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遙
相比循規(guī)蹈矩的旅行,別具一格的小眾玩法總是更令人記憶深刻,去過越多地方,我就越堅信一點——每個旅行目的地都不僅止于常規(guī)的那幾個面孔。然而,選擇不循規(guī)蹈矩的旅行并不意味著 “誤打誤撞”,每次出發(fā)前做好詳盡的出行功課,看看這次的目的地究竟有哪些別樣的歷史和風土人情,又究竟藏著哪些小眾的好地方和好風景,如此才能收獲與眾不同的旅行體驗。
比如舊稱“錫蘭”的斯里蘭卡,若是既不去大象孤兒院,也不去獅子巖爬山,更不去海邊看高蹺釣魚……那又會是怎樣的一次旅程呢?
斯里蘭卡舊稱“錫蘭”,聞名于世的當然是香氣馥郁的紅茶,午后就著驕陽樹蔭下的涼風,一杯錫蘭紅茶,配上幾塊茶點,將是多么愜意的小時光。
我的斯里蘭卡之旅就將以每個落腳的酒店為引,為自己沏上一壺心靈之茶,再透過這些極具特色的酒店發(fā)掘周邊令人耳目一新的景致。一茶一點搭配起來,或能成就這飄香不止的旅程——
自然之茶
我落腳的第一家酒店哪怕在斯里蘭卡各大風情酒店中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乃是Heritance集團的扛鼎之作,甚至被美國《國家地理雜志》推薦為“世界50家最好酒店”之一——它就是坎達拉馬(Kandalama)遺產(chǎn)酒店。
驅(qū)車到酒店的路途已經(jīng)宛如一場奇遇,而隨著車輛不斷向密林深處開去,柏油路變成土路,再變成機耕小道,人類活動所留下的痕跡逐漸變少,掩映在森林里的猴子和大象漸漸成了主角。
這樣的地方怎么會有酒店?正當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這樣的疑問,忽然,一幢巨大的建筑猝不及防地躍入眼簾,仿佛是山巖上鑿出的洞天福地入口,整個建筑猶抱琵琶般佇立在無數(shù)藤條與爬山虎的茂盛枝葉間,活脫脫一座由綠植建成的童話城堡。
整個酒店因地得名,臥于坎達拉馬湖畔,距離大名鼎鼎的獅子巖也就半小時車程。但它的美妙之處不僅僅在于這絕佳的地理位置,更因為它是斯里蘭卡國寶級建筑大師吉奧佛列·巴瓦(Geoffrey Bawa)的代表作。
坎達拉馬遺產(chǎn)酒店建于1991年,取址于莽莽叢林之中,整棟建筑幾乎都嵌在巖石中,完全依山而起,被巖石和植物包裹的外表渾然天生,仿佛不是人工雕琢。
除了天人合一的“外貌”,這家酒店更是將環(huán)保做到了極致,每一處設計都未曾忽略動物、自然和人的需求,或許這才是坎達拉馬遺產(chǎn)酒店獲獎無數(shù)的緣由所在。
在斯里蘭卡這個離不開空調(diào)的地方,整個酒店卻神奇地通過奇妙的設計,利用山風循環(huán)空氣,讓人一進入酒店就覺得自然涼爽,甚至連周圍的猴群都深愛這里的清涼,經(jīng)常不請自來。
酒店的每個房間都面對坎達拉馬湖,視野開闊。而這里最棒的風景位當屬無邊泳池。把自己泡在這無邊的清涼之中,遙對遠處遺世獨立的獅子巖,當真愜意無比。不過,千萬不要以為這就是你所能見的最美好的景致了,待到夕陽西下,屬于酒店的那頭叫做莫妮卡的小象就會載上某位幸運的客人于林間漫步而行,直到踏進坎達拉馬湖中。此時偌大的湖面上禽鳥歸巢、落日熔金,世界是如此安靜,只有莫妮卡甩起長鼻子玩水的聲響伴著你的思緒悠然飄散開去。
如果說,坎達拉馬遺產(chǎn)酒店這一壺茶讓你意猶未盡,又覺得莫妮卡太過孤單,那完全可以出發(fā)前往附近的雅拉國家公園(Yala National Park)。這里是亞洲唯一的原始野生叢林公園,擁有全亞洲最龐大的野象群,坐在觀賞野獸常用的Safari敞篷觀光吉普里,看著上百頭野象扶老攜幼地穿過草地,晃晃悠悠走進水池,恍惚間總覺得這里和非洲大草原別無二致。
坎達拉馬遺產(chǎn)酒店的建筑師已然離世,但這里的人們卻依然延續(xù)著對自然的敬畏和對自然保護的執(zhí)著。這份對于自然生態(tài)的承諾,才是這個國度中最無價而又最名副其實的珍貴遺產(chǎn)。
傳承之茶
自古以來,地道好茶都出于云霧山間,錫蘭茶也一樣,當年英國人在斯里蘭卡的山區(qū)城市努沃勒埃利耶(NUWARA ELIYA)等地大量開設茶廠,一時間錫蘭紅茶遠銷世界,這些茶廠的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成就了錫蘭茶的盛名。時過境遷,很多茶廠已然廢棄,而那些茶廠建筑居然沒有被時間的洪流毀于一旦,而是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仍舊維持著20世紀初的模樣。Heritance酒店集團將其原有的工業(yè)布局巧妙改造為設施豪華的現(xiàn)代客房;公共空間方面,則保留了大量制茶機械作為內(nèi)部裝飾,在不改變其特征或形狀的基礎上,賦予了建筑新的生命和意義。
前往遺產(chǎn)茶廠酒店(Heritance Tea Factory)會途經(jīng)康提(Kandy),這座小城也值得略略逗留一番,不過這里已經(jīng)被來自各地的旅行者占領得差不多了,難免有些擾攘。若想尋清凈,可再往群山深處行去。去往酒店的沿途一路好風光,穿行于崇山峻嶺之間,如身處云霧繚繞仙境一般,此行的另一家目的地酒店便坐落在此地一處海拔接近兩千米的山頂之上,堪稱斯里蘭卡海拔最高的豪華酒店。
抵達酒店時,天色漸暗,只見山丘上端坐著一座錫灰色的建筑,四四方方,看似并不出彩,但一走進酒店,卻是別有洞天。
在這里,“茶”已經(jīng)作為基因融入整間酒店——從內(nèi)部的裝飾到各個細節(jié),再到門前草坪上的茶葉嫩芽,還有后山的萬頃茶園,都讓人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20世紀初的錫蘭茶廠。
無論是外在設計還是內(nèi)部設施,酒店與古老的茶廠一脈相承。高大的幾何狀鐵架依然在中庭聳立,一架巨大的木質(zhì)風扇掛在高處,攜手地下室的燃氣機,每天定時重現(xiàn)昔日的工作場景,還有充滿英國工業(yè)革命時期風格的老式電梯隨時恭候客人們的光臨……
在消費主義的時代,一般意義上的奢華酒店已經(jīng)難以調(diào)動人們的興奮神經(jīng),但具備歷史底蘊的建筑往往更能契合一場真正的旅行,仿佛選對了入睡的居所,便可用自己的夢境打開這枚奇妙的時間膠囊,從現(xiàn)實的這頭抵達那些時光中的璀璨節(jié)點,探索歷史中的那些起落、繁榮與延續(xù)。
若要為遺產(chǎn)茶廠酒店這壺“茶”配上茶點,當然還是要圍繞“茶”這個關鍵字,于是我索性報名參加了酒店的采茶活動,身著傳統(tǒng)的斯里蘭卡服裝,與眾人一道走進綠油油的茶園。盎然的綠意中點綴著身著紗麗的當?shù)厝耍铇涞哪垩勘凰麄冹`活的雙手輕巧地采下,扔進身上的竹簍,同行的游客最終也會帶著自己的成果,和他們一起制茶,了解杯中茶從前世到今生的一段旅程。
采茶園就在酒店對面的另外一片山丘之上,一番勞作之后,轉(zhuǎn)身回望殖民時期風格的茶廠建筑,這才發(fā)現(xiàn)昨夜看似灰撲撲的房子其實別有特色,整個建筑挺拔有型,外部覆蓋著一層鉛板,因此雖經(jīng)多年風雨,卻依舊保持著簇新的外表。最為有趣的一點在于,遠遠望去,外部的鉛板會隨著天色變幻映射出相應的色彩。好運的我遇上了一個彩霞滿天的傍晚,于是這棟建筑就從白天的鉛灰色逐漸變成了一座泛著紅與粉的半透明般的奇妙夢幻屋。
深吸一口山間清澈的空氣,悠悠飄來的還有遠處新茶制備的香味,此時此刻我才明白,難怪此處會入選英國《泰晤士報》“全球100個最佳度假地”和英國《獨立報》“世界五大最佳工廠酒店”,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神秘之茶
相較于前兩家酒店厚重的歷史感和清新的舒適度,我在斯里蘭卡落腳的第三處酒店則無限接近熱帶叢林的深處,讓人更真切地感受到叢林的原始與神秘。
棕櫚石度假屋酒店(Palmstone Retreat)看似離哈頓基地機場僅25公里,真正驅(qū)車前往時才發(fā)現(xiàn),山林中的道路行進不能按照城市道路的耗時估算。雖然有了前兩家酒店峰回路轉(zhuǎn)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對道阻且長有了充分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有料到會在叢林中行進那么久,仿佛已經(jīng)完全迷失在原始的森林中,只有蜿蜒崎嶇的泥土小徑相伴前行。
這片坐落在基圖爾格勒(Kitulgala)茂密熱帶雨林中的度假屋,像是被文明遺棄在叢林中的孤島,不顯山、不露水,只是隱匿于此。當我們抵達時已近黃昏,只有大堂所在的建筑物被燈火勾勒出隱約的樣貌,每棟房子都是低低矮矮的,水門汀的顏色簡約低調(diào),彼此間互不干擾。直至推開自己屋子的房門,看到一應俱全的現(xiàn)代化設施,這才如夢方醒——在這個周遭原始如初的地方,當真可以一邊享有大自然美景,一邊坐擁舒適而現(xiàn)代化酒店的空間。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就被叢林中的自然之聲喚醒,無數(shù)種鳥在鳴,無數(shù)種蟲在唱,遠處隱隱作響的水聲,人世間的喧囂早就被拋到九霄云外。坐在院子里,我升起了無人機,五分鐘后,我完全驚呆了。就在無人機不斷攀升的過程中,除了身處的這家“孤島”酒店,其余地方盡是綠色的浪濤,酒店完全被淹沒在一片綠色的樹海之中,無邊無際。
就在酒店幾百米外,一條蜿蜒的白練切開了綠緞,那是叢林中的一條河流,伴著不少瀑布和石灘。據(jù)說,在枯水期,石灘上會露出大大小小的天然圓槽,水質(zhì)清冽,可來此選一方悠然的池水躺下,在其中吸納天地精華,好不愜意。到了夏季,水流便會變得湍急,更適合去下游方向嘗試漂流,于是我們一船六人,加上兩名皮膚黝黑的斯里蘭卡船員,從寬闊的河道開啟了漂流之旅。
漸漸地,河道從寬變窄,水流變急,船速變快,名副其實的白水漂流段來了,整船人又驚又喜,大呼小叫而過,一次次有驚無險地沖過淺灘和隘口。一個多小時后,驚險之旅告一段落,河道恢復了溫順的姿態(tài)。熱身后的斯里蘭卡船員一個后空翻,從船舷上縱入河道,半晌才從水里探出頭來,一雙大眼睛忽閃著,濃密卷翹的睫毛上綴滿了水珠。
我們的船隨波而下,沿岸有人正舉行傳統(tǒng)婚禮,我們雙方相互揮手問好,歡樂的問候聲在河道里來回碰撞,唱出最美好的祝愿。
尚浸在水里的船員一手扒著船舷另一只手努力地朝人群揮動,猛然間,我覺得這名斯里蘭卡少年似曾相識。對,他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奇幻漂流的少年派,和那些此行停留過的斯里蘭卡神奇之所一起,伴隨著悠悠茶香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