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 江南

2020年1月，安徽省宣城市碧桂園城市花園，趙潔因丈夫熊正國的一個朋友借車，來家里取鑰匙，她跟丈夫的這個朋友有了直接的接觸。沒多久，這個朋友因為有發(fā)熱癥狀被隔離了。

生活一下子陷入了混亂，在極度擔憂和恐懼中，他們實行了自我隔離……那么，一家人經歷了怎樣奇葩的“花式”生活呢？

人仰馬翻：接觸了從武漢回來的人

2020年1月21日，臘月二十七，安徽省宣城市碧桂園城市花園內，熊正國剛把自家門打開一條縫，就聽見老婆趙潔一聲高叫。孩子一放寒假就回了鄉(xiāng)下，只有趙潔一人在家，難道遭遇小偷了嗎？

熊正國趕忙抬腳往里沖，一個枕頭“嗖”一下飛了過來?！俺鋈?！”趙潔站在門里嚷道：“張恒從武漢回來的，你不知道？”熊正國蒙了……

現(xiàn)年34歲的熊正國老家在宣城市郎溪縣鄉(xiāng)下。2011年，他從巢湖學院畢業(yè)后在郎溪縣開了一家廣告公司。妻子趙潔比他小一歲，跟她是初高中同學。趙潔考進池州學院后，兩人開始異地戀。2013年趙潔畢業(yè)后，熊正國給她找了份幼師工作。2014年國慶節(jié)，兩人在郎溪買房結婚。2015年7月，兒子熊佳洛出生后，熊正國帶著一家人到了宣城，開了一家廣告公司。趙潔辭職，成了“全職太太”。

熊正國和張恒是朋友。前兩天，他找熊正國借車，熊正國想到車鑰匙在家，張恒跟趙潔又都認識，就叫他自己去家里取。直到今天，趙潔才聽說張恒剛從湖北武漢出差回來，頓時炸了……

趙潔把丈夫推出門，用消毒水對他猛噴。熊正國剛想發(fā)火，可看到妻子眼里的恐懼，他忍住了。

熊正國任由妻子一番亂噴后，從懷里掏出一沓鈔票給她：“剛結回來的公司一年收益，上交?！?/p>

“拿走，錢最臟了！”趙潔尖叫著丟給熊正國幾包口罩：“想回鄉(xiāng)下過年，就把口罩戴著！”

緊接著，趙潔把沙發(fā)套都拆下來丟了出去。熊正國讓她不要那么敏感，趙潔瞪著眼睛：“張恒在武漢接觸了哪些人？他借車又帶了哪些人？你敢保證我們不被傳染嗎？”熊正國啞口無言。

第二天，他們要回郎溪過年。趙潔不讓丈夫開車，非要坐公司運貨的三輪車回去。此時，爺爺奶奶帶著孫子，已住到了他們在縣城買的房子里。

吃過晚飯后，趙潔對丈夫說：“你做廣告生意接觸的人多，不安全！”鐵了心要跟他分床睡。

熊正國只好去隔壁叔叔家借宿，兒子洛洛要跟媽媽睡，也被趙潔阻止。除夕夜，趙潔說：“都回來團圓吧?！毙苷龂犃?，連夜收拾東西回家。

大年初一早上，熊正國發(fā)現(xiàn)趙潔把門堵上了，家里人出不去，外面人進不來。熊正國想強闖出去，趙潔說外面有病毒，還把洛洛和她各鎖在房里。

公公心疼孫子，急得頓足：“這樣熬不了幾天！”

趁妻子不備，熊正國打開門，騎三輪車去了鎮(zhèn)上的岳父家。岳父聽女婿說了原委，跟女婿趕過來。

“你關著門，過的啥年？”父親數落著女兒。

趙潔跟父親解釋，說宣城確診了兩例新冠肺炎病人，都是武漢回鄉(xiāng)人員。

為了讓妻子放心，熊正國打開手機里的地圖，說宣城和武漢距離遠，傳不過來。趙潔半信半疑。夜里，熊正國還在勸妻子。趙潔累了，已安穩(wěn)睡去。

自我隔離：二人世界有點慌

妻子睡著后，熊正國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翻出手機隨意搜索，每條消息都讓他感到害怕。

直到天快亮時，熊正國才緩緩睡去。

可他剛睡著片刻，趙潔就在房間里大哭起來?！袄掀?，怎么了？”熊正國被驚醒。原來妻子醒過來后，通過朋友圈得知：張恒因發(fā)熱被隔離了。

“什么！”熊正國大腦一片空白。早起的公婆聽見趙潔哭，早已守在房門外。

“這病很厲害？”許久，婆婆小聲問道。趙潔正要回答，熊正國抓住她的手，趙潔立刻閉口。熊父猜出了八九分，頃刻間，家里愁云四起。

熊正國忙打電話給一位叫曹勇的醫(yī)生朋友，讓他遠程給予“補救”方案。鑒于他們都沒有明顯發(fā)熱癥狀，曹勇建議他們在家自行隔離14天。

想到妻子跟兩邊老人沒有過多接觸，熊正國馬上勸父母立即帶洛洛回鄉(xiāng)下老家，又通知親友近期不要登門拜訪。而后，他剛想安慰妻子幾句，趙潔崩潰大哭：“我這幾天不對勁，頭暈，惡心……”

熊正國心慌，嘴上努力安慰妻子：“我在呢。”

鄉(xiāng)下離縣城不遠。晌午，婆婆來送飯菜，沒說幾句話，眼淚直掉。“媽，你是嫉妒我們過二人世界吧？”熊正國打趣道，趙潔只顧低頭扒拉飯菜。

“為什么有人說婚姻是墳墓，可我甘之如飴啊！”熊正國為消除妻子內心的緊張，說了一句俏皮話?！皦災?，你還甘之如飴？屁話！”趙潔嗔道。

當晚，趙潔腹瀉，熊正國連夜開著電動三輪車把她送往郎溪縣人民醫(yī)院。下車時，趙潔抓住他的手，囁嚅道：“要是我發(fā)生不測，你就……”

“不娶，不娶！”熊正國連忙打斷她的話。

熊正國帶著妻子沖進發(fā)熱門診室，預先收到消息的醫(yī)生們已全副武裝等在這里。熊正國把妻子交到醫(yī)生手里，整個人癱坐在地，瞬間被恐懼吞噬。

一項項檢查結果出來，顯示趙潔身體各項指標很正常，醫(yī)生診斷她是因為食物中毒。熊正國這才知道原來妻子背著他，吃了很多板藍根和泡騰片。

趙潔仍不放心，拽著醫(yī)生不松手。因為夫妻倆與從疫區(qū)回來的疑似病人有過接觸史，醫(yī)生在確認趙潔身體暫時無恙的前提下，又帶他們做了試劑盒測試和胸腔CT檢查，建議他們在家自我隔離半個月。

熊正國騎三輪車帶妻子回家。路上，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丈夫要借車給張恒引起的，趙潔說了一堆氣話。到家后，她看見婆婆放在餐桌上的瓜果，又瞬間后悔了，嘟噥道：“你看我還在流鼻涕……”熊正國安慰她：“醫(yī)生說了沒有問題，別揪住不放?！?/p>

想到妻子小時候最喜歡玩老鷹抓小雞游戲，熊正國就提議改一下游戲，變成“老鷹抓病毒”游戲。趙潔沒有心思玩，熊正國說反正關在房間里哪也去不了，這樣找個樂子給彼此打打氣，趙潔才答應。

兩人床上床下你追我藏，玩著玩著就都睡著了。第二天早上，熊正國拿出手機，放的視頻卻是扮演“病毒”的趙潔呼呼大睡的樣子，胸口放著一張紙，上面寫著“被消滅的病毒”。趙潔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來?？吹狡拮咏K于笑了，熊正國松了口氣，覺得玩游戲是消除妻子“恐毒”情緒的好方法。于是，他又靈機一動，提出玩變裝游戲。

趙潔起初不同意，熊正國保證隨便她怎么打扮都不生氣，趙潔同意了。她用黑墨水給熊正國染指甲，還用方便袋撕出七彩旗袍，趁婆婆和洛洛來給他們送食物的時候，安排丈夫“閃亮登場”。洛洛笑得前仰后合，夸贊道：“這妞真帥！”

趙潔感覺頭不暈了，胃口也好了。

可很快，熊正國的心越繃越緊。他家窗戶斜對面就是馬路，他看到街上人越來越少，那些平時喜愛呼朋引伴、驅車四處跑的，也都不見了蹤影。母親來送飯的時候說，村子里有了宣傳車，村干部天天在廣播站的喇叭里大聲喊：“出門戴口罩，在家勤洗手，不要聚集?！边@一切都讓他和妻子心慌。

“服裝秀”阻殺疫情：陰霾過后幸福回歸

1月29日晚10點半左右，趙潔的父親突然在窗戶外面喊道：“我聽說那邊有人已經沒了……熊正國，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曉得張恒是從武漢回來的，但是你沒跟趙潔說，這是不是真的？”原來，趙潔父親聽村里的人說女婿沒說真話，熊正國可能把“病毒”帶回來了，老人越想越覺得可怕。

“爸……”熊正國意識到岳父是來興師問罪的，嚇得臉色慘白。

“誰能想到會這么巧呢？”趙潔在屋里對父親說。女兒對女婿這樣維護，趙父長嘆了一口氣：“要變天了！”一步三回首地走了。

目送父親離開后，趙潔癱坐在地。熊正國將她從地上抱起，安慰道：“鐘南山院士80多歲了，還奮不顧身地站在前線。我們只要堅持在家不出門就沒事?！壁w潔輕輕地點點頭。

熊正國每天陪妻子上網。通過看疫情地圖，趙潔對宣城市的肺炎病情一目了然，漸感踏實。熊正國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2月2日，趙潔用舊報紙把熊正國打扮成僵硬的“皮影人”，隔著窗戶，給來送飯的婆婆和洛洛表演皮影戲。忽然，馬路對面有一群戴口罩的人出現(xiàn)，并把路封了?！鞍职謰寢屇銈冴P在房間里，是生病要死了嗎？”洛洛見了，哭了起來。

“我們是演員，你和奶奶是觀眾，不能進來呢?！毙苷龂_兒子?！皟鹤?，觀眾不能進化妝間?！壁w潔疼得心尖尖都在顫抖，悄悄朝婆婆使眼色。婆婆忙蹲下身子，對孫子說：“我們不能進去?！薄昂?，騙人！”洛洛撇著嘴，哭著跑開了。

晚上，洛洛哭鬧著找爸媽。爺爺只得讓孫子跟爸媽視頻。聊了很久，洛洛犯困，也不肯關視頻。

此時，熊正國見時間是夜里11點02分，忽然想到武漢火神山醫(yī)院在這天交付使用，他靈機一動，當場給兒子編出火神、雷神勇戰(zhàn)瘟神的故事。

“火神、雷神真的能打贏嗎？”爸爸的故事，給了兒子希望?！拔冶ＷC！”熊正國鄭重點頭，兒子笑了。不一會兒，他在爺爺懷里沉沉睡去。

第三天，洛洛聽說爸媽要表演“火神雷神大戰(zhàn)瘟神”的故事，開心極了。然而，“雷神”造型做到一半，沒材料了?！皟鹤?，開動腦筋啦！”趙潔在視頻里對兒子說。她比畫了下洛洛小手邊的瓜果拼盤?！昂眠郑　甭迓謇鵂敔斈棠?，消滅果盤里的食物。半小時后，花生殼、瓜子殼、果皮等齊齊上線。

因為“雷神”造型是自己磕出來的瓜子殼，爸媽在屋里表演的時候，洛洛在窗戶外用手機錄了下來。他把視頻拿給外公外婆看，老兩口漸感心安。

2月6日，宣城市宣州區(qū)有人被確診，全市拉響警報：封縣、封村、封小區(qū)。一夜之間人心惶惶，更有人在碧桂園城市花園業(yè)主群里號啕大哭。趙潔見了，對丈夫說：“我想把你扮女人的相片發(fā)出來，逗大家開開心?！毙苷龂廊粦省?/p>

幾分鐘后，趙潔把熊正國穿旗袍、涂黑墨水“指甲油”的照片發(fā)在朋友圈里?！皢眩@誰啊，303業(yè)主啊！”“妖孽，哪里逃！”“這妞長得真磕磣！”大家見了，果然注意力轉移了過來。

有了他們這對夫妻做開頭，朋友圈成了“妖魔鬼怪”聚集地。有手殘想玩的，干脆披床單裝得道高僧?！白髂醢?，這都什么玩意！”“成何體統(tǒng)！”年輕人樂此不疲，老人直呼“傷風敗俗”，卻又伸長脖子等新作品。不知不覺，人們心中陰霾漸遠。

更有人評選出“十大雷人”造型榜，熊正國赫然在列。大家玩玩鬧鬧中，疫情已變得不再可怕。

2月12日，張恒突然給熊正國打電話，說知道夫妻倆因他被牽連，很過意不去。他說自己已經隔離期滿，重獲自由，但不能登門道歉，請他們原諒。

2月13日，熊正國和趙潔夫妻倆也隔離期滿，經醫(yī)生檢查都無感染癥狀。

洛洛回到了家里，撲進媽媽的懷里，又哭又笑：“太好了，爸爸媽媽都不用死了！”

趙潔含淚笑道：“兒子，我們終于回到人間了！”

熊正國抱著兒子，讓兒子去親妻子的臉，他也趁機親了一下妻子的臉，笑著說：“還是人間好，人間的飯菜香！”

編輯/陳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