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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舊之魅

        2020-12-10 03:54:34搖搖
        讀者 2021年1期

        搖搖

        黑白片《費城故事》開頭,富家千金正要和未婚夫去騎馬時,驀然看到他那一身簇新的獵裝,覺得他“簡直像櫥窗里展示的人”,立馬把他撲倒在地,狠狠地弄了許多塵土,這才長舒一口氣:“看,這樣比較好看?!币嗍嬉灾b刻畫人物:他“西裝半新不舊,腕表毫不夸耀……渾身沒有刺目的配件,隨手拈來”;她“去大場面之前,要提前買好衣服穿上幾回,讓人看不出是為了這次出席才專門買的”。半舊而不簇新浮華,才自然熨帖,亦見風(fēng)范和底氣。

        《紅樓夢》里頻頻出現(xiàn)“半舊”。寶玉穿銀紅撒花半舊大襖,寶釵外穿半舊的蜜合色棉襖。在王夫人的正房里,黛玉看到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和坐褥,還有半舊的彈墨椅袱。半舊卻材質(zhì)考究,展露華貴的底子。

        福州三坊七巷有一處幽靜老宅,修舊如舊之后,一群北大人給它起名“半雅堂”。宅院里的一切,都在同名微信群前群主的心中,“堆積起半是記憶半是遺忘、模糊而親切的殘跡,那是他們在牌桌邊或花廳里一起度過的閑暇時光所留下的殘跡,散發(fā)出楊桃樹、百香果和梔子花的芳香”。重返北京,他用漆砂制作的圓珠和40年前北京雕漆廠的剔紅心形吊墜、梭形珠,合成幾款半舊的大漆手串,成為海內(nèi)孤品。新舊參半,是他的“半舊”,他喜歡被好友稱為“半舊群主”。

        在安靜的眼里,她長居的歐洲有著大量的半舊之物。吊燈、地毯、老式家具,無不呈現(xiàn)出有溫度、有氣質(zhì)的古典風(fēng)格,仿佛走進老祖母昔日的愛情中。舊日時光再現(xiàn),往事可以觸摸,老獵槍、老懷表,更讓人感受到歷史的獵獵風(fēng)塵永不逝去。沒有破損和缺頁的舊書,裝幀依然精美,但書角有些地方卷邊了,紙質(zhì)也泛黃了,上面還有讀書人畫的線條、批注的筆記,叫她浮想聯(lián)翩:“那時,天邊的夕陽可曾照亮過書的一角?他感動的淚花可曾滴落在花體英文字母上?”

        半舊之物繚繞回憶,訴說著故事?!蹲窇浰扑耆A》里,外祖母喜歡送人喜氣的、優(yōu)美的、實用的禮物,即便是一把交椅、一套餐具、一根拐杖,她都要去找半舊老物。有時椅子經(jīng)不起收禮者的體重,頃刻散架垮掉,她仍固執(zhí)己見:“太在乎結(jié)實的程度未免鼠目寸光,木器上明明還留有昔日的一點風(fēng)采、一絲笑容、一種美的想象,怎能視而不見?”

        30年的細嫩光鋒羊毫,制成毛筆已然是半舊極品,易五滿心歡喜地買下十幾支,“筆毫根根勁挺而不失柔順,燈光下如羊脂玉般溫潤,細撫又如嬰兒皮膚般嫩滑,輕聞依然有淡淡的羊膻味”。他在被蟲子蛀過的老紙上揮毫,蟲眼和筆墨,似乎都洇染進很久以前那個夏日的皎月流光。他說:“半舊,歷經(jīng)時光打磨,既是物什精華所在,又是情感涅槃之旅。”

        半舊之物閃爍著歲月的光芒,也常被賦予玄妙之思。比如,玄幻小說里,打開上古洞府,各種半舊的靈元兵器、丹爐、秘籍,都在鐵銹和塵垢里露出金光,有厚重感,也充滿魅惑。它們再現(xiàn)人世,幫助主人公踏上開疆辟土、立身揚名的征途。

        (大浪淘沙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20年第43期,劉 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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