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寶華
初冬,太陽升上山崗,通向深山密林的小徑上,走來一頭健壯的母豬。
“丁梅花,母豬回來了!”趙大剛扯著嗓子喊,他的獨眼射出喜悅的光。
丁梅花一瘸一拐地從屋里出來,她的左腿因患過小兒麻痹癥而短了一截,走路不大利索。
夫妻倆家住秦嶺北麓白龍鎮(zhèn)蔣家村,出后門不遠,就是莽莽蒼蒼的秦嶺。
夫妻倆都身有殘疾,好在都勤勞肯干,日子過得不孬。養(yǎng)母豬產(chǎn)豬崽賣錢,是家里一筆不少的收入。
昨天,趙大剛趕著母豬去鎮(zhèn)上種豬站配種,回來后忘了關嚴豬圈,丁梅花晚飯后去喂豬時,發(fā)現(xiàn)母豬走失了,兩人找了大半宿,毫無頭緒,村民們都認為母豬進山被狼吃了,夫妻倆十分難過。
真沒想到,趙大剛清早出去挑水,卻發(fā)現(xiàn)母豬回來了,夫妻倆喜出望外,將母豬趕進圈后,小心喂養(yǎng)。
母豬懷孕近四個月,一窩產(chǎn)下12只豬崽,只只健康。趙大剛和丁梅花發(fā)現(xiàn)其中一只豬崽很特別,身上有條紋,兩只眼眼皮的斑紋更多,兩人就給它取名“花眼”。
過年后,豬崽漸漸長大,丁梅花發(fā)現(xiàn)花眼特別頑皮,常常沒來由地橫沖直撞,弄得其他豬崽不得安生。她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了趙大剛,趙大剛說:“那還不簡單?豬崽可以斷奶了,把它關到羊圈里不就行了?”
丁梅花想想不錯,便把它關進羊圈。
這天晚上,丁梅花聽到羊圈里傳出羊的驚叫聲,她一瘸一拐地走到羊圈一看,又好氣又好笑,原來花眼不好好睡覺,卻追著羊撞。長得高高大大的羊,被它撞得踉踉蹌蹌,連連躲閃,在角落里擠作一堆。丁梅花沒辦法,只好叫來趙大剛,把花眼關進牛圈里面,面對龐然大物的老牛,花眼沒轍了,終于安生下來。
過了一個月,趙大剛決定捉豬崽到集市上賣,他把11只豬崽順利地捉進了豬籠里,到牛圈捉花眼時,剛抓住它的后腿,沒想到它回頭張口就咬。趙大剛急忙放手,直起身一腳踢去,花眼卻靈巧地一閃身,躲開了。
丁梅花在圈門外看見了,便說:“不賣花眼也行,養(yǎng)著過年殺了吃肉吧。”趙大剛點點頭,去賣其他豬崽了。
過了八個月,花眼長得膘肥體壯,皮毛光亮,更奇的是嘴里長出兩枚獠牙,雖然只有半寸長,但加上它身上的條紋,看著就是一頭野豬。
趙大剛和丁梅花想起那次母豬的出走,兩人認為花眼一定是野豬的后代。
花眼的野性漸漸顯露,總是不愿待在圈里,動不動就跳出圈,在外游蕩,直到吃飯時間才回來。
這天傍晚,趙大剛和丁梅花干完農(nóng)活回來,剛走到家門口,便聽見鄰居趙玉媳婦的罵聲和她兒子小豆芽的哭聲。
丁梅花過去一看,原來小豆芽貪玩,見到花眼,便跑過去騎它,花眼哪里會讓他騎?緊跑幾步,屁股一顛,小豆芽就摔了下來,幸好沒什么大礙。趙玉媳婦只是罵兒子頑皮,倒也沒責怪花眼。
丁梅花卻覺得花眼整天在外面晃蕩,保不準哪天就闖禍,眼看再過兩個月就過年了,她就與趙大剛商議,決定早點殺豬,趙大剛想想也對,便一口應承。
次日,趙大剛拾掇好殺豬桶、殺豬凳,去請了本村殺豬匠,還邀約了幾個后生幫忙。
怪事發(fā)生了,當他們準備好一切,打開牛圈門時,圈里除了老牛,卻沒有花眼的影子。
更怪的是,從此花眼仿佛人間蒸發(fā),再沒有人見過它,鄉(xiāng)鄰們都說花眼本來就是野豬,如今回山林去了。
趙大剛和丁梅花除了大呼倒霉,卻也無計可施。
次年春暖花開,趙大剛上山采草藥,想多采點,越走越遠,不知不覺進了深山老林,當他采滿背簍,想回家時,才發(fā)現(xiàn)迷路了。他慌不擇路,東闖西闖,離家越來越遠,眼見天色暗下來了,遠處傳來狼嚎聲,他更加害怕,心里念著千萬別遇到狼。
真是怕鬼有鬼,他剛轉過山嘴,猛見前面兩點火星向自己迎來,朦朧的月光下,那分明是一頭餓狼。趙大剛頭皮發(fā)麻,雙腿打顫,連連后退。
餓狼騰空躍起,猛撲過來。便在此時,身旁一個黑影斜刺里躍過來,“砰”的一聲撞在餓狼身上,隨即狼嚎豬吼,咬在一起。趙大剛聽出那正是花眼的聲音。
花眼雖然強壯,畢竟不是餓狼的對手,不久便被餓狼咬住脖子,但它不退反進,推著惡狼一步步向懸崖邊走去。餓狼想松口后跳,但已經(jīng)遲了,“刺啦”一聲,花眼和餓狼一起滾下了懸崖。
趙大剛心頭鹿撞,摸摸額頭,滿是冷汗,感覺自己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他再也不敢亂闖,看看左側山壁有個山洞,僅可容身,立即鉆了進去,抱著雙腿,盼望天亮。
次日,太陽升上山崗,丁梅花找上山來了。夫妻倆劫后余生,喜極而泣,趙大剛把夜里遇到花眼舍命相救的事告訴了妻子。他“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說:“花眼舍命救我,我卻差點殺了它,真是枉自為人?!?/p>
二人相攜,繞道走到懸崖下,找到花眼尸身,用藥鋤挖了個坑,把它好好安葬了,還搬石塊立了個無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