潭中的救贖是否是真的救贖?
1
程一芙覺得自己被坑了。
沈靳博又放了她鴿子,空蕩蕩的碼頭只有她一個人拖著行李箱站著,兜頭而來的只有帶著腥氣的海風。猶豫許久,程一芙撥通了沈靳博的電話,電話那頭的男人“喂”了一聲,還帶著性感的沙啞,聽起來還沒有起床。
“沈靳博你這個渾蛋!不是說好在C市碼頭接我的嗎?”程一芙又氣又委屈,想高聲怒斥他又不得不壓低聲音。她早就該明白,這個男人的話信不得。
“這不是臨時有事兒嗎?”男人緩緩地說道,伴隨著打火機點燃的聲音,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接著說,“阿芙,不要急……”
還沒等沈靳博的話說完,程一芙就聽見跑車的轟鳴聲劃破碼頭的沉寂,一定是那群富二代發(fā)現(xiàn)端倪了。程一芙頓時有些慌了,說:“沈靳博,你到底能不能來???”
“阿芙,你等我十分鐘。”
程一芙聽著電話那頭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氣憤地點了掛斷鍵。環(huán)顧四周,她緊張地咬咬下唇,貓著腰小跑進附近的倉庫里,躲在集裝箱的后面。
這種情況已不是第一次發(fā)生,年少不懂事的她迷戀放蕩不羈的沈靳博,和他聯(lián)手套路他的富二代朋友,事情敗露的時候差點兒被這不靠譜的男人害死?;貞浀谝淮螢l死的體驗讓她的心臟狂跳,她本能地恐懼逃亡。
在沈靳博出現(xiàn)之前,程一芙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她被她的任務目標從藏身之處扯出來,那個富二代頭一回撕下溫柔的面具,面露嫌惡,啐了一口說道:“老子還是第一次被騙子這么搞!還裝清純?真惡心!”他朝著她的腹部狠狠地踢了一腳,程一芙只覺得鉆心地疼,仿佛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這一處。
這還沒算完,那男人上前抓住她的頭發(fā)迫使她抬起頭,說:“說吧,你的老板是誰,看哪個王八蛋有這個膽子搞老子?!背桃卉礁杏X耳中“嗡嗡”地響,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么。
“是我。”沈靳博終于出現(xiàn)了。
沈靳博打人從不拖泥帶水,幾個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二代被他和他帶來的人打得見了血,癱軟在地上起都起不來,但沈靳博這伙人又很有水平,每一下都避開了致命處。
當沈靳博把程一芙抱起來的時候,她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力道之大仿佛要咬下他一塊肉,而實際上只是咬出了點兒血。
“沈靳博!你渾蛋!”程一芙將口中的血腥味咽下,有些后怕地哭了出來,埋怨道,“我差點兒就死了。”
沈靳博感覺胸前濡濕一片,脖子隱隱作痛,這讓有點兒潔癖的他有些不舒服,但到底是自己理虧,他強忍著把她扔在地上的沖動,輕聲哄著她:“有我在,阿芙別怕?!?/p>
“沈哥哥,我好累,不想再做這種事兒了?!?/p>
自從程一芙被沈靳博帶上這條路,她就再也沒有喚過他一聲“沈哥哥”。沈靳博驚訝地低頭看她,發(fā)現(xiàn)程一芙皺著眉在他懷中睡著了,這話不過是她睡夢中的囈語。
昏昏沉沉間,程一芙隱約覺得沈靳博對著她應了一聲“好”。
2
程一芙是被女人尖銳的指責聲吵醒的,她看到沈靳博拉住那個女人的手小聲地哄著,那種濃情蜜意到能掐出水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程一芙冷然地聽著沈靳博解釋說,她是他的遠房表妹,被人騙了,來這兒借住幾天。沈靳博這樣的男人,騙人的一套說辭信手拈來?,F(xiàn)在這有錢的女人不僅不用敵意的目光看她,還對她關懷備至,見她醒來,便緩和了語氣問她吃不吃水果,儼然一副家中女主人的做派。
可程一芙并不是大度的人,要不是沈靳博沒有按約定的時間到場,她也不會被那些人打。忽然計上心頭,趁女人轉身的那一刻,她嗲聲嗲氣地說:“達令,這就是你新搭上的富婆嗎?說好拿她的錢來養(yǎng)我們姐妹的,你怎么轉頭就把我們忘了?”
她故意沒有壓低聲音,那個女人完全聽得見。
然而,迎著沈靳博饒有興味的眼神,程一芙越說氣勢越弱,哪知沈靳博并沒有反駁她,仿佛之前謊稱程一芙是他表妹的男人不是他。
結果當然是,兩個人都被女人趕了出去。
“高興了吧?”沈靳博問,只見他兩手抱胸而立,全然沒有卷鋪蓋走人的狼狽。反觀程一芙因為受傷未愈,還被那女人推了一下,整個人坐在地上半天沒起來。沈靳博也沒有拉她一把的意思,她艱難地站起身,捂著隱隱作痛的小腹,恨聲道:“沈靳博,我不和你搭伙了!”
“那你要和誰搭伙?”沈靳博覺得有些可笑,繼續(xù)說,“你一沒學歷,二沒經驗,腦子還不太好,只一張臉能看,你以為誰會要你?”
說罷,他攔了輛出租車,強硬地把程一芙拉上了車。
本來程一芙只是一時氣憤要和沈靳博散伙,說完之后是解氣了不少,但得到沈靳博這樣的回答,讓她剛熄滅的怒火又盛了一層。她掐著沈靳博的脖子,毫無形象可言地壓在他的身上,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個渾蛋!”
沈靳博任程一芙在他身上撒氣,他報的地址是他家,一幢位于邊郊的別墅。由于長時間沒有人住,圍墻上纏滿了爬山虎,形成了一道繁盛的綠幕。
程一芙一看到這地方就皺起了眉頭,對上沈靳博別有深意的雙眸,她心里一時間百味雜陳。她說這狗男人怎么任她撒野呢,敢情在這兒等著她呢!
這幢別墅是程一芙送給沈靳博的,準確來說,是程一芙從沈靳博富二代朋友的手上弄來贈予沈靳博的。
放眼程一芙的整個行騙生涯,要么是受騙者死心塌地,和她和平分手,要么是事情敗露逃跑,變換身份逃往另一處。而那個名叫傅寂的富二代卻是個例外,他是個矛盾的男人。她看不透傅寂這個男人,明知有詐,卻一次又一次地上套,愛上她,又沒讓她窺見任何的痕跡。
程一芙也萬萬沒想到,沈靳博會讓她再一次去勾引傅寂。
他漠然地看著她,聲音像是施舍:“做完這一單,你就自由了?!?/p>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看在你任務完成得不錯的分上,我也不計較你曾經的那些小九九。”
3
程一芙自認為是沈靳博的“青梅”,雖然只是同住一條窄巷沒有任何交集,但也足以讓她暗暗記住這個滿身書卷氣的少年郎。只不過這位“竹馬”從國外遛了一圈回來后,完完全全舍棄了他少年時的書生氣,成了一個她看不透的騙子。
成年后的程一芙與沈靳博的初見稱不上什么浪漫的事兒,她是沈靳博的第一個獵物。當時的他還沒有同伴,她只知道他是為了一個圈中大佬在做事兒。當他發(fā)現(xiàn)她是真的沒錢后,毫不留情地拋棄了她,她卻深陷在他的柔情陷阱中,為引起他的注意一次又一次地攪黃他的計劃。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靳博被程一芙堵在了酒吧的卡座,唯一的出路被她的身子擋住,他完全可以推開她離開,但他卻好整以暇地問她。
“我……我想成為你的同伴。我打聽過了,你沒有同伴,我可以的?!背桃卉较袷枪钠鸷艽蟮挠職鈱λf。
“好,三天之內,你能成為那個人的女朋友,我就答應你?!鄙蚪┲赶虬膳_旁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轉回頭,看著程一芙有些猶豫的神情,又冷漠地說,“現(xiàn)在你想后悔還來得及?!?/p>
沈靳博指著的那個人就是傅寂,他正在酒吧里買醉,看上去像是失戀了。
出乎沈靳博的意料,程一芙在這方面極有天賦。在三天之約的正午,她在街頭攔住他,和他分享自己成功的喜悅。
“很好,釣了個金龜婿,你就不用再纏著我了。”
程一芙聽他這話,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聲音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靳博重復一遍她的話,只覺得好笑,說,“我不需要同伴?!?/p>
“你騙人!”程一芙大聲地辯駁,“你明明說過只要我成為傅寂的女朋友,你就會讓我成為你的同伴。”
于沈靳博而言,程一芙就是個麻煩,而且還是他親自去招惹的麻煩。但是最后,他還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關于傅寂的騙局還在施行,程一芙和傅寂開始乘郵輪旅行的時候,同行的還有和傅寂成為好友的沈靳博。程一芙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偷偷地去瞄沈靳博,但在傅寂叫她時,她又能整理好表情回應他。
事情會敗露,兩人并不意外。程一芙以為自己被目標識破,而沈靳博對于即將發(fā)生的事心知肚明。
那一夜,程一芙被人扔入淺海,她不會游泳,漸漸地在海中沉沒。濃郁的夜色攜著皎潔的月光落在這一片海上,沈靳博低頭看著因為窒息而漲紅臉的程一芙眼中氤氳著恐懼的水霧,他想,這下她該會知難而退了吧。
隨后,他伸手將她撈起。
“知道我們這行的結局了嗎?”他說,“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p>
“我不……”程一芙還沒說完,劇烈的咳嗽就把她后面的話吞沒了,她著急地想要說些什么,眼神似哀求又似絕望。
他低頭看著她,聲調涼薄地說:“不管將來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愛上你,所以不要惹怒我,知道了嗎?”沈靳博何其聰明,怎么會看不懂她的心意,此刻的他就是一個捏碎少女芳心的劊子手。
程一芙帶著淚水點頭,被海水濕透的衣服貼在她玲瓏的軀體上,令她在寒冷的海風中瑟瑟發(fā)抖,看上去可憐極了。沈靳博有一點兒心軟,思及她的瘋狂,又冷下心腸沒有去抱她。
后來,她每次都將沈靳博的計劃完美實施,只奢求他會在潛移默化下愛上她。這個時候的她從未想過,自己將來會后悔與之合作。
4
這次程一芙的新身份是十八線女星。
她捏著薄薄的兩片衣料,狐疑地看著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fā)上的沈靳博,眼神直白地表達了她的意思:你確定這點兒布料的衣服可以穿出去?
沈靳博含笑看著她,笑意卻沒達眼底,甚至能讓人讀出點兒涼颼颼的意味,其中意思是:你敢不穿試試?
說實話,程一芙并沒有這樣的膽子,作為團隊的底層人物,她的存在無異于沈靳博手上一把好用的刀。等她乖乖換上以她的性格絕對不會穿的超短無袖連衣裙后,沈靳博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地朝她點點頭,道:“看上去不是那么磕磣了?!?/p>
雖然是盛夏,但店內的冷氣仍是涼了些,程一芙裸露的肌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摸了摸,面上什么都不顯,卻用腳把沈靳博的小腿踢了又踢。
踢到第七下的時候,沈靳博干脆將她作亂的那條腿夾住,眼神兇狠,語氣中帶著不善:“怎么,不花心思怎么釣這條魚?你這是在勾引我?”
程一芙感受到肌膚相貼傳來的熱度,臉驀地一紅,一半是羞,一半是被看穿心事的窘,她結結巴巴地反駁:“誰……誰勾引你了?!”
“跟上。”
什么?程一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靳博扯得一個趔趄,來不及抱怨他的粗魯,就看到西裝革履的傅寂在不遠處與一個女人面對面坐著,不知道他說了什么,被怒極的女人潑了一臉酒水。
“那個女人是傅寂的初戀,兜兜轉轉這么多年兩個人竟然還有牽扯。”沈靳博摸著下巴說道。轉頭他將視線又落在了程一芙的身上,示意——阿芙,輪到你出場了。
程一芙讀懂了他眼中的話,款款走向爭執(zhí)的男女,一把抱住傅寂的右臂,嬌聲嬌氣地說:“親愛的,你在這里啊,可讓我好找。”
眼鋒掃到正對面的女人時,程一芙捏著嗓子故作矯情地問:“這位是……?”
傅寂沒有說話,倒是對面的女人指著她的鼻子問她的來路,和程一芙所見過的那些想上位卻失敗了的女人別無二致。這個女人是傅寂的初戀,三年前與傅寂久別重逢并確定關系,但最近搭上了個富商。正如沈靳博所料,這個女人在被傅寂揭穿時準備大鬧一場,訛上一筆分手費。
傅寂也是有風度,就算額前的發(fā)上還濕淋淋地淌著水,但這狼狽也無損他的從容,他接下程一芙的話頭:“無關緊要的人。”
該出頭的時候要出頭。在那個女人撕破臉時,程一芙擋在傅寂的身前,憑著七寸的高跟鞋,在氣勢上睥睨這個女人。
她說:“這位姐姐,你情我愿的事情在公共場合鬧不太合適吧?”
出乎程一芙意料的是,這個女人嘴炮水平與全盛時期的她不相上下。
看著那個女人得意地拿著錢離開,程一芙臉色有些不大好,多年未和人吵架,火力退步了不少。她戳著碟中的西藍花,想著怎么和傅寂坦白她當初跑路以及現(xiàn)在的突然出現(xiàn),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吃回頭草。
哪承想,她一抬頭就看到沈靳博噙著笑拉開旁邊的椅子,熟稔地和傅寂開始交流。
程一芙沉默地聽著。
很好,這個狗男人編出了一套鬼都不信的說辭,他居然自稱末流藝術家,現(xiàn)階段在搞影視方面的東西,剛才只是安排她去演那么一出。
看著沈靳博頭頂的小鬏鬏隨著他語調的高低晃呀晃的,往下是滿臉的胡茬子,再掃到他五顏六色的花襯衫以及沙灘短褲,她終于明白了他這番打扮的意圖。
出乎程一芙的預料,他的談話沒有絲毫斡旋,可傅寂像是沒有認出是沈靳博,竟然答應了他的提案。
“合作愉快?!眱蓚€男人此時意外地達成了一致。
程一芙覺得,傅寂應該去看看眼科。
5
一直到當天的后半夜,程一芙仍是想不明白。她抱著枕頭摸黑爬上沈靳博的床,把這個淺眠的男人嚇得夠嗆,他揉著太陽穴慢騰騰地坐了起來。
“程一芙,你要是不想睡覺,就用你沒用的腦子想想怎么下海撈魚。”沈靳博有起床氣,就算溫香軟玉在懷,他依舊沒軟化幾分話里的怒意。
程一芙將自己擠進沈靳博的懷中,多年的相處讓程一芙深知沈靳博的習性,他喜歡和她這樣緊挨著。她能感受到他的氣息灑落在自己的臉上,她好奇地問:“沈靳博,快和我說說為什么傅寂沒認出你呢?”
然而,回應她的是她的下巴被這個男人掐得生疼,他的聲音低得如同大提琴發(fā)出的聲音,他說:“在一個男人的身邊提另一個男人,程一芙你不想活的話,我可以幫你?!?/p>
美人計對沈靳博沒什么用,她不僅沒在沈靳博這兒得到答案,還被這個狗男人扔到了衛(wèi)生間,說是洗洗她身上發(fā)情的味道。
程一芙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只有沐浴露的香味,還有一點兒點兒從沈靳博身上沾來的煙草味。她奇怪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只見鏡中人委委屈屈地摸上自己的下巴,沈靳博下手是真狠,都腫了!
困擾程一芙一夜的問題,在第二天和沈靳博去到他所謂的片場時都有了答案。
沈靳博的片場是在D市的郊區(qū),說是要拍一場人魚相戀的戲碼,讓程一芙又是著一身涼爽的裝束,在陽光下露出白皙的纖腰。
程一芙扯扯塑料感十足的魚尾,心想著是不是資金不夠,所以沈靳博才如此敷衍她。
兩個男人在躺椅上攀談的聲音并不小,足以讓一傘之隔的程一芙聽見,沈靳博又說她是他的表妹,她被太陽暴曬下的石磚燙得滑下泳池,不知是不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她只覺得胸口悶悶的。
“302室?!鄙蚪┙柚笇幼鞯拿^將一張房卡塞進她手里。程一芙有些恍惚地看著他,一時間竟有些心慌,她顫著唇問他:“藥備了嗎?”
“你在懷疑我嗎?”沈靳博靠近她,周身的氣息和她的呼吸交織著,他伸手摸著她的半張臉,輕輕地吻了下她的唇,說,“相信我?!?/p>
沈靳博用的香水和她是同款,還是她半脅迫地給他噴上的,這讓程一芙有種沈靳博是屬于她的錯覺。這種昏昏然的感覺一直持續(xù)到戲罷收工,沈靳博送她去最近的酒店。
程一芙有些緊張,按理來說,這不是她第一次做這種事,應該已經過了最初的戰(zhàn)栗期,可她還是怕。她顫著手將藥撒進新開封的紅酒中,整理好表情正準備邀請門外的男人喝酒時,赫然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傅寂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
“故技重施?”傅寂看著倉皇無措地拿著酒瓶子的程一芙,宛若在看一個小丑。他抬手點了點桌面,說:“你知道你值多少錢嗎?”
“你一直知道我們是誰?”程一芙手上發(fā)軟,險些抓不住細細的瓶頸。
傅寂頷首,低聲說:“沈靳博和我做了一筆交易,一百萬和你?!?/p>
“為什么?”為什么明知道是騙局還要一頭扎進來?為什么要買下她?程一芙想這樣問傅寂,但喉間澀澀的讓她說不出更多的話。
“哭什么?你不是該高興嗎?”傅寂擦去她不斷滑落的眼淚,在察覺她的不樂意時,沉下臉,不滿地說,“我花錢可不是看你為他哭的。而且,你的老大現(xiàn)在估計已經在去往馬來西亞的路上了?!?/p>
程一芙淚眼迷矇地聽著,她這一刻才明白,自始至終都是她的一廂情愿,她叫囂著的“散伙”也不過是虛張聲勢,是她離不開沈靳博,而不是沈靳博舍不下她。
6
傅寂沒有說錯,沈靳博的的確確是在飛往馬來西亞的航班上,同行的還有一位身材前凸后翹的女人,儼然就是之前與程一芙爭執(zhí)的那個傅寂的初戀。
“謝初筵,把你多余的表情收一收?!鄙蚪﹥芍笍椓藦棃蠹?,他有些受不了身邊人直勾勾的眼神,但他落在新聞上的視線沒有一絲移動。
謝初筵支著下巴,問:“靳博,我說,你真舍得你那只金絲雀?”
不等沈靳博作答,謝初筵繼續(xù)說:“雖然我不介意當你的新搭檔,但是把我的任務目標送給那個小村姑,我還真是有點兒意難平呢……”
“說完了嗎?”沈靳博涼涼地開口,薄碎的日光折過飛機的玻璃映在他的臉上,也柔和不了他神情的冷峻。
見謝初筵不語,沈靳博繼續(xù)說:“說完了?那就我來說。你承諾三年時間拿下傅寂,我和阿芙才放手給你,結果呢?你還是被傅寂輕而易舉地拋棄。謝初筵,你是在消磨我的耐心?!?/p>
沈靳博的眸色極黑,一眼望去就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讓人看不出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如何。謝初筵自是有些怕他的,被他這么一通數落后,更是不敢再和他說話。
馬來西亞海灣的淺海區(qū)清澈見底,程一芙坐在沙灘上,數著眼前偶爾游過的海魚,余光卻是在注意不遠處穿著花褲衩的男人。那個男人正和金發(fā)碧眼的外國美女聊著,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很享受。
程一芙不甘心就這樣被沈靳博賣了,所以她偷偷從傅家跑了出來,從老熟人那兒買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哪知道不過短短三天時間,沈靳博這個狗男人又搭上了新的女人。
看到謝初筵挪到沈靳博身邊撒嬌,像是在宣示主權,程一芙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她比對著自己和謝初筵的身材差距,有些沮喪地刨著被水浸濕到粘手的沙子。
忽然感覺頭頂炫目的陽光被遮掩住,面前也落下一道頎長的陰影,程一芙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等這人離開,但她都快刨出一個能容下半個自己的深坑了,投下影子的人也不見離開。她皺著眉抬頭去看這位不速之客,一抬眼就對上了沈靳博涼薄的眼神。
“偷跑出來的?”他問,略過程一芙委屈的表情又接著說,“玩兒夠了就回去吧。”
程一芙原本還帶著再見到沈靳博的喜悅,結果聽到他這一番話,一瞬間就奓了毛。她一雙杏眼瞪著沈靳博就開始指責:“怎么,找了個別人不要的東西就開始想著甩開我了?沈靳博,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饑不擇食呢?還把我賣了,我什么時候是你的財產了?”
她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沈靳博也不插嘴,只靜靜地聽她說完,還適時地給她遞過去一瓶汽水,是她喜歡的橙子口味。
“出氣了?”沈靳博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汽水,臉上還帶著暴怒后的紅暈,不說話時整個人看上去既秀氣又靦腆,這難免讓他想到以前執(zhí)著地要和他搭檔的她,一眼就可以看清她心中所想。
程一芙瞄了眼自己方才挖的坑,指著這個不算深的洞,對沈靳博說:“你要是埋進去,我就考慮要不要回到傅寂那兒去,不然你的一百萬可就沒了。”
沈靳博自然是沒進去,他的潔癖讓他做不出這種事情。他桎梏住她,正當程一芙以為他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吻她的時候,她被他扔進了自己挖的坑中。
“以為我會親你嗎?”這話頗帶幸災樂禍的味道。沈靳博凝視著眼前這個狼狽的女人,看她生龍活虎地罵他,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甚至覺得她有點兒可愛。
7
程一芙憑著一腔怒火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全然沒有做好往后的打算,甚至帶著和沈靳博同歸于盡的決心。等她從沙坑里爬出來見沈靳博準備離開時,方才張牙舞爪的氣勢蕩然無存,她垂著頭,甕聲甕氣地對他說:“可以收留我一晚嗎?就一晚?!?/p>
沈靳博沒有一口應下,反倒是說:“借宿可以,但要付出點兒代價?!?/p>
程一芙驚詫地抬頭,本以為他是要錢,但留意到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又帶著鄙夷地懷疑他是要人,哪知道沈靳博這個家伙竟是要帶她去擋酒!
包廂里有個胖胖的男人摟著謝初筵的腰,油膩的眼神卻落在程一芙的身上,她有些膽怯地往沈靳博身后躲了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沈靳博似乎也把她往自己身后擋了擋。
一下就被灌了一大瓶紅酒的程一芙開始確定剛才是她的幻覺,沈靳博完全沒有秉承紳士原則,任她一直被勸酒,而他卻滴酒不沾。
“小后生,你的計劃我需要考慮一下。”離座前,程一芙暈乎乎地聽到被旁人戲稱為富商的男人這般和沈靳博說。
等到沈靳博把謝初筵先送回酒店時,才從后視鏡里看到蜷縮在后座抱著靠墊嗚嗚咽咽的程一芙,此時的她像極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小貓。
沈靳博一靠近她,她就蹭到了他的身上。剛踏入這一行的時候,程一芙總這樣,覺得他和她最為親近,心里藏著事兒就愛黏著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將那些話顛三倒四地說給他聽。但近年來,她越發(fā)成熟,也越發(fā)沉默。
沈靳博突然很想抽支煙,四下又尋不到火機,便側頭輕咬著程一芙放在他臉上的手指,惹得她帶著哭腔控訴:“沈哥哥,好疼啊。”
“哪里疼?”沈靳博松開嘴,被她小孩般的情態(tài)逗笑了。
“這里疼……”程一芙軟糯糯地朝著食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用自己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胸膛,嘟囔道,“這里也疼……”
沈靳博拭著她臉上的淚痕,聽見她問他是不是和謝初筵搭伙了。
落在她臉龐上的手一滯,沈靳博定定地看著她,似是明白了什么。他收回手,從后方的紙盒中抽出紙巾慢悠悠地擦著手指,說:“阿芙,我不管你是真醉還是裝醉,你要知道,做我們這行的不可能只有一個同伴?!?/p>
言下之意便是承認了和謝初筵搭伙的這件事兒。
“醉了,真醉了!”程一芙胡鬧著,眼淚更加洶涌。
沈靳博無奈地妥協(xié):“好,你醉了。”他將她打橫抱起,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她不依,偏要吻他,她口不擇言地說她愛他,讓他不要丟下她。
遠處燈塔的光由遠及近,讓人足以看清眼前的事物。沈靳博將她放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這樣的眼神,她有些害怕地往他懷里埋了埋。
沈靳博怎會不知程一芙愛他,她癡纏著他時他就知道了。如最初他所言那般,他縱容她的任性,但他永遠不會愛她。
明亮的車燈在程一芙眼前一晃而過,她的臉色慘白如雪。
8
第二天清晨,程一芙是在沈靳博床上醒來的,或許是她的視線過于灼熱,半夢半醒的沈靳博將支起半個身子的她拉進懷中。
程一芙仰頭看著沈靳博,他本生得好看,但周身銳利的氣質總讓人看不到他俊秀的五官,只有睡著時他才會收起迫人的氣場。她定定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醒來后的沈靳博發(fā)現(xiàn)程一芙在看他,但她的視線只是虛虛地落在他的臉上。
他扣上襯衫最上方的紐扣,又解開,然后,他對她說:“你要是想在這邊玩兒幾天也可以,傅寂來接你的話……”他稍一停頓,語鋒銳利地說,“你要同他回去?!?/p>
程一芙抬起頭看他,想從他的神情中找到一絲懊悔。很顯然,沈靳博是最完美的偽裝者,他把他所有的情緒都斂在眼底,讓她窺不見他的情緒。她有些落寞地回了聲“好”。
她沒注意到就在她落下眼睫的瞬間,沈靳博的眼中有種不知名的情愫一閃而過。
酒店的午飯很是豐盛,連住得遠的謝初筵趕來也只為蹭一頓午餐。她像是沒看到程一芙,徑自隔著她和沈靳博對話:“靳博,好消息,那個富商松口了?!?/p>
程一芙從他們的對話中拼湊出了這件事的始末。是俗套的仙人跳,他們引誘富商簽下了一筆單子。她側目注意到謝初筵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挑釁的意味十足。
“不過呢,那人要求阿芙去陪他!”謝初筵故作傷心地說道,“唉,看來我是沒有魅力了!”
沈靳博攪拌著杯中的咖啡,似笑非笑地看著謝初筵的表演,她還不忘朝他拋個媚眼讓他協(xié)助她的演出,而作為觀眾的程一芙似乎什么都沒聽見,但微微打戰(zhàn)的指尖顯示出她的緊張。
“阿芙會去陪他的,對嗎?”沈靳博這般問,眼睛緊緊盯著程一芙,他看到她幾乎要把她不愛吃的西藍花戳碎了。聽到他說的話,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雙目交匯,她先敗下陣來,她問他:“沈靳博,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
“當初不是你貼上來的嗎?”沈靳博嗤笑一聲,繼續(xù)說,“現(xiàn)在后悔也來得及?!?/p>
“金絲雀生氣了呢!”謝初筵捧著臉,看著沈靳博說,“何必呢?”
沈靳博微不可察地笑了下,他的計劃決不允許有任何的變數。
9
沈靳博搖晃著香檳觀賞著富商大手筆包下的酒店,透明的杯壁倒映著一名行色匆匆的男人。不出他所料,在女色和利益的雙重誘惑下,傅寂也來到了這里。
沈靳博給謝初筵使了個眼色,謝初筵知趣地貼到了傅寂的身邊,她在年少時就與傅寂糾纏不清,最是懂這個男人的軟肋在哪里。
他的人潛伏在此處,不少于五人,只要他一聲令下,很快就能把他籌謀多年的計劃實施下去。可程一芙的出現(xiàn)是在沈靳博意料之外的,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看到程一芙被富商攬著腰,明明見了他還要裝出一副陌生人的樣子。
在熟悉的甜橙香掠過他的身邊時,他聽到女人的輕語:“沈總那單您簽嗎?”等她身旁的人應下時,他分明看到她是笑著的,他卻覺得她在哭。
沈靳博緊握著拳,捏得骨節(jié)都泛了白,仍是給同伴做了“行動”的口型。
傅寂被兩人押在地上,饒是再處變不驚還是怒意升騰,他強撐著臉上的笑,說:“沈靳博,你不會真要為一個女人和我反目吧?”
沈靳博湊到他耳邊說:“當了這么多年傅家的走狗,該讓我喘口氣了吧?”“走狗”二字是沈靳博咬著牙吐出來的,他直起身,冷笑著說:“女色不過是殺不死人的兇器,女人,太容易反水了?!?/p>
“是的。”傅寂笑著爬起來,“不過,不是我的人,是你的人?!?/p>
沈靳博聽到自己后方一聲悶哼,他回過身只看到程一芙緩緩滑落的身體。
就算后來他的人趕來制服了傅寂的人,沈靳博仍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僵硬地蹲下去看她,她圓睜的眼中蓄滿了淚水,時間在她臉上定格,她的神色似了然,似悲哀。
沈靳博數年前就開始部署這個局了,他曾經的老大是傅寂的父親,當年所謂出國不過是培養(yǎng)他成為他的生財機器,是讓他進入這黑色行業(yè)的第一步。沈靳博知道自己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被傅寂殺死,另一個是殺死傅寂。明面上沈靳博和謝初筵借富商構陷傅寂,并暴露自己發(fā)現(xiàn)程一芙身份的事,暗地里安排自己的人謀命。但他只算到了謝初筵反水,卻沒算到程一芙不是傅寂的人。
她太過熱烈,像驕陽。她是他的獵物時,看他的眼神那樣露骨,他不過稍加引誘,她就蠢蠢地上鉤,滿心歡喜,滿眼是愛。他太多疑,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人,他認定她是傅寂派來的,讓她至死才明白一切。
冬風過境,沈靳博的心好像遺落在馬來西亞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