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峰巒
在城里做生意的父親偶然發(fā)現(xiàn),13 歲的兒子有了文身,盛怒之下把兒子訓了一頓。孰料,叛逆的兒子每被父親“修理”一次,身上就多一處文身,并導致學校對他做出退學的處理決定……
2019年8月18日,在北京做五金生意的李軍和愛人沉浸在喜悅之中。當天是兒子小濤的13 歲生日,兒子正從鄉(xiāng)下趕來和他們團聚。
上午11 點,小濤順利到達,生日宴準時開始。飯桌上,李軍和愛人搶著給小濤夾菜。到了吹蠟燭環(huán)節(jié),小濤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愿。李軍發(fā)現(xiàn)兒子左手無名指好像戴了一枚戒指。待兒子吹滅蠟燭,李軍試探著問:“兒子,誰給你買的戒指?多少錢?”小濤支支吾吾道:“我沒買戒指?!崩钴娪謫枺骸皼]買戒指你手上戴的是什么?”在李軍逼問下,小濤終于說出了實情:“這不是戒指,是文身。”
李軍難以置信:一向老實的兒子怎么會去文身呢?他把小濤拽到一邊,怒不可遏地說:“這個假期什么都不要做了,先把這個文身洗掉,要是洗不掉,我就把你這根指頭剁下來!”
看著生氣的父親,小濤臉漲得通紅,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他猛地把上衣撕開,聲嘶力竭地吼道:“來呀,你剁啊,連這兒也一起剁下來吧!”只見小濤胸前文了個面目猙獰的龍頭。李軍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后,一把掀翻了桌子。李軍的愛人把小濤拽進里屋,讓他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當天晚上,李軍和愛人失眠了。小濤兩歲時,他們兩口子進城打工,把兒子留給鄉(xiāng)下父母照看。經(jīng)過多年打拼,他們在北京站穩(wěn)了腳跟,生意越做越大,本來計劃暑假陪小濤好好玩一玩,再想辦法把他轉(zhuǎn)到城里上學,沒想到兒子的文身徹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第二天一早,李軍還在睡夢中,就聽愛人在外面驚慌失措地喊:“李軍,兒子不見了!”李軍從床上爬起來,鞋子都沒穿就跑了出去,只見兒子的臥室房門大開,人卻不見了。李軍趕緊撥打小濤的手機,卻關機了。
李軍夫婦找遍了附近的網(wǎng)吧、游戲廳、超市、公園,都沒見到兒子的身影。就在這時,李軍的手機響了,是父親打來的。他一接通,就傳來父親的吼聲:“你把小濤怎么了?孩子回到家就哭,問他什么也不說!”
孩子總算有了消息,李軍夫婦來不及多想,驅(qū)車就往老家趕?;氐嚼霞遥钴姺驄D勸小濤和他們一起回北京,可小濤就是不答應。李軍忍不住又發(fā)火了:“不去拉倒,在家里把文身給洗掉,下次再讓我看到你的文身,看我怎么收拾你!”
回北京的第4 天,李軍正在店里忙碌,父親又打來電話。李軍接通電話的第一句就問:“爸,小濤的文身洗掉沒有?”父親焦急地說:“小濤以前的文身沒有洗掉,后背又多了一處文身,怪嚇人的?!甭牳赣H這樣說,李軍叫上愛人,再次開車回了老家。
一進門,李軍看見小濤和爺爺奶奶正在院子里吃飯。他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把小濤按在地上,用鞋底狠狠抽打,一邊打一邊罵:“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去文身!”李軍打累了,氣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小濤從地上爬起來,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房間,并把門狠狠地關上了。
這次回老家,李軍夫婦沒有急著回北京,特意在家多住了些時間,他們想看看小濤到底和誰交往,在哪兒做的文身。在家那段時間,李軍發(fā)現(xiàn),小濤很乖,吃完飯就回自己的房間,很少出門。李軍有些欣慰,但愿兒子能知錯,洗文身的事慢慢來,思想轉(zhuǎn)變需要一個過程。
沒想到,小濤這邊安撫住了,可城里的生意受到了影響,一些老顧客已經(jīng)有意見了。李軍夫婦只好趕回北京打理生意。然而,李軍和妻子回北京沒幾天,父親就打來電話,說小濤又跑出去文身了,這次竟然文到了胳膊上。
兒子的文身徹底打亂了李軍夫婦的生活,他們面臨著抉擇:這邊城里的生意已經(jīng)走上正軌,放棄了實在可惜;那邊小濤進入青春期,叛逆心理很重,剛上初中就開始文身,會不會染上其他毛病呢?思前想后,李軍夫婦決定:放棄城里的生意,搬回鎮(zhèn)上生活,對小濤嚴加看管。
小濤開學后,李軍夫婦搬回老家鎮(zhèn)上生活。小濤并沒表現(xiàn)出多高興,除了吃飯睡覺很少待在家里,和父母的交流也少得可憐。李軍不明白,兒子到底在跟誰交往?他身上的文身又是誰給他文的?李軍決定一探究竟。
一個周六的上午,小濤前腳出門,李軍后腳就跟了出去,看著兒子進了一家臺球室。他悄悄跟了過去,從門縫里看到,小濤和幾個小青年勾肩搭背,親熱地聊著什么。那幾個小青年無一例外都有文身,有的還染了頭發(fā)。李軍生氣地踹開房門沖了進去。小濤一看是父親,扭頭就跑。那幾個青年一看情形不對,立刻一哄而散。
隨后,李軍打聽到,小濤的文身是在鎮(zhèn)上一個叫阿德的人開的文身店里做的,他決定找阿德聊聊。找到阿德,李軍開門見山亮明了身份:“你不知道小濤才13 歲啊,他還是個孩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以后別給小濤文身了,要不然我跟你沒完!”阿德反駁道:“文身店又不是只有我一家,你在我這兒耍什么威風,先管好你兒子吧!”
為了不讓小濤繼續(xù)文身,李軍夫婦想盡了辦法。但處于青春叛逆期的小濤根本不理會父親的責罵和母親的嘮叨,繼續(xù)文身。他的文身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上半身一半的面積。李軍還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小濤每挨一次打后,身上就會多一處文身。
2019年11月初,李軍接到學校的通知,建議小濤休學,理由是小濤的文身影響了校容校貌,對其他學生有不良影響。學校的這個決定讓李軍焦躁不安,他求學校再給小濤一個機會。學校建議他帶孩子清洗文身后再復課,或者給小濤辦轉(zhuǎn)學。
為了兒子上學的事情,李軍在外面多方奔走,卻毫無進展。那天晚上快10 點了,李軍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粗輰W后無所事事的兒子,又想起城里不得不放棄的生意,他忍不住號啕大哭,妻子也在旁邊抹眼淚。李軍邊哭邊對小濤說:“你長大了,以后我們不管你了,想管也管不了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p>
看著哭泣的父母,平日桀驁不馴的小濤先是一愣,接著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小濤抬起頭來小聲說,他同意把文身洗掉,保證以后不再文身了。李軍沒想到兒子的思想轉(zhuǎn)變得這么快,激動得緊緊抱住了兒子。
小濤為何要文身?跟誰學的?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文身的?面對父母一系列的疑問,小濤流著淚說出了實情。
小濤說,在他懂事的時候,最渴望的就是爸媽的陪伴,但是爸媽每次都說要打工掙錢,讓他在家好好聽爺爺奶奶的話。上初中后,他結(jié)交了一幫社會上的朋友,感覺和他們在一起特別開心。一天,朋友把他介紹給了開文身店的阿德,阿德勸小濤也做個文身。剛開始小濤害怕父母知道了責備他,但看到朋友們身上都有文身,于是讓阿德在他胸口上文了一個龍頭圖案。第一次文身又麻又痛,但他覺得自己的文身很酷。阿德不但給他的文身費用優(yōu)惠,還免費在他手上文了一枚戒指。讓他沒想到的是,文身很快就被爸爸發(fā)現(xiàn),而且爸爸的反應那么大。
剛開始,小濤文身是出于好奇,趕時髦,但父親的暴力行為讓他有了逆反心理,不但不去洗文身,還主動找阿德繼續(xù)文身。爸爸知道他有新文身后狠狠打了他,為了報復爸爸,小濤每挨一次打,就去做一次文身??吹礁改敢驗樽约何纳硗纯嗟谋砬?,他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讓他沒想到的是,父母為了讓他洗掉文身,竟然放棄了城里的生意;為了讓他復學,求爺爺告奶奶,四處奔走,看來父母還是在乎自己的。爸爸在他面前大哭,深深刺痛了他。最終,他決定洗掉文身,和以前那幫朋友徹底決裂。
13年了,這是李軍第一次和兒子面對面談心。讓他震驚的是,在他眼里不懂事的兒子,內(nèi)心竟有那么多的想法,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要不是兒子文身,他還會像過去一樣只知道埋頭掙錢,只知道用拳頭教育孩子,從而忽略了孩子的感受。
當天,李軍就領著小濤去醫(yī)院清洗文身。手術臺上,小濤痛苦地喊叫著。經(jīng)濟上的付出李軍夫婦能接受,但兒子清洗文身遭受的痛苦讓他們心如刀絞。李軍想到了給小濤文身的阿德,他明知道小濤是個孩子,要是小濤文身的時候他能拒絕,哪怕是告訴家長一聲,又怎么會有今天這個局面?
2020年6月2日,李軍夫婦將文身店老板阿德告上法庭,訴稱阿德未經(jīng)監(jiān)護人同意就給小濤文身,侵害了小濤的身體權,要求阿德退還文身費2000 元,賠償醫(yī)療費1 萬元和精神損害費5 萬元。
7月28日,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法庭上,阿德辯稱,小濤是自愿到他店里文身的,法律上也沒有哪一條哪一款規(guī)定禁止未成年人文身。他開文身店,來的都是客,送上門的生意不能不做。
法院經(jīng)過審理認為,小濤文身時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文身應該由他的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經(jīng)過他的法定代理人同意。阿德對小濤實施文身的行為沒有經(jīng)過小濤父母的同意,并且在小濤父母明確表示反對的情況下,仍然對小濤實施了新的文身,不僅侵害了小濤的身體權,也給小濤的學業(yè)造成了較大影響,侵害了小濤的民事權利,應當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最終法院判決:阿德返還小濤2000 元文身費用,并賠償醫(yī)療費等費用5000 元,同時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1.5 萬元。
官司打贏了,李軍夫婦卻高興不起來,小濤身上有多處文身,徹底清洗掉需要很長時間,不僅要花費大筆的清洗費用,還會對小濤的心理造成難以消除的陰影。
目前國內(nèi)對是否可以給未成年人文身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但是眾所周知,如果文身超過一定面積,會在參軍、公務員等特殊崗位招錄體檢時無法通過,對將來的從業(yè)是有影響的。
對于文身店表示自己無權查看顧客身份證件的問題,律師說:“文身屬于美容服務行業(yè),店家有權選擇自己為什么樣的人服務。文身店為堅持不給未成年人文身的原則,要求查看顧客的身份證件是合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