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70年代,人文社科領域發(fā)生了一次影響深遠的空間轉向。作為這一轉向的主要推進者,亨利·列斐伏爾認為,空間是資本主義條件下社會關系的重要一環(huán), 在歷史發(fā)展中產生, 并隨歷史的演變而重新結構和轉化。[1]空間的生產,與西方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以及與之相伴的現(xiàn)代化進程密切相關。而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也依托于媒介的現(xiàn)代性空間生產。
《科學畫報》作為具有87年歷史的科普畫報,以科學普及為宗旨,通過內容選擇、欄目設置、讀編往來等具體措施,向中國民眾介紹科學知識,持續(xù)開展現(xiàn)代性的空間生產。這個空間與科學家、受眾關聯(lián)密切,空間內部也隨著歷史的演進而不斷裂變、重構。
“現(xiàn)代性(Modernity)”是指一種與現(xiàn)實相聯(lián)系的思想態(tài)度,是對現(xiàn)代社會的現(xiàn)代化發(fā)展狀態(tài)及其后果的一種理論表述,是以“理性”和“人的主體性”為主要內容和核心準則的概念。[2]而中國的科學傳播,就起源于對國家現(xiàn)代化的追求和對科學理性的推崇。
探究中國語境下的科學傳播,需要從科學本身談起。現(xiàn)代意義上的“科學”概念引入中國,經歷了從被誤解、遭受偏見到獲得“無上尊嚴”的戲劇化過程。作為英文“science”的譯語,“科學”一詞經康有為之手,由日本引進到中國時[3],并沒有受到應有的禮遇。反而,科學被視為是形而下之的藝或器,是實業(yè)、實用,甚至被認為將使富者愈富,貧者愈貧,鬧得社會不得安寧[4]。后來,隨著1915年新文化運動的興起,“科學”作為新文化運動高舉的兩面大旗之一,“新文化”的核心內容,獲得了一種“價值本體”的地位[5]。也正是在1915年10月,中國最早的現(xiàn)代科學學術團體、《科學畫報》的創(chuàng)辦機構——“中國科學社”誕生了。范鐵權認為,1923年,科玄論戰(zhàn)中科學派大獲全勝,推進了科學的神圣化,助長了中國的唯科學主義[6]。自此,科學在中國“無上尊嚴”的地位正式確立[7]。
回顧這一過程,科學在中國地位變化速度之快,所獲地位之高,所遇阻力之小,都令人驚詫。究其原因,這與中國救亡圖存的時代主題和社會發(fā)展長期落后的歷史現(xiàn)實密切相關。正如胡適所說:“中國此時還不曾享著科學的賜福,更談不上科學帶來的‘災難’。我們試睜開眼看看:這遍地的占壇道院,這遍地的仙方鬼照相,這樣不發(fā)達的實業(yè),——我們那里配排斥科學?[8]”胡適的話代表了以救亡圖存為社會理想的知識分子對待科學的普遍態(tài)度。“科學救國”的迫切需要,使得科學得以迅速被中國社會不加選擇地接受,并被奉上神壇,也為科學傳播實踐的開展提供了合法性和強大動力。
因此,在科學傳播實踐的早期階段,科學成為救亡圖存的工具。當時的知識分子認為,只有普通民眾掌握科學,才能使中國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這對于中國的科學傳播實踐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使得科學傳播實踐成為中國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重要手段。1933年8月,中國科學社主辦的《科學畫報》應運而生,作為國內第一本圖文并重的科普期刊[9],《科學畫報》的出現(xiàn),標志著畫報作為一種新媒介,開始參與到科學傳播的現(xiàn)代性空間生產之中。
《科學畫報》中帶有明確政治色彩的社論,是政治空間生產最重要的素材。隨著歷史的演進,政治空間經歷了巨大的變動。
抗戰(zhàn)前,《科學畫報》的政治空間,聚焦于如何塑造科學的國家,培養(yǎng)科學的國民。這一時期的社論,強調實現(xiàn)中國現(xiàn)代化的重要性,認為現(xiàn)代化最重要的途徑是實現(xiàn)科學化。而“欲達到此目的,非先使國民科學化不可。”[10]知識分子一方面認識到科學普及的緊迫性,另一方面又有感于中國科學之薄弱,國民科學化之欠缺,家國情懷和憂國憂民溢于言表,以至于發(fā)出“科學即權力!以如此微弱之權力,如何和列強相比?言之殊令人痛心!”[11]的感慨。
民族意識的覺醒,也是這一時期政治空間的重要元素?!睹褡逍耘c科學教育》一文,就從中華民族民族性的角度,分析中國科學落后的原因?!爸袊吮J?,知足,自私的性質,都與科學的研究不適宜,與科學的發(fā)展相抵觸?!睆亩贸觥爸袊茖W不發(fā)達,不純是政治不良;實在是民族性使之如此,中國的民族性妨礙了科學的活動,是科學的致命傷!”[12]的結論。一方面,可以看到當時中國人已經在深刻思考中國科學技術落后的深層次原因,并且已經有了成熟的民族意識;另一方面,也能夠看到過于批判本國民族性,夸大西方民族性的優(yōu)越的傾向。
總體來看,這一時期《科學畫報》所生產的政治空間,與當時“中國國力內不足以維持社會的安甯,外不能抵抗帝國主義者的侵略”[13]的大環(huán)境密切相關。知識分子面臨著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巨大差距,只能奔走呼號,尋求大家對于國家科學化和民眾科學化的關注。同時,由于國家長期貧弱,也出現(xiàn)了喪失民族自信的傾向。這對于如何學習西方,普及什么樣的科學,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另外,這一時期社論所占比重較小,其他文章也并沒有涉及到政治層面的闡釋,因此抗戰(zhàn)前《科學畫報》的政治空間相對狹小。
1937年全面抗戰(zhàn)開始后,抗日救亡成為《科學畫報》政治空間的主題,相較于抗戰(zhàn)前,政治空間也有很大擴張,社論文章數(shù)量增加。這一時期的政治空間,文章內容大概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提振民族士氣,并提出抗戰(zhàn)時期應該如何發(fā)展科學,為抗戰(zhàn)服務;第二類是闡釋戰(zhàn)爭和科學的關系;第三類是警示侵略者,表明自身立場和態(tài)度。這些社論文章,往往從科學講起,以科學的相關觀點進行論證,為全民族抗戰(zhàn)服務。
通過科學知識的闡釋,講明道理,鼓舞士氣,成為這一時期文章的慣用手法。如《同仇》引述達爾文之言,并舉狒狒、海鷗、野鴨和蜜蜂的例子,說明“同仇御侮,乃動物本能”[14],進而借古諷今,論述中國人不能同仇御侮,是因為懶惰成性、自私心勝、黨派過嚴的原因,提出“敵人之侵略,持其全國之力而來,我唯有舉全國之力以御之,必至將外患削除凈盡而后已”[15],實現(xiàn)全民族共同抗戰(zhàn)。而《殷鑒不遠》一文,全文都沒有提及抗戰(zhàn)相關的只言片語,但是通過論述蝗蟲等侵占其他生物領地的例子,得出“動物侵掠新區(qū),適遇勁敵,未能樹立勢力,以獲任何利益,反至喪失生命”[16]的結論,暗含了日本侵略者終不得善果的意象。
肯定既有成就和傳統(tǒng)文化,也成為塑造民族抗戰(zhàn)信心的重要一環(huán)?!蹲粤Ω贰陡鎻氖驴茖W的同志們》等文章,開篇均強調“中國科學好像是漸漸發(fā)達起來了”[17]、“雖屬萌芽發(fā)長,居然有欣欣向榮之象”[18],中國科學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發(fā)展,之后才指出發(fā)展存在哪些不足,以及應該如何服務于抗戰(zhàn)。對于傳統(tǒng)文化,《科學畫報》也通過論證其科學性,重塑民族信心。如《中國文字之科學性質》一文,認為漢字構成的六法與科學研究的六法有共通之處,從而論證漢字的科學性,抨擊想要廢除漢字,改為羅馬文字的想法,認為“是欲導中國于歐洲之覆轍,使產生百余種文字,民族永遠分裂也”。[19]可見當時已經認識到傳統(tǒng)文化對于維系民族團結,共同抗戰(zhàn)的重要性。
科學與戰(zhàn)爭,在這一時期的政治空間中呈現(xiàn)出一種張力。一方面,論證科學與戰(zhàn)爭是聯(lián)系緊密的。白崇禧《兵戰(zhàn)與學戰(zhàn)》一文,通過論述列舉戰(zhàn)爭技術,得出兵戰(zhàn)和學戰(zhàn),是“一體兩面,不可分割 ”的結論,并借用孔子“以禮樂射御書數(shù)誨人”,提出應該“兵民合一,兵學不分”的思想,詳細闡釋了兩者間的密切關系。楊孝述也提出抗戰(zhàn)期間,中國應該如何發(fā)展科學,并認為“整個民族的抗戰(zhàn),實予科學人以莫大的研究機會”[20]。另一方面,又極力拆分科學與戰(zhàn)爭的關系。如《現(xiàn)代戰(zhàn)爭非科學之罪》認為,“科學研究的目的在闡明真理,我們決不能因或有意外后果之故而中止人類進化的活動”,戰(zhàn)爭并非科學之罪;《決勝不在武力》提出戰(zhàn)爭勝利,不在于誰擁有最先進的武器,而是在于“誰有最大的富源和最強的耐久力”[21],從而弱化了科學與戰(zhàn)爭的關系。
新中國成立后至“文革”前,《科學畫報》的政治空間急劇擴張。這種政治空間的擴張,可將《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文視為開始的標志。文中引用了自然科學工作者首席代表梁希先生在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中發(fā)表的講話,從而表達《科學畫報》對中華人民共和國這一新政權的態(tài)度。將該文與《科學畫報》的既定方針進行對照,許多地方都耐人尋味。
文中提到,“科學在中國,不再是一種裝飾品,不再是為少數(shù)人服務,而要為人民大眾服務了?!盵22]科學為人民大眾服務這一概念,可視為一種全新表述??箲?zhàn)前,與之相對應的論述是“國民科學化”??茖W為人民大眾服務,突顯了人民是國家的主人,社會的主體,發(fā)展科學的目的是服務民眾;而“國民科學化”,則蘊含了知識分子居高臨下的意味,將國民科學化視為實現(xiàn)國家科學化的手段,最終目的是科學的國家。由此可見,政治空間的主體,實現(xiàn)了從精英到人民的轉移。
在如何使科學服務于人民的層面,該文也進行了具體闡述,認為“使科學為人民大眾服務,首先是為工農群眾服務,不要只供少數(shù)人的欣賞和利用。”《科學畫報》自創(chuàng)刊起,受眾定位就是本國民眾和兒童,而民眾就是務農的和做工的??梢哉f,《科學畫報》已有定位可以完全契合新中國科學服務人民的要求。但是,在1950到1953三年之間,《科學畫報》的主辦單位卻變更了三次,讀者對象也進行了四次調整:1950年4月,轉變?yōu)橐怨まr兵為對象;1950年8月開始,又專以工人、干部為讀者對象;1951年4月,轉變?yōu)橐怨I(yè)從業(yè)人員、學生(包括工農速成中學的學生)為主要讀者;1953年起,確定讀者對象為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工人和干部。[23]這種頻繁的變動,并非由于原定位不能滿足受眾需要,而是《科學畫報》向新政權表示自己與舊政權的決裂,以及脫胎換骨的重生。這也是政治空間大幅拓展的又一例證。
受眾定位確定后,隨政治起舞成為《科學畫報》政治空間最重要的特征。中國的一五計劃、大躍進運動等方針政策,都得到《科學畫報》的積極回應。如1953年的《什么是重工業(yè)的基本建設》,介紹了重工業(yè)、基本建設等概念,并提出《科學畫報》將通過“陸續(xù)發(fā)表有關重工業(yè)基本建設的各種科學知識報道”、“具體介紹一些有關土木建筑方面的知識”[24],來配合國家的重工業(yè)建設??梢?,《科學畫報》作為科普的重要工具,已經納入國家建設的統(tǒng)一軌道之中,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由抗戰(zhàn)前知識分子家國情懷的載體轉變?yōu)樯鐣髁x科普的一環(huán)。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科學畫報》???972年,以《科學普及資料》的名稱復刊,政治空間在這一時期擴張到頂峰,不僅社論文章大幅增加,而且科普文章中也大量夾雜政治色彩濃厚的語句。政治空間的急劇膨脹,顯然對其他空間造成擠壓。
科普是《科學畫報》的核心。因此,使民眾科學化的教化空間生產,也應是畫報空間生產的核心。然而,教化空間和政治空間,往往呈現(xiàn)出此消彼長的關系,且教化空間比較強勢時,市場表現(xiàn)也通常較好。如抗戰(zhàn)前《科學畫報》的空間生產以教化空間為主,受到讀者的歡迎,“不僅暢銷全國,還遠銷東南亞和美國,印數(shù)達兩萬多冊?!盵25]建國后,政治空間迅速擴張,擠壓了本應占據(jù)最大比重的教化空間,“對當代科技新成就、新動向以及基礎科技知識的介紹有所削弱。印數(shù)跌至2000冊”。[26]之后,《科學畫報》再作調整,加大教化空間生產,介紹蘇聯(lián)科技成就和世界科技知識,同時還開設了為什么、小實驗、小發(fā)明等小專欄,還逐步增加了家常生活、動腦筋俱樂部、攝影之頁和漫畫等娛樂空間生產,政治空間受到壓縮。到1955年,印數(shù)達到了5萬多冊。
可見,在教化空間、政治空間的互動中,如何平衡兩者之間的關系,是《科學畫報》現(xiàn)代性空間生產的核心議題,也關系著畫報的生死存亡。
教化空間的生產,是通過科普文章來完成的。科普,自然普及的是科學,可是在近現(xiàn)代的中國,究竟什么能算作科學呢?中國傳統(tǒng)的科學技術算科學嗎?在科學普及內容的選擇中,是否有中國傳統(tǒng)的思維貫穿其中?建國前與建國后,對于什么是科學的認知,又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
這些問題的背后,是教化空間中,明暗交織的三條線。
1.明線:西方與中國
教化空間的生產,需要追溯科普文章的來源。建國前,《科學畫報》以西方科普期刊的編譯作為內容的主體,占整個篇幅的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剩下的部分是本國科學家的原創(chuàng)文章,介紹的也主要是西方的科技成就。在這一時期,科學約等同于西方的科學。中國本土的現(xiàn)代科技成就,篇幅是非常匱乏的。如《本報一年來之回顧》中,就認識到“要增添些中國材料”[27],但是之后并沒有得到很好的實施。而中國的傳統(tǒng)科技,基本上被排除在科學之外。
2.暗線:中國傳統(tǒng)思維
雖然在科普內容上,中國的傳統(tǒng)科技被排除在外,但在思維上,中國重視天文、農業(yè)等思維觀念卻具有慣性。這種中國傳統(tǒng)思維,表現(xiàn)在建國前,《科學畫報》科普內容的選擇上。唐坤就對于《科學畫報》中涉及天文學的內容進行了歸納整理,得出了有關天文臺及觀測儀器的文章共28篇,有關地球所在太陽系內行星的文章103篇等結論[28]??梢姡袊糯鷮τ谔煜蟮年P注,延續(xù)到近現(xiàn)代科學普及的內容選擇上,并且成為了一種隱性的思維方式。
3.暗線:社會主義
就數(shù)量而言,中國軍隊具有巨大的潛在優(yōu)勢。但長期以來,許多軍人的教育程度和文化素質不是很高,官兵的成長模式、知識結構相對單一。而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的模式和內容卻發(fā)生著巨大變化,既有純軍事性行動,也有監(jiān)督大選、維持社會治安、保護人道主義援助和保護人權等全方位、多功能的任務。維和行動的復雜化趨勢對我維和人員的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僅需要他們具有很強的職業(yè)道德和奉獻意識,而且需要他們具備新型綜合素質,以適應維和行動由“傳統(tǒng)”向“多方位”模式的轉變。
建國后,中國傳統(tǒng)思維在科普內容的選擇上逐漸隱去,社會主義思維取而代之,成為科普內容選擇背后新的思維方式。這一時期,教化空間的生產隨政策導向的變化而變化,并附屬于政治空間,受到政治空間的擠壓。
中國本土的科學成就和建設成就介紹比重大幅增加,成為建國后教化空間生產的一大特征。究其成因,涉及主客觀兩個層面??陀^方面,由于西方科普期刊的來源中斷,從蘇聯(lián)進口的通俗科學期刊品種不多,《科學畫報》被迫生產大量聚焦本土的原創(chuàng)內容。主觀方面,社會主義與民族主義交織,政治空間的拓展,要求《科學畫報》關注中國科技成就,從而起到宣傳作用,樹立民族自信,塑造新的文化身份。
教化空間的傳者,也非常耐人尋味。正如政治空間生產中所分析的那樣,建國前后,教化空間的主客體發(fā)生了易位??茖W家由科普的主體,轉變?yōu)榉彰癖姷目腕w,而民眾從建國前接受教化的客體,轉變?yōu)橄硎芸破辗盏闹黧w。從傳受關系上來看,也是傳者由主體到客體的過程。
而傳者本身,在建國前后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1953年之前,中國科學社主管《科學畫報》。該社作為科學家們自發(fā)組建的民間社會組織,團體凝聚力是非常強的,社團的宗旨也能夠得到社員的認同。也正是這種基于學緣的強大凝聚力,作為中國科學社社辦刊物的《科學畫報》,才得到科學社的科學家們的大力支持。除了科學社總干事楊孝述任總編輯外,還有知名科學家曹惠群、周仁、盧于道、劉咸等任常務編輯,竺可楨、茅以升、張孟聞等知名科學家作為特約撰述人。這也是《科學畫報》創(chuàng)刊后迅速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1953年之后,中國科學社解散,《科學畫報》先后由上海市科學技術普及協(xié)會、上海市科學技術協(xié)會主辦。由社團主辦到協(xié)會主辦,主辦者的自主性和內部的向心力都發(fā)生了變化。
傳播者變化的背后,實質上是教化空間與政治空間的關系問題。中國科學社主辦時期,教化空間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和自主性,但卻存在與政治空間相疏離的問題。也就是說,什么才是科學,什么樣的科學應該被科普,只是中國科學社的主觀判斷,這可能與國家的發(fā)展路線存在偏差。而1953年之后,政治空間的影響力大為增強,并且滲透到教化空間,教化空間喪失了其獨立性和自主性。這在使得《科學畫報》的科普內容與國家的發(fā)展路線完全契合的同時,也導致了政治空間的無限放大,刊物本身的價值以及市場受到了影響。
《科學畫報》自創(chuàng)刊起,就極為重視與讀者的互動。讀者信箱的設計,可視為教化空間的再生產。在這個欄目中,讀者通過來信詢問的方式,針對往期內容中自己有疑惑的地方提問,《科學畫報》則通過揀選有價值的問題刊登,并進行回答。如讀者趙佛中來函,《科學畫報》提到喜馬拉雅山的常住峰的配圖與《航空露布》報刊中提到喜馬拉雅山額非爾士峰的配圖相同,想搞清楚哪一個是正確的配圖。《科學畫報》回應,其實兩座山峰是一座,因此配圖相同,只是還沒有確定的翻譯,因此名稱不同而已。[29]一來一往,既增加了科普的深度,也強化了受眾的黏性。
娛樂空間的生產,以科普文章中的軟性內容和小專欄為主要素材?!犊茖W畫報》作為科普期刊,娛樂空間的生產注定不是其主要任務,但卻起到吸引讀者,保持受眾黏性的作用。
“小工藝”、“小玩意兒”等引導讀者動手實踐的欄目,以及“怎么,什么,為什么”等向讀者提出有趣問題的欄目,可以視為讀者的游戲指南。通過這種游戲的方式,讀者得以在實踐中了解科學,引起對科學的興趣。正如盧于道所說:“知之行之,讀者每讀到一篇有用的文字 , 或衛(wèi)生方面 , 或工藝方面 ,甚至各種科學小玩意兒 ,立即在可能范圍內應用之 , 實驗之 , 應用及實驗之結果 , 非但是以增加讀本報之興味, 以及立時見效之功驗, 且每每可以借此而引起新發(fā)明?!盵30]可見,《科學畫報》的娛樂,是具有寓教于樂性質的。娛樂空間從屬于教化空間,并為教化空間服務。
信息共享空間的生產,則集中體現(xiàn)于《科學畫報》的新聞屬性,以及有益民眾健康的信息傳播。信息共享空間與教化空間最重要的差別在于,教化空間側重于國民科學素質的培養(yǎng),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而信息共享空間側重于提供具有即時性、實用性的新聞和信息,使得讀者看到之后就能馬上有所助益。
改革開放之后,《科學畫報》的信息共享空間的急劇擴張,原因有三:
一是由于市場經濟的實行,個體需要自己搜集信息指導決策,信息的重要性上升,需求量增加。上世紀90年代,《科學畫報》就通過《用激光制作新產品》等文章,介紹國內外最新的技術和產品,為企業(yè)提供技術信息,服務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
二是由于中國經濟發(fā)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但壓力也日益增大。因此,人們對于身體健康越來越關注?;谶@種情況,《科學畫報》提供了大量關于健康方面的信息,供讀者參考。如《怎樣對付來自工作的巨大壓力》《喝咖啡提神可能是錯覺》《劣質防曬霜有害健康》《警惕“聯(lián)邦止咳露”成癮》等文章,都為讀者提供了實用的健康信息。
三是由于市場競爭的激烈。改革開放后,廣播電視迅速發(fā)展,圖像不再稀缺,《科學畫報》的固有優(yōu)勢被打破。這一時期,《科學畫報》前所未有地注重讀者需求,不僅開展了市場調查,還不斷進行革新,迎合市場需要,最終形成“新”(題材新,及時報道科技的最新成就)、“精”(精心選材 和精心設計)、“博”(內容廣泛,題材豐富,門類俱全,信息量大)、“活”(借助文學藝術的感染力和挖掘科技內涵的魅力)、“實”(結合實際,解決問題)[31]的內容特色??梢哉f,激烈的市場競爭,是信息共享空間擴張最為重要的原因。
縱觀《科學畫報》87年的發(fā)展歷程,科普始終是《科學畫報》的主軸,教化空間的生產,也始終是《科學畫報》最重要的任務。但是,《科學畫報》的論域,也會在不同歷史時期發(fā)生上移和下移??谷諔?zhàn)爭時期和新中國成立后,《科學畫報》的論域上移,政治空間生產擴大,論及政事的部分增加;改革開放后,《科學畫報》的論域下移,娛樂空間和信息共享空間的生產擴大,下沉到普通民眾的生活。
但是,不管論域如何變化,《科學畫報》起到了教化民眾,傳播科學知識的作用,并且以科學為視角,打開了中國政治、娛樂和信息共享的新的空間。隨著媒介的迭代,新媒體后發(fā)先至,成為了當前科學傳播的重要媒介。但是無論媒介如何變化,《科學畫報》出版實踐所推動的現(xiàn)代性的空間生產,對于當前的科學傳播仍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