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宇

(中國政法大學比較法學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088)

如果存在如下情形，諸如同一個債權人對債務人享有數(shù)個債權，或者債務人對債權人的單個債務中有多個單獨的給付，同時債務人之履行又不足以完全清償所有債務，這些債務又有利息之有無、債務屆期與否、擔保之多寡、債務輕重與否(利率之多寡等情形)等區(qū)別。由于債務本身的區(qū)別而引發(fā)的履行先后與否的區(qū)別對債權人、債務人關系甚巨，即關系到債務人的債務能否獲得清償、訴訟時效是否因清償中斷、債權人的權利是否得到滿足、擔保人是否能夠從擔保關系中解脫出來或因債務人履行之多寡而減輕擔保等，因此，為了避免雙方當事人的推諉扯皮，提高司法效率，法律就需要對此種情況進行必要的安排，此種制度稱為“履行之抵充”，又可稱為“抵充順序條款”。我國立法上之抵充方法有意定抵充(合意抵充、指定抵充)、法定抵充?！吨腥A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規(guī)定了抵充順序規(guī)則，正式將抵充順序制度納入我國民事立法中。民法典之抵充順序條款設置得較為精細，因此，有必要對其進行解釋，以供司法實踐參考適用。

一、規(guī)則之來源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并無與民法典之抵充順序條款相關的明確規(guī)定，因此，存在法律漏洞。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直接來源于2009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以下簡稱“《合同法》解釋(二)”)第二十條：“債務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其對同一債權人所負的數(shù)筆相同種類的全部債務，應當優(yōu)先抵充已到期的債務；幾項債務均到期的，優(yōu)先抵充對債權人缺乏擔?；蛘邠?shù)額最少的債務；擔保數(shù)額相同的，優(yōu)先抵充債務負擔較重的債務；負擔相同的，按照債務到期的先后順序抵充；到期時間相同的，按比例抵充。但是債權人與債務人對清償?shù)膫鶆栈蚯鍍數(shù)殖漤樞蛴屑s定的除外?！泵穹ǖ涞谖灏倭畻l除法條表述上與《合同法》解釋(二)第二十條略有不同外，兩者的規(guī)范內(nèi)容相同，不僅都確定了債的清償?shù)殖漤樞颍⑶宜?guī)定的清償?shù)殖漤樞蚺c其發(fā)生要件均相同，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還確定了當事人的約定也能作為抵充順序的依據(jù)，此種情形是基于民法的私法自治原則。可見，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直接繼承了《合同法》解釋(二)的第二十條。經(jīng)三十多年的發(fā)展，司法解釋是極富中國特色的“法官造法”，司法解釋已完全成為具有規(guī)范的穩(wěn)定的條文式表現(xiàn)形式、創(chuàng)制程序和明確的法律效力的民事規(guī)則形成機制，并成為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之外龐大規(guī)模的一套民事規(guī)范體系。(1)參見朱廣新：《民法典編纂：民事部門法典的統(tǒng)一再法典化》，《比較法研究》，2018年第6期，第181頁。盡管司法解釋的地位模糊，但不可否認的是，司法解釋推動了我國民法部門的發(fā)展，在司法適用中，對案件裁判起到了重要作用。如何合理擷取解釋資源充實各分編內(nèi)容，是擺在民法典編纂者面前的重大議題。(2)參見雷興、薛波：《論司法解釋入民法典分編的方法和步驟》，《甘肅社會科學》，2019年第1期，第108頁。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是民法典編纂采納司法解釋的典型實例，其作用在于以最小的立法成本與現(xiàn)有資源填補《合同法》的立法漏洞，將司法解釋的規(guī)范正式升格為國家立法，實現(xiàn)了抵充制度有法可依。

二、立法之歷史

(一)立法過程稿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合同編》(2017年8月8日民法室室內(nèi)稿)(以下簡稱“《室內(nèi)稿》”)第一百零三條：“一人負擔數(shù)個債務，給付的種類相同，債務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由債務人在清償時指定其抵充的債務。債務人未作指定的，應當優(yōu)先抵充已到期的債務；幾項債務均到期的，優(yōu)先抵充對債權人缺乏擔?；驌?shù)額最少的債務；擔保數(shù)額相同的，優(yōu)先抵充債務負擔較重的債務；負擔相同的，按照債務到期的先后順序抵充；到期時間相同的，按比例抵充?！?2018年8月17日發(fā)布的《民法典各分編(草案)》(第一次審議稿)(以下簡稱“《一審稿》”)第三百五十條：“債務人對同一債權人負擔的數(shù)個債務種類相同，債務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由債務人在清償時指定其履行的債務。債務人未作指定的，應當優(yōu)先履行已到期的債務；幾項債務均到期的，優(yōu)先履行對債權人缺乏擔?；蛘邠Ｗ钌俚膫鶆?；擔保數(shù)額相同的，優(yōu)先履行債務負擔較重的債務；負擔相同的，按照債務到期的先后順序履行；到期時間相同的，按照債務比例履行。”與《民法典各分編(草案)》第三百五十條相比，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增加了“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反映了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優(yōu)先尊重雙方當事人的意思自由，即當事人對債權債務關系作出的安排。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相較于前法，增加了當事人約定之情形，最早可追溯至2018年12月17日發(fā)布的《民法典合同編(草案)》(第二次審議稿)(以下簡稱“《二審稿》”)第三百五十條：“債務人對同一債權人負擔的數(shù)個債務種類相同，債務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由債務人在清償時指定其履行的債務。債務人未作指定的，應當優(yōu)先履行已到期的債務；幾項債務均到期的，優(yōu)先履行對債權人缺乏擔保或者擔保最少的債務；擔保數(shù)額相同的，優(yōu)先履行債務負擔較重的債務；負擔相同的，按照債務到期的先后順序履行；到期時間相同的，按比例履行?！睏l文演化到這里，可以說，清償?shù)殖漤樞驐l款已經(jīng)基本定型，與當前之規(guī)定并無不同。2019年12月16日發(fā)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草案)》(以下簡稱“《民法典(草案)》”)第五百六十條承繼了《二審稿》第三百五十條之規(guī)定，同時在法定抵充順序要件中，增加了“無擔保”，該條更加周延，填補了漏洞。從條文演化史可以看出，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不僅填補了《合同法》的立法漏洞，關注到了法定抵充，對抵充順序作出了法定安排；同時還強調(diào)了意定抵充的重要性，尊重雙方當事人對債務抵充順序所作的約定，反映了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的邏輯嚴密性與內(nèi)容嚴謹性。

(二)主要建議稿

中國社會科學院發(fā)布的《中國民法典草案建議稿附理由》(以下簡稱“《社科院建議稿》”)第八百四十二條規(guī)定了約定抵充：“一人負擔數(shù)宗債務，而給付的種類相同的，如清償人提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額時，由清償人在清償時確定其抵充的債務?！?/p>

《社科院建議稿》第八百四十三條規(guī)定了法定抵充：“清償人未作前條的指定的，依下列規(guī)定決定其抵充的債務：(一)先抵充已屆清償期的債務；(二)債務均已屆滿清償期或者未屆清償期的，先抵充無擔保或擔保最少的債務；擔保相等的，先抵充債務人因清償而獲益最多的債務；獲益相等的，先抵充最先到期的債務；(三)債務人因清償而獲益相等，且清償期均相同的，各按比例抵充其一部分?！?3)梁慧星主編：《中國民法典草案建議稿附理由：債權總則編》，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287，288-289頁。

中國人民大學發(fā)布的《中國民法典學者建議稿及立法理由》(以下簡稱“《人民大學建議稿》”)第一千二百五十一條規(guī)定了利息、本金的抵充：“同一債務人對同一債權人負擔數(shù)宗債務，而給付的種類相同的，如清償人提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額，由清償人在清償時指定其抵充的債務，但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清償人在清償時指定其抵充的債務時，利息與本金并存的，應當先抵充利息，后抵充本金費用與利息、本金并存的，首先抵充費用?！?/p>

《人民大學建議稿》第一千二百五十二條補充規(guī)定了指定抵充與法定抵充順序：“如果當事人未作特別約定而清償人未予指定的，抵充應依下列順序進行：(一)如果到期的債務和未到期的債務并存，應當先抵充已屆清償期的債務。(二)債務均已屆清償期或者均為屆清償期的，先抵充無擔保或擔保最少的債務；擔保相等或均無擔保的，先抵充債務人因清償而獲益最多的債務；獲益相等的，先抵充最先到期的債務。(三)債務人因清償而獲益相等，且清償期均相同的，各按比例抵充其一部分?！?4)王利明主編：《中國民法典學者建議稿及立法理由 債法總則編·合同編》，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156，158頁。

從立法技術上看，兩部學界建議稿都采用了區(qū)分規(guī)定“意定抵充”與“法定抵充”的立法技術，取代了合并規(guī)定。《人民大學建議稿》第一千二百五十一條是第一千二百五十條的補充，旨在補充當事人之間不存在抵充約定，且債務人在清償時沒有進行指定時，從而適用法定抵充順序。(5)同上，第158頁?？梢?，分條規(guī)定的思路是將“意定抵充”作為基本情形予以規(guī)定，同時專設“法定抵充”條款作為補充規(guī)定。當事人可基于“意思自由”原則與“法無禁止即可為”原則約定抵充之事項，因此，專款規(guī)定“意定抵充”情形確無必要，只需在“法定抵充”條款中加入“法定抵充”之適用前提即可，即當事人無約定。

三、規(guī)則之目的

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是關于債的清償?shù)殖漤樞虻囊?guī)定，亦是民法典第五百五十七條“債權債務關系終止”中“合同已經(jīng)履行”的具體規(guī)定，旨在規(guī)范履行行為的清償順序。數(shù)宗債務之內(nèi)有附利息者，有附條件未附條件者，有擔保者，有不附利息者，有無擔保者，究應抵充何宗債務使其消滅，于當事人發(fā)生種種利害關系，故民法規(guī)定其要件及方法。(6)參見史尚寬：《債法總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792頁。一方面，債的清償?shù)殖漤樞騿栴}一直以來困擾著我國的司法審判?！逗贤ā穼η鍍?shù)殖渲贫葲]有明確規(guī)定，這使得當人民法院遇到一個債務人對一個債權人負數(shù)筆同種類債務時，在沒有約定的情形并且在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時，如何決定清償順序處于無法可依的狀態(tài)。(7)參見沈德詠、奚曉明主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理解與適用》，人民法院出版社2009年版，第153-154頁。從體系上看，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旨在填補立法疏于規(guī)定清償?shù)殖漤樞虻穆┒?，做到司法裁判有法可依，實現(xiàn)民法典立法的科學性與嚴謹性。另一方面，從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內(nèi)部看，該條系當事人未作抵充順序約定時，為鼓勵交易以及保障雙方當事人權利義務公平合理，對抵充順序所作的法定補充性規(guī)定。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在兩個層面對當事人未約定債務抵充順序進行了補充規(guī)定：第一層面，若雙方當事人未作抵充約定，由債務人指定清償債務的抵償順序；第二層面，若債務人未指定清償順序；應依據(jù)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的法定抵充順序。

四、清償?shù)殖渲?guī)范構成

清償?shù)殖?，是指對同一債權人債務人負擔同種類數(shù)宗債務，而債務人不足以履行清償全部債務時，確定該履行抵充某宗或幾宗債務的現(xiàn)象。(8)參見崔建遠主編：《合同法》(第六版)，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213頁；史尚寬：《債法總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792頁。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適用的范圍是債務人對同一債權人負擔的數(shù)宗同種類債務，債務人的履行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時，確定數(shù)宗債務的抵充順序。

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規(guī)范內(nèi)容包含了意定抵充(又可分為合意抵充、指定抵充)以及法定抵充，合意抵充、指定抵充以及法定抵充三者的內(nèi)在邏輯是當事人在抵充順序中的意思自由程度逐漸減弱，即從任意性條款到強行性條款，法律的補充性越來越強。根據(jù)當事人的意思決定的抵充為意定抵充，其可分為指定抵充與合意抵充。根據(jù)當事人的合意決定的抵充為合意抵充，還可以稱為合同抵充；即使當事人的約定與法律的規(guī)定不同，也可以有效。指定抵充是指一方當事人指定的抵充，在原則上抵充指定權歸屬于債務履行人，在不為指定時，債務履行人可視為對抵充指定權的放棄，應適用法定抵充的順序。法定抵充即由法律規(guī)定的抵充，意在補充當事人意思之不備。換言之，僅在當事人意定抵充欠缺的場合適用。(9)參見韓世遠：《合同法總論》(第四版)，法律出版社2018年版，第728頁。

(一)數(shù)個債務種類應相同

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表述的“債務人對同一債權人負擔的數(shù)項債務種類相同”中，所謂“債務種類相同”指擬發(fā)生抵充的各宗債務之標的種類應當相同。除標的種類相同外，標的性質(zhì)還應當相同，亦可稱為標的的質(zhì)量相同，如債務人與債權人之間有數(shù)宗交付一等級大米，若債務人交付二等級大米就不能發(fā)生抵充的法律效果。但需要特別指出的是，若雙方當事人對抵充不同種類不同性質(zhì)的債務作抵充之約定，應認為雙方當事人已對清償?shù)殖錁说淖髁颂娲s定，基于意思自由原則，法律應允許之，若涉及“以物抵債”等情形，具體適用相關條款。

(二)意定抵充

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規(guī)定的“債務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由債務人在清償時指定其履行的債務?！币?guī)定的是意定抵充，即指定抵充與合意抵充。合意抵充具有適用上的優(yōu)先性,在當事人約定無效或未約定抵充時，才適用法定抵充或指定抵充。(10)參見黃文煌：《清償?shù)殖涮轿ⅰㄡ孾2009]5號第20條和第21條評析》，《中外法學》，2015年第4期，第997頁。合意抵充是不要式、諾成合同，法律不應限制合意抵充的順序等實際內(nèi)容，合意抵充基于雙方當事人意思自由而對債權債務關系作出安排，即便與法定抵充順序相沖突，但只要符合合同成立與一般生效要件，即可產(chǎn)生合意抵充的法律效果。“債務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可反面解釋為“當事人沒有約定的，債務人的給付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在清償時由債務人指定其履行債務”，因此，雙方當事人合意抵充的時間應在債務人履行債務之前，若雙方當事人在債務人履行債務之前尚未完成合意抵充，債務人履行債務之后或正在履行時，就不構成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規(guī)定的“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即沒有約定，產(chǎn)生的法律效果即是債務人指定抵充。

“由債務人在清償時指定其履行的債務”是對指定抵充的規(guī)定，意即債務人的指定抵充權僅在清償時行使，只要債務人在清償債務時指定了清償某宗債務，且不需經(jīng)過債權人同意，就能產(chǎn)生該宗債務完整地、或部分地獲得清償?shù)姆尚Ч?，因此，指定抵充權是形成權；并且，指定抵充之情形也構成了選擇之債，其選擇權在債務人。指定抵充是需受領的意思表示，同時清償?shù)殖涫遣灰椒尚袨?，可以明示或默示形式為之。若存在向第三人履行之情形，應當由債務人向第三人或債權人作出?11)參見曲佳、翟云嶺：《論清償?shù)殖洹罚斗煽茖W(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4年第3期，第82頁。雖指定抵充是基于意思自由，是約定抵充缺位的補充，但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債權人的意思表示自由，如此安排不僅是對當事人未約定的補充，還保護了債務人的利益。盡管賦予了債務人指定權，但債務人的指定權原則上只能決定清償某種債務，應受到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一條的限制，換言之，清償人即使指定抵充，仍應先抵充費用，次充利息，再充原本。此限制僅針對債務人單方面，若債權人決定不適用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一條之限制，債權人同意以其他順序清償，亦無不可。(12)參見陳自強：《契約之內(nèi)容與消滅》，元照出版有限公司2018年版，第340頁。債務人的抵充指定權將由于債務人在清償債務之時未作指定而歸于消滅，此種情況下，就應依據(jù)法定抵充順序處理當事人之間的抵充順序問題。

(三)法定抵充

民法典第五百六十條后半段規(guī)定的是法定抵充，是該條規(guī)定的三種抵充類型中當事人意思自由空間最小的一種抵充類型，這是由于法定抵充的功能在于補充雙方當事人疏于合意抵充與指定抵充，法律直接規(guī)定抵充順序。雙方當事人在清償前尚未合意抵充，才由法定抵充發(fā)揮其補充功能。從立法理由分析，法定抵充的順序反映了債權人優(yōu)先、兼顧債務人利益的原則，如果不以法定順序規(guī)定抵充，而使債務人任意抵充，債權人的實體權利很容易受到侵害。此外，法定抵充還反映了鼓勵交易的精神，以盡快了結雙方當事人債權債務關系。

1.“債務人未作指定的，應當優(yōu)先履行已經(jīng)到期的債務”。債務人不為指定或未指定抵充順序的，視為債務人放棄指定權，產(chǎn)生法定抵充的法律效果，法定抵充的第一順位是“已到期的債務”。如果某宗債務尚未到期，不能因債務人部分清償某宗債務，從而推定債務人放棄履行的期限利益，因此，優(yōu)先清償已經(jīng)屆期的債務自不待言。已經(jīng)屆期的債務應當優(yōu)先受到抵充之規(guī)定旨在保護債權人的時效利益，一方面，在訴訟時效尚未屆滿時，若抵充不足以清償所有債務，則抵充產(chǎn)生的清償?shù)姆尚Ч窃V訟時效重新起算；另一方面，若訴訟時效已經(jīng)屆滿，抵充同樣產(chǎn)生清償?shù)姆尚Ч?，從而訴訟時效重新起算。

2.“數(shù)項債務均到期的，優(yōu)先履行對債權人缺乏擔?；蛘邠Ｗ钌俚膫鶆铡薄７ǘǖ殖涞牡诙樜皇窃跀?shù)項債務均到期的情況下，因為擔保最少的或缺乏擔保的債務應當優(yōu)先獲得抵充。第二順位之情形是偏重于保護債權人的利益，無擔?；驌Ｗ钌俚膫鶆盏穆男锌赡苄暂^有擔保債務低，實現(xiàn)債權的方式也比較單一。所謂擔保最少指擔保金額的最少，也可以指擔保的實現(xiàn)方式具有較大的障礙，例如，抵押的汽車由于抵押人的原因泡水，其交換價值銳減，或者保證人的償付能力急劇降低，有不能履行保證責任的危險。

3.“均無擔?；驌Ｏ嗟鹊?，優(yōu)先履行債務負擔較重的債務”。法定抵充的第三順位是在數(shù)宗債務擔保數(shù)額相同之情形，應優(yōu)先履行債務負擔較重的債務。此種情形旨在保護債務人的利益。判定債務的負擔輕重以及債務因清償給債務人帶來的獲益多寡，存在非經(jīng)濟性標準和經(jīng)濟性標準。(13)參見黃文煌：《清償?shù)殖涮轿ⅰㄡ孾2009]5號第20條和第21條評析》，《中外法學》，2015年第4期，第996頁。非經(jīng)濟性指法律義務，即若不履行債務將會受到民事責任以外的法律責任，例如，某甲欠銀行較大數(shù)額信用卡債務，若不優(yōu)先抵充該筆債務，將面臨刑事處罰，因此，刑事責任可認為是債務負擔較重的債務。再如，連帶債務較單純債務優(yōu)先、票據(jù)債務較通常債務優(yōu)先。(14)參見史尚寬：《債法總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797頁。在經(jīng)濟性標準方面，高利息的債務相較于低利息的債務、低利息的債務相比于無利息的債務負擔較重，有違約金的債務相較于無違約金的債務負擔較重，從立法精神看，優(yōu)先清償負擔較重的債務能夠減輕債務人負擔。(15)參見王利明：《合同法研究》第二卷(修訂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76頁。但是具體案例中，應當由裁判者基于經(jīng)濟性標準方面以及綜合評判具體案件事實，從而準確地認定何者情形為債務較重。

4.“負擔相同的，按照債務到期的先后順序履行”。此種情形旨在保護債權人的時效利益，盡可能使較早的債務獲得清償，了結債務關系。

5.“到期時間相同的，按照債務比例履行”。法定抵充的第五順位是在數(shù)宗債務到期時間相同之情形下，按照債務比例履行。此種情形是基于公平原則而設置的，反映了兜底性，按照債務比例履行也符合民法上的基本原理。由于每種順位均是以前一順位的條件為其成立要件，因此，若數(shù)宗債務同時符合上述四種順位，且到期時間又相同的，此種情形下，各債務實際上是平等的，就如同破產(chǎn)債權中的一般債權。若仍優(yōu)先抵充某種債務，反而會造成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