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志偉
明隆慶元年(1567)之后,明廷在漳州海澄月港宣布部分開放海禁,準許私人海外貿易船申請文引,繳納餉稅,出洋貿易,近二百年的海禁之后,在月港區(qū)域開始走向有限度的開放,進入海外貿易的“發(fā)展繁榮期”,月港由此進入了新的歷史階段。
這一時期,以月港為中心的漳州河口的閩南海商貿易經營范圍相當廣闊,橫跨環(huán)中國南海。國際上,與日本人所在的長崎平戶、西班牙人所在的馬尼拉、荷蘭人所在的巴達維亞,都經常性地保持活絡的貿易往來。貿易經營的貨物以絲、瓷、糖、薑、黃金、茶為大宗,生活、生產各種日常百貨無所不包,每次貿易的金額數量都相當大。明崇禎元年(1628)10 月26日,荷蘭臺灣大員長官納茨向巴達維亞總督顧恩匯報說:“我們深信,公司一定會從中國買到很多貨物,多到可以把荷蘭、日本和整個東印度掩埋起來?!雹俳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Ⅱ(1627—1629)》,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0 年11 月,第152 頁。納茨還說:“公司在日本、暹羅、蘇祿、帝汶的商館豈不都仰賴此地?甚至在馬尼拉的我們敵人的衰落(如上所述),不也是要仰賴此地嗎?”①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Ⅱ(1627—1629)》,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0 年11 月,第157 頁。
月港出口商品的來源地是多源的,不僅從閩南地區(qū)漳州河鄰近地區(qū)漳州、廈門、金門,包括泉州地區(qū)采集收購輸出商品,同時也從福建福州一帶、廣東潮汕惠等地,江西、浙江、江蘇、安徽等省,甚至遠達山東、四川采購。明崇禎十一年(1638),工部給事中傅元初在《論開洋禁疏》稱:“蓋海外之夷,有大西洋,有東洋。大西洋則暹羅、柬埔諸國;道其國產蘇木、胡椒、犀角、象牙諸貨物,是皆中國所需。而東洋則呂宋,其夷佛郎機也;其國有銀山,夷人鑄作銀錢獨盛。中國人若往販大西洋,則以其產物相抵;若販呂宋,則單得其銀錢。是兩夷者,皆好中國綾緞、雜繒。其土不蠶,惟藉中國之絲到彼能織精好緞匹,服之以為華好。是以中國湖絲百斤,值銀百兩;若至彼,得價二倍。而江西磁器、福建糖品、果品諸物,皆所嗜好?!粞蠖愐婚_,除軍器、硫磺、焰硝違禁之物不許販賣外,聽閩人以其土物往。他如浙直絲客、江南陶人各趨之者,當莫可勝計?!雹冢勖鳎莞翟酰骸墩撻_洋禁疏》,《明清臺灣檔案匯編》,第一輯,第一冊,臺灣史料集成編輯委員會編,臺北市:遠流出版公司,2004 年,第404 頁。明姚士麟也說:“大抵日本所須,皆產自中國,如室必布席,杭之長安織也;婦女須脂粉,扇漆諸工須金銀箔,悉武林造也。他如饒之磁器,湖之絲錦,漳之紗絹,松之棉布,尤為彼國所重?!雹郏勖鳎菀κ亏耄骸兑娭痪帯肪砩?,載謝國禎:《明代社會經濟史料選編》下冊,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69 頁。
以月港為中心的漳州河口海上貿易,不僅通過東南亞形成了一張幅射亞、歐、美、非地區(qū)四十七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國際貿易網絡,同時也形成了一張以閩南為起點,幅射閩、粵、臺、贛、浙、蘇、川等地的國內貿易網絡;不僅極大地帶動了漳州河一帶社會經濟商品貿易的繁榮發(fā)展,也刺激、吸引、帶動國內其他地區(qū),特別是江南諸省的對外商品產業(yè)的發(fā)展。
瓷器、絲綢、黃金、茶葉、糖、薑等是月港大宗重要出口商品,根據《熱蘭遮城日記》所載,漳州等地直接輸出或經臺灣轉口貿易的商品以瓷器、絲綢、黃金、糖、薑、茶葉等為最大宗,幾乎每個船次都有。漳州瓷、絲綢、茶葉對外貿易和月港的興衰相連?,F將其中有代表性的商品略舉數例進行介紹。
荷蘭人占據臺灣后,以臺灣作為瓷器的轉口站,大量購進中國的瓷器,銷往日本、東南亞、波斯以及歐洲各國。據統(tǒng)計,從明萬歷三十年(1602)到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的80 年間,荷蘭人經手中國瓷器1600 萬件,平均每年從中國輸出20 萬件的瓷器。在明代晚期,除了月港大量運輸貿易瓷外,以后還有廈門港、安平港、福州港等都陸續(xù)外銷瓷器。
崇禎七年(1634)9 月28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亨利·布勞瓦的信函里說:“……瓷器,經過我們一年又一年向幾個商人不斷引誘、承諾之后,終于有商人運大批瓷器來了,有各種舊式的和一些新式的中國圖樣的瓷器,但是繪制我們圖樣的瓷器還沒有運來,這要2年后才能運來?!匦掠昧己玫牡静莅b,盤子都放在小籃子中,即1/4 大的盤子每籃裝30 個,1/2 大的盤子每籃裝20 個。”①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Ⅳ(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512 頁。明崇禎八年(1635)3 月23日,普特曼斯的信函說:“昨天,有1 艘戎克船從廈門來到此地,運來裝滿1 船的精美瓷器,并帶消息來說。在2、3 天內還會有1 艘這樣滿載瓷器的戎克船跟著前來此地。”“有4 艘戎克船,因漳州商人的要求,已被海道和其他官員批準可以裝運各種粗貨來此地交易;其中,已經有2 艘裝運精美的瓷器來到此地。不久的將來,海澄和泉州的商人也會被批準,用同樣約4 艘戎克船來此地交易。”②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708、710 頁。明崇禎九年(1636)10 月7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東尼·范迪的信函里說:“關于所需求的瓷器數量,包括要送去波斯、蘇拉特和科羅曼德沿海,以及東印度地區(qū)其他地方的瓷器,我們接到命令以后,就已通知商人亨萬和其他商人,請他們盡可能先在漳州、海澄及其附近蒐購,利用機會運來此地?!雹劢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844 頁。有人曾做統(tǒng)計,從明萬歷三十年至清康熙十四年即南明永歷十一年(1602-1657),荷蘭東印度公司載運到歐洲的中國瓷器達300 萬件。此外,還有數萬件從巴達維亞轉販到印度尼西亞、馬來亞、印度和波斯等地出售。④C.R.Boxer,The Dutch Seaborne Empire 1600 -1800 (London:Hutchinson &Co.,1965),p.174.
荷蘭人大量收購絲綢、糖、薑,包括土茯苓、紅色染料和鋅、明礬等大宗出口商品,荷蘭人希望從廣東購買運到月港,他們一再要求鄭芝龍辦理。但從陸路運輸運費成本開支大,從水路又因戰(zhàn)亂、海盜騷亂,荷蘭人無法用戎克船運來。但鄭芝龍?zhí)撆c委蛇,一拖再拖,無意去采購。荷蘭人只好從漳州河口的月港直接收購本地所產的貨物。海商許心素帶給荷蘭人的樣品有冰糖、砂糖、薑、大黃、紅銅、五倍子、chootsie、硼砂。大宗的薑主要是在漳州購買的。明崇禎二年(1629)8 月14日,臺灣大員原長官納茨報告說:“所有從此地運去的(薑)都是漳州貨,不是廣東貨。”①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Ⅱ(1627—1629)》,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0 年11 月,第196 頁。崇禎四年(1631)6 月26日,“華商Bendiock 的戎克船從漳州河抵達這里,載來約兩百擔砂糖與兩百擔糖薑。”②江樹生譯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8 月再版,第48 頁。明崇禎四年(1631)10 月10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司貝科斯的信函里說:“廣東的貨物,到現在都還沒有從鄭芝龍收到。因此,為避免又缺貨,已經令人用一批漳州的薑(如貨價單上所載的)即時醃漬;這樣做,我們想,總比2 年后才買到好?!雹劢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Ⅳ(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305、306、307 頁。崇禎七年(1634)9 月28日,臺灣大員長官普特曼斯說:“在此,我們用Huijsduijnen 號運去約20 大桶漳州的糖薑。”④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Ⅳ(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508 頁?!敖z顯然必將逐年上漲,理由是:絲,以前僅由葡萄牙人在中國沿海一帶和西班牙人在馬尼拉收購,但現在,不僅莆萄牙在澳門和西班牙人在馬尼來收購,還有我們在大員和西班牙人在雞籠收購;此外,不但有大批的絲被北方的中國人,甚至有更龐大的數量被鄭芝龍及其部屬年年運去日本了?!雹萁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Ⅳ(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510 頁。
明崇禎八年(1635)2月20日,普特曼斯說:“不過漳州的花緞更漂亮,所用的絲也更好?!雹藿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633 頁、635 頁、第636 頁。明崇禎九年(1636)1 月18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的信函說:“據最近來過此地的商人說,光是在安海一個地方就已有超過500 擔生絲,準備好放在那里要運來此地,但被鄭芝龍阻止還不能運來?!雹呓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776 頁。
明崇禎九年(1636)8月17日,“有2艘戎克船從廈門載1200擔砂糖和50擔白蠟抵達此地,帶消息來說,Jocksim 的戎克船將收載300 擔絲及以批布料前來此地,”⑧江樹生譯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8 月再版,第254 頁。9 月10 至12日,“有幾艘戎克船從廈門抵達,運來2100 擔砂糖、250 擔明礬,各種絲質布料、一批金線,以及其他雜貨,”⑨江樹生譯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8 月再版,第256 頁。11 月12日,“那兩艘等候很久的Jochoo 和Sualiang 的戎克船,結伴從中國沿海來到港口,于下午乘著退潮和海風進港,運來約500 擔生絲、100 籃(canassers)各種類的絲質布料,和250 錠黃金,這些貨物,粗略估計價值為5000000 荷盾;”①江樹生譯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8 月再版,第269 頁。11 月28日,“今天下午有下列戎克船從廈門經澎湖抵達此地,即那艘等候很久的Jocksim 的運絲戎克船載來300 擔生絲、100 籃絲質布料、約100 錠黃金和幾箱金絲,有1 艘戎克船運來500 擔糖。”②江樹生譯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8 月再版,第273 頁。
崇禎十年(1637)5 月22日,閩南大海商Hambuangh(亨萬)在寫給荷蘭駐臺灣大員長官范得堡的書信里說:“用這艘戎克船運去給閣下的,有:一批黃絲,卷起來的海黃、京綾、黑色天鵝絨、水銀、府綢、花緞、紅色紗綾、金羅紗、白色cangan、白色縮緬、硼砂?!雹劢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3 月再版,第316 頁。
荷蘭人主要在泉州安海購買。明崇禎三年(1630)2 月24日,臺灣大員長官普特曼斯給巴城總督的信寫道:“您閣下將來若想大批購買黃金,應該專程派一個商務員去漳州河,住在鄭芝龍家三、四個月去收購。因為像已經看到那樣,大量的黃金在此地無法立即買到。”④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Ⅲ(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43 頁。崇禎四年(1631)11 月26日,“上席商務員特勞牛斯搭戎克船淡水號從安海回來,帶去的六千里爾,大部分已經交易生絲、黃金和糖。在安海本來可以買到很多生絲和黃金,但是他們把價格堅持在生絲每擔一百三十五兩銀,黃金每十兩八十三到八十四兩銀。是否中國人知道只有三、四個商人可以跟我們交易,其它人不敢來交易,所以隨意喊價,或是葡萄牙人知道我們在這里,故意抬高價格,用以拖延我們,讓我們浪費時間,我們還是不知道確實的情形?!雹萁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8 月再版,第61、62 頁。
在荷據時期(1624—1662),即明天啟四年至清康熙元年的38 年間,據荷蘭人的各類日記、報告、書信等原始資料如《熱蘭遮城日記》《巴達維亞城日記》《荷蘭人在福爾摩莎》等書,⑥江樹生譯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至第四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3 月、2003 年12 月。程紹剛譯注:《荷蘭人在福爾摩薩》,臺北:聯經出版事業(yè)公司,2000 年10 月。程大學譯:《巴達維亞城日記》第三冊,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90 年6 月出版。記載了從明崇禎九年至清康熙元年(1629—1662)期間33 年資料。除其中7 年外,連續(xù)26 年,每年都有航船(戎克船)裝載中國沿海茶葉輸入臺灣的詳細記錄,《熱蘭遮城日記》輸入茶葉記錄共有94 條。
從地點來看,大部分記載為中國沿海。在當時的海禁政策下,載茶的航船主要是從合法港口漳州月港發(fā)出的,也有從漳州、漳州河即九龍江出??诘膹B門、烈?guī)Z、金門等島嶼出發(fā)。從年份來看,呈逐年增加態(tài)勢,數量不斷增加。如明崇禎九年(1636)至清順治元年(1644)5 條,至清順治四年(1647)7 條、清順治五年(1648)13 條、順治七年(1650)7 條、順治八年(1651)9 條、順治十二年(1655)11 條、順治十三年(1656)9 條、順治十四年(1657)27 條。從中即可看出閩南漳州一帶茶葉種植不斷擴大的趨勢,更可看出中國茶葉逐步打開國際市場,逐漸成為熱銷商品的過程。
從種類來看,分為茶葉、粗茶、上等茶、精美的茶葉;數量單位有斤、擔、籃(籠)、箱、盒、罐等。輸出的茶葉與其它商品相比,從總量來看并不多,但是持續(xù)不斷,是當時很貴重的一種商品。如據《熱蘭遮城日記》記載,清順治十四年(1657)8 月23日,荷蘭人派翻譯何斌到達廈門,與鄭成功談判開放貿易事宜。荷蘭人送去給國姓爺鄭成功的禮物有3 種:“2疋絨布、10 個大的琥珀、5 擔鹿肉和5 擔(鹿的)腳筋,為此他表示謝意,并且回送薄禮如下:4 卷黑貢緞、又4 卷藍貢緞、20 斤茶葉和10 罐上等白糖。”①江樹生譯注:《熱蘭遮城日記》第四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3 年12 月,第239 頁。鄭成功將20 斤茶及貢緞、白糖等3 種禮品回送荷蘭人,可見當時茶是十分貴重的。這正也是閩南漳州出產的重要商品。如據《巴達維亞城日記》所載,清順治十年(1653)2 月2日:小戎克船自大員抵達。載貨包括茶10 擔;2 月5日:中國帆船自臺灣入港巴達維亞城,載貨包括茶4 擔。②郭輝譯:《巴達維亞城日記》第三冊,臺北: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70 年。第120 頁。清順治十六年(1659)12 月4日,自大員船運來上茶6 箱。2 月5日,有中國帆船自臺灣開往巴達維亞。
據《熱蘭遮城日記》記載,荷蘭人通過閩南海商在福州地區(qū)大量采購各種貨物。這些貨物主要是各種瓷器、麥酒、木材及木制品、米、鍋、糖,還有各種精美的瓷器。這些精美的瓷器,有的可能是福州地區(qū)生產的,更有可能是從江西景德鎮(zhèn)等地轉運來的。這些經福州外銷的瓷器批次,數量都不少。福州港承擔著福州本地窯口和來自江西景德鎮(zhèn)、浙江龍泉窯等窯口以及福建德化窯、建窯等地燒制的陶瓷器外銷轉運任務,這是一條江西外銷瓷器重要的通道。明崇禎二年(1629)9 月,荷蘭人曾派出2 艘船到福州港海面停泊了一段長時間,試圖在福州開展海上貿易,仍是福州沒人理睬,反而被要求離開他們的沿海。荷蘭人做出結論,“我們希望,而且相信,沒有必要再去那里試圖交易了?!雹劢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Ⅲ(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22 頁。所以,福州與荷蘭人的海上貿易主要是由閩南海商進行的。
福州地區(qū)運載到臺灣的貨物還有大量的木材及各類木制品,甚至珍貴的海黃。甚至,荷蘭人在臺灣要建樓閣式房屋,交代著名的閩南商人亨萬(Hambuangh)把所需的材料設計并進行制做好,運到臺灣建造。崇禎十二年(1639)5 月16日,亨萬(Hambuangh)寫給臺灣大員長官的信中說“閣下以前令我在此地找人建造的樓閣,尚未完成,未如閣下所期待那樣,已經請幾個人去購買柱子和其他木料,相信閣下接獲這封信以前,會運來不少數量?!雹俳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3 月,第435 頁。這些木料應該是從福州地區(qū)采購的。在這二年前,明崇禎十年(1637)3 月4日,據當日大員長官范得堡收到的閩南商人Hambuan(亨萬)信里說“為找木料來給閣下,已經派兩艘戎克船去福州,深信不久就會到達那里?!薄癑acomey 的戎克船運一批屬于我的福州的海黃,如果閣下不能接受,就請暫存在閣下的倉庫里,直到我回去。我請閣下配給我20 擔木香?!雹诮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3 月,第295 頁。
據《熱蘭遮城日記》記載,明崇禎十七年(1644)3 月9日記載,“下午有2 艘戎克船從福州抵達,合計載來:1200 桶瓷器、600 捆粗瓷器、2000 罐中國麥酒,搭74 個人。今天還有3 艘戎克船從金門抵達,合計載來:500 袋米,1000 罐中國麥酒,100 捆瓷器,搭84 個人。親自搭船前來的商人Jusit 和Tecklim 報告說,還有1 艘運瓷器的戎克船隨后即將前來?!雹劢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二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7 月,第244 頁。
這些福州地區(qū)的貨物,既有經閩南海商前去定制或采購后,從漳州河運往臺灣大員的,也有一些不多的福州海商從福州直接運到臺灣大員,更有運往臺灣雞籠淡水的。在西班牙人占據的臺灣北部雞籠、淡水,在荷蘭人占據的臺灣北部大員。福州與臺灣兩地貿易的時間也很長,基本上在荷據臺灣時期均有貿易往來。尤以明崇禎十一年、十二年(1638—1639)為集中,分別有8 批、12 批,載運的貨物數量均很大。
明朝中葉之后,隨著東南沿海海上貿易活動的興旺,中國沿海地區(qū)的手工業(yè)和商業(yè)都得到了很大的發(fā)展,生產力提高,商品經濟活躍,江南地區(qū)出現了大批專業(yè)性的手工作坊與商業(yè)市鎮(zhèn),為中國貨物向海外的流通準備了充足的貨源。在福建與江南之間,明嘉靖、萬歷時太倉人王世懋描寫其商品流通的盛況道:“凡福之綢絲,漳之紗絹,泉之藍,福、延之鐵,福、漳之橘,福、興之荔枝,泉、漳之糖,順昌之紙,無日不走分水嶺及浦城之小關,下吳越如流水。其航大海而去者,尤不可計?!雹埽勖鳎萃跏理骸堕}部疏》,叢書集成初編本。明朝后期江南地區(qū)商品經濟的發(fā)展為中國同荷蘭、西班牙、葡萄牙、日本等國際海上貿易的繁榮發(fā)展提供了強大的物質保證。同時,也形成了四通八達的國內貿易網絡?!把?、趙、秦、晉、齊、梁、江、淮之貨,日夜商販而南;蠻海、閩廣、豫章、楚、甌、梁、越、新安之貨,日夜商販而北?!雹伲勖鳎堇疃ψ骸独铋L卿集》卷十九《借箸編》,明萬歷四十年豫章李嗣宗刻本?!敖駞侵K、松,浙之寧、紹、溫、臺,閩、之福、興、泉、漳,廣之惠、潮、瓊、崖,駔獪之徒,冒險射利,視海如陸,視日本如鄰室耳。往來貿易,彼此無間。我既明往,彼亦潛來?!雹冢勖鳎菡販J著:《五雜俎》卷四,地部二,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 年8 月版。清《閩政領要》載,漳泉“幸兩府人民原有三等,上等者以販洋為事業(yè),下等者以出海采捕駕船挑腳為生計,惟中等者力農度日,故各屬不患米貴,只患無米?!庇州d“漳泉二府更屬民多田少,其比戶得以饒裕者,又全賴洋船貿易,以致富厚也。其間各有熟下港道:在內地北向則浙江、江南、山東、天津以及奉天等省。南向則往廣東;其往販外番則有暹羅、柔佛”。③[清]德福撰:《閩政領要》卷中,歲產米谷,清乾隆刻本。陳支平主編:《臺灣文獻匯刊》第四輯第十五冊,廈門大學出版社,2004 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總督顧恩曾于明崇禎二年(1629)4月24日給臺灣大員長官普特曼斯下達指令:“如果在大員不能用合理的價格買到我們需要的貨物,您閣下就要為公司的最大利益,不但要盡力在漳州河里謀求貿易,也要盡力去福州沿海與更往北邊的沿海去謀求貿易。我們曾下令,只要我們的船可以沿著中國的沿海航行,我方的船就要往漳州的北邊,沿著南京的沿海去探查,一直去到高麗,去探查那邊有何生意可做?!雹芙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Ⅱ(1627—1629)》,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0 年11 月,第335 頁。當年9 月15日,普特曼斯回復巴達維亞總督:“要配備160 個荷蘭士兵出航,去福州河,并繼續(xù)往北,如果有可能,就一直去到高麗,去看看又何交易與其他事項可做?!雹萁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910 頁。但荷蘭人船到浙江臺州溫嶺市的松門一帶就停止了,一是聽不懂臺州話,二是更靠近宮廷之地,官府禁令更嚴。所以,荷蘭人做出結論,“要去那里圖謀交易,必將徒勞無功,還是在漳州或此地大員交易比較好?!彼?,荷蘭人所需的海上貿易所需貨物仍然只能由閩南海商為主前去北方的江西、江浙一帶采購。這也是月港成為明代中晚期出海貿易繁榮的港口重要原因之一。
明代的絲綢生產,主要集中在江南、川中、山西潞安、福建泉州和漳州、廣東廣州等少數區(qū)域,而尤以江南的杭州、嘉興、湖州和蘇州部分屬縣最為興盛。以紡織業(yè)為例,明朝中葉,江南地區(qū)已經出現了許多紡織業(yè)中心。集中在蘇、松、杭、嘉、湖五個都市及其境內大批市鎮(zhèn)。當時廣州的絲織業(yè)也極為發(fā)達。產品“皆為嶺外京華東西二洋所貴”。⑥[清]屈大均:《廣東新語》,北京:中華書局1997 年版,第427 頁。泉州產絹,漳州產紗,堪與江南所產比美。福建靛青稱福靛,消耗染料最多的江南在明代已嚴重依賴福靛。從荷蘭人的資料中,我們看到,閩南大海商許心素為荷蘭采購的貨物不僅在閩南、福建一帶,同時遠至廣東、江西、浙江、江蘇、四川采購。如白色生絲(即粉?)要干燥而且要跟指絲的產地浙江、江蘇等地運來時同等狀況的絲;絲和瓷器從很北邊的南京省和Hauchieu(杭州)運來;褐藍色的cangan 布,即制作衣衫的布匹,常用來替代江蘇、浙江一帶生產的絲、棉,如湖絲等,有時也指織成的布料,如松江棉布等。還有大量的湖絲等各種絲綢。麝香、大黃(Rubarber)以及每年可以買到很多數量可能指四川黃絲的Polin 來自四川。而這些貨物都必須從這些地方運來福建省海澄和漳州,再用戎克船轉運至臺灣大員,交給荷蘭人。下面略舉數例說明:
明天啟四年(1624)12 月12日,宋克從大員商館寄給巴達維亞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卡本提爾的函中提到,“我們?yōu)橐〉眉儍舻男陆z,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有絞纏(onderbanden)的情形發(fā)生,已經跟一個名叫心素(Simsouw)的中國商人訂約,要交100 到150 擔白色生絲(即粉?)給我們,要干燥而且要跟北方(指絲的產地浙江、江蘇等地)運來時同等狀況的絲;”“因為這些東西很多都必須從其他地方運來福州省(福建?。?。絲和瓷器必須從很北邊的南京省和Hauchieu(杭州)運來;而布疋則必須先經制造,制造好的布疋大部分必須從廣州(canton)去取得,”“麝香在北京省下方的Souswan(四川);茯苓(Radix china)大部分來自廣東省。黃金在福州下方的安海省挑選。大黃(Rubarber)來自上述的四川。明礬(Alluijn)在福州省南方的Kending 挑選。以上這些東西的良好樣品,我們在等候上述(許)心素送來,也在等他送硼砂的樣品來。我們(公司)老板們需求的其他稀有的中國貨物,若能找到,我們也會把樣品寄回去。”①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Ⅰ(1622—162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0 年11 月,第162~164 頁。
明崇禎八年(1635)2 月20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亨利·布勞瓦的信函里說:“在編號C 和E 這2 個箱子里,有353 匹褐藍色的cangan 布,這種中國人很常用來替代南京制作衣衫的布匹(通常指江蘇、浙江一帶生產的絲、棉,如湖絲等,但有時也指織成的布料,如松江棉布等),是要給閣下您試售的,這些進價7/8 里爾?!雹诮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636 頁。
廣東廣州、惠州、潮州等地,既多果木特產,又有輸入“洋貨”之便,如廣州望縣,“以香、糖、果、箱、鐵器、藤、蠟、番椒、蘇木、蒲葵諸貨,北走豫章、吳、浙,西北走長沙、漢口,其黠者走澳門,至于紅毛、日本、琉球、暹羅斛、呂宋,帆踔二洋,倏忽數千萬里,以中國珍麗之物相貿易,獲大贏利?!薄凹喚劊瑥V之線紗與牛郎綢、五絲、八絲、云緞、光緞,皆為嶺外京華東西二洋所貴?!雹伲矍澹萸缶骸稄V東新語》卷一四,食語,谷,卷十五貨語,北京:中華書局,1985 年。荷蘭人認為廣東的土茯苓、紅色染料、糖薑和鋅,尤其是大宗的糖薑,包括絲綢、瓷器等貨物,質量都比較好。廣東糖主要產自潮州府的揭陽、海陽、潮陽、澄??h等。但荷蘭人無法從葡萄牙人所占據的澳門收購,也無法從廣州、潮州收購,故寄托于閩南海商,尤其是鄭芝龍、許心素、亨萬等大海商才有辦法取得。由于這些都是粗重的貨物,廣東陸路路途遠,運輸不便,海路又多盜賊搶劫,加上區(qū)域的競爭,鄭芝龍并沒有認真辦理。但是,荷蘭人通過其他閩南海商,還是從廣東買到了不少的黑緞和彩緞,良好的黑色染料,廣州附近生產的平摺改機布,在廣東按荷蘭人提供的各種樣品,訂制生產的布匹,廣東的金色絨布,更紗,布料,良好黑色的絲布、顏色花樣漂亮的花緞。還在廣州及其附近地區(qū)包括惠州、南澳等地購買大批的糖,砂糖。
總體上看,荷蘭人從廣東的大宗糖薑并沒有買到。崇禎七年(1634)9 月28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亨利·布勞瓦的信函里說:“廣東的薑、土茯苓、鋅和其他的廣東貨物,我們擔心,只要海盜繼續(xù)騷亂沿海,我們就無法買到?!U綢,此地買不到,因為這貨也是在廣州附近生產的。不過,將來我們會盡力設法買到所需求的數量。……緞子這種貨物……以及該貨必須從廣州運來,所以沒有再運來?!雹诮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Ⅳ(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508、509 頁。
但是,荷蘭人通過其他閩南海商,還是從廣東買到了不少絲綢及織品。明崇禎八年(1635)2 月20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亨利·布勞瓦的信函里說:“廣東的黑緞和彩緞,我們曾經于1630 年以每匹71/4 里爾的價格收購,寄回去試售,要看看這樣是否有利可賺。但是,從那時以后,這種貨物就沒有再運來此地(因為那時以太過便宜的價格收購,以致那些商人無以維生)?!@種貨,漳州的中國人,因為沒有良好的黑色染料可用,必須從廣東經由陸路、很費力地運來此地。”“在編號2 的箱子里,裝有143 匹花緞,這布匹比平常的價格便宜一點,而且其中有的還很漂亮?!薄霸诰幪朖 的箱子里,……有330 匹平摺的改機布也是要試售用的。直到現在,還買不到其他更好的,因為這貨是在廣州附近生產的?!雹劢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633 頁、635 頁、第636 頁?!霸诰幪朏 的箱子里,裝有143 匹廣東的花緞,特別重,且有36 到40 碼長。”④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633 頁、635 頁、第636 頁。據《熱蘭遮城日記》記載,明崇禎十年(1637)7 月26日,“這艘戎克船的中國人報告說,該船是從廣州航來的,載有600 擔砂糖和一批更紗?!雹俳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3 月,第331 頁。明崇禎十七年即清世祖順治元年(1644)3 月17日記載,“今天把那些廣東的布料全部買下來?!雹诮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二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7 月,第246 頁。
荷蘭人通過其他閩南海商,還在廣州及其附近地區(qū)包括惠州、南澳等地購買大批的糖,砂糖。明天啟四年12 月12日,荷蘭人說:“糖大部分來自南澳不遠的地方,因此要南風季節(jié)來能順利運來。冰糖可能會早已點運來?!雹劢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Ⅰ(1622—162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0 年11 月,第163 頁。另據《熱蘭遮城日記》記載資料,明崇禎十年(1637)4 月21日,閩南大海商Hambuangh(亨萬)在寫給荷蘭駐臺灣大員長官范得堡的書信里說:“因為最近這次冬天此地嚴寒,凍死很多甘蔗,無法收到這數量,不過為了使閣下滿意,已經派數艘戎克船去廣州及其附近蒐購糖了,為此他們甚至喪失資金,希望不久就能運這些糖去給閣下,”④江樹生譯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一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3 月再版,第316 頁。據《熱蘭遮城日記》記載,明崇禎十年(1637)至崇禎十二年(1639),也有廣東惠州商人多批次送到大員的貨物,據筆者統(tǒng)計,惠州商人共有7 次9 艘戎克船載貨到大員,較大宗的糖共有920 擔。此外,也有部分的大米、鹽、鍋、瓦等。
明中晚期,江西、福建、浙江、廣東等地的制瓷業(yè)得到發(fā)展迅速,作為全國制瓷業(yè)中心的江西景德鎮(zhèn)“合并數郡,不敵江西饒郡產",“中華四裔,馳名獵取者,皆饒郡浮梁景德鎮(zhèn)之產也?!雹荩勖鳎菟螒侵?,鐘廣言注釋:《天工開物》卷中《陶埏》,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76 年版,第195、196 頁。其青花瓷、玲瓏瓷、粉彩瓷、色釉瓷,合稱景德鎮(zhèn)四大傳統(tǒng)名瓷。明嘉靖《江西省大志》載:“其所被自燕云而北,南交趾,東際海,西被蜀,無所不至,皆取于景德鎮(zhèn),而商賈往往以是牟大利?!本暗骆?zhèn)瓷器也是晚明時荷蘭人購買的大宗產品,通過閩南海商,大批景德鎮(zhèn)荷蘭人喜歡的精美瓷器運銷到臺灣。在明代中晚期,月港作為唯一合法的出海貿易港口,從江西景德鎮(zhèn)至福州,再到閩南月港,是江西外銷瓷最為重要的海商貿易直通道。再經閩南海商轉運,送到臺灣大員。由荷蘭人再轉賣到波斯、蘇拉特和科羅曼德沿海,以及東印度地區(qū)其他地方。這些精美瓷器有的要按荷蘭人所需求的花樣、數量,需要閩南海商提前訂購。閩南海商主要是閩南海商亨萬、安海的商人Jusit、Tecklim 和Cinko 等在經營。
明崇禎八年(1635)3 月9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布勞瓦的信函里說:“據商人告訴我們的,有很多舊式和新款的各種精美瓷器,多到可以裝滿平地船Warmondt 號的瓷器,已經從北方運到海澄和漳州,不久就會運來我們這里。他們也答應,將來會運幾種良好的花緞和改機布來?!雹俳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685 頁。明崇禎九年(1636)10 月7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東尼·范迪的信函里說:“若在這地方(漳州、海澄及其附近)不能及時買到這種瓷器,就要在明年2月以前派專人去饒州(即景德鎮(zhèn)所在州)按照要送去波斯的樣品訂做。”②江樹生主譯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841 頁。
明末,江西景德鎮(zhèn)因戰(zhàn)亂造成大饑荒,很多人離開或死亡,瓷器的生產也受到影響。據《熱蘭遮城日記》記載,明崇禎十七年(1644)3 月8日,“今天收購瓷器完畢,這些瓷器跟上次的一樣好,也彩繪的一樣美麗。商人哀怨說,由于中國大饑荒,特別是產瓷器的專業(yè)區(qū)Jousou(即江西饒州府,景德鎮(zhèn)所在地)一帶,有很多人死亡,或離開了?!雹劢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二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7 月,第243、244 頁。3 月9日記載,“親自搭船前來的商人Jusit 和Tecklim 報告說,還有1 艘運瓷器的戎克船隨后即將前來。證實瓷器制造者因饑荒,很多人離開或死亡,但希望情況不久會好轉,也希望能運越來越好,越來越精美的瓷器來?!雹芙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二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7 月,第244 頁。8 月1日記載,“今天從中國的安海寄來的4 封信,第一封是商人Jusit 寄來的,信里告訴我們說,他一回到中國,就立刻北上Jousouw(江西饒州),去訂我們訂購的瓷器,在預定的期限內,必可送達(大員)?!雹萁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二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2 年7 月,第314、315 頁。清順治十一年(1654)3 月17日,據《熱蘭遮城日記》記載,“長官閣下也收到一個名叫Cinko 的中國瓷器商人從安海寫來給他閣下的一封信,信里寫到,他聽說公司想要購買大批的瓷器,如果是如此,請些一封信交給他的兄弟(帶這一封信來的人),讓他知道在他一起送來的樣品中我們所需求的花樣和詳細貨單,他打算他們的新年以后不久要親自去Bansay(即可能在景德鎮(zhèn)附近)一個很靠近制造瓷器的地方,以便去訂制此地需求的瓷器,早日運來大員?!雹藿瓨渖g注:《熱蘭遮城日記》第三冊,臺南市政府發(fā)行,2003 年12 月,第296 頁。
崇禎三年(1630)2月24日,大員長官普特曼斯在寫給巴達維亞總督(顧恩)的信寫道:“瓷器,因海盜的猖獗肆虐,目前在此地買不到,因為瓷器必須從北方運來。將來我們會盡全力去買這項物品。那些商人被我們前任的那些人養(yǎng)成一種習慣,必須先拿到錢,不然就不肯運貨來,因此有很多貨物很難買到,除非像我們的前任那樣預付貨款。特別是要收購精美的瓷器、廣東的糖薑、土茯苓、鋅、黃金、良好的布匹和其他貨物(那些在此地買不到的貨物時),必須如此交易?!雹俳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Ⅰ(1622—162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0 年11 月,第38-41 頁。3 月10日,漢斯·普特曼斯在信函里匯報了與鄭芝龍商討的情況。他說:“第二,那些精美的瓷器都必須從北方運來,這種瓷器因海盜的不斷搶劫,已經很久沒有運來此地。希望,將來盡可能買到這種瓷器,不管是經由我們在此地訂契約的商人買到,或經由軍門的一個親信買到,……甚至,我們自己從大員派戎克船去北方收購?!雹诮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Ⅲ(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84-86 頁。
明崇禎八年(1635)3 月9日,普特曼斯在給巴達維亞總督亨利·布勞瓦的信函里說:“據商人告訴我們的,有很多舊式和新款的各種精美瓷器,多到可以裝滿平底船Warmond 號的瓷器,已經從北方(指江浙一帶)運到海澄和漳州,不久就會運來我們這里。他們也答應,將來會運幾種良好的花緞和改機布來?!雹劢瓨渖髯g注、翁佳音協譯注:《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臺灣長官致巴達維亞總督書信集Ⅴ(1629—1636)》,南投:臺灣文獻館、臺灣歷史博物館,2015 年12 月,第685 頁。
明隆慶四年(1570),徽商黃汴成書的《天下水陸路程》,記載了全國水陸交通路線的里程143 條。以北京、南京為中心的全田水陸路程有114 條,其中蘇、杭等地記載最為繁密。南京至全國各地的長途路程就有11 條,通過8 個方向,構織成一張四通八達的商道網絡。據《天下水陸路程》所載,江南經浙東至福建入閩商道是:由杭州南渡錢塘江,經浙江嚴州府、衢州府,在西安縣上杭埠往南到福建建寧府浦城縣,由此分兩路,由南浦溪(或稱建溪)抵建寧府城;往西到江西廣信府玉山縣、鉛山縣,由桐木水經分水關到福建建寧府崇安縣,由崇溪經建陽縣抵建寧府城,后經延平府至福州府三山驛。④[明]黃汴著,楊正泰校注:《天下水陸路程》卷1,北京至南京浙江福建驛路,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 年9 月,第2~3 頁。當時商道主要沿著河流走?!短煜滤懧烦獭肪砥哂涊d了江西《鉛山河口至福州府水陸》。⑤[明]黃汴著,楊正泰校注:《天下水陸路程》卷7,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 年9 月,第224 頁。浙江江山的清湖鎮(zhèn)、峽口鎮(zhèn)、廿八都鎮(zhèn)和福建浦城的南浦鎮(zhèn)是仙霞古道上四大集鎮(zhèn)。據明萬歷二十二年(1594)《蔣光彥九清橋碑記》所載:“閩以南,大江以西,估客行商轉轂入越,系此地上下。閩薦紳大夫宦游他郡國,及四方之宦閩者,不道信州,間道梨關,水稅舟,而陸稅車,清湖亦一要會也。”⑥[清]朱寶慈等修纂:同治十二年(1873)《江山縣志》卷之一,輿地,附七,橋渡。
閩南漳泉與江南吳越之間水陸通道雖然較多,但從月港北上出發(fā)比較便利的是海道?!短煜滤懧烦獭酚涊d了《南京至浙江福建二省水路》。①[明]黃汴著,楊正泰校注:《天下水陸路程》卷16,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 年9 月,第60 頁。福建與江浙二地面臨東海,擁有眾多的港口,較為著名的大港有今屬江蘇的上海、乍浦,今屬浙江的寧波、溫州,以及屬于福建的福州、泉州、月港等港口。從漳泉到福州的海運成本低于陸運,到江浙一帶也是這樣。明萬歷后期任江浙督撫的王在晉(?-1643)說:“夫閩商入浙,浙貨入閩,此商途貿易之常,勢不能遏。然入閩自有大關、小關正路。舍嚴衢而由寧紹臺溫,其為海販明矣?!雹冢勖鳎萃踉跁x:《越鐫》卷20,《禁通番議》,明萬歷三十九年刻本,《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4 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 年,第483、486 頁。海上商道打通之后,往返于浙江與福建之間的商人逐漸放棄陸路,改走海道。到明中后期,近海航道逐漸成為沿海地區(qū)南北之間貿易的重要商道。往來于閩浙之間的商人多雇傭福建大商船運輸。許多閩浙商人將福建的貨物運到江南,也將江南的貨物運到福建。浙江寧波由大運河鎮(zhèn)??隈偼鶞刂荨⒏V?、廣州方向的航線,稱為“南洋線”。南洋船回程以運輸糖、靛青、水果、白糖、胡椒、蘇木、藥材、海蜇、杉木、尺板等為主。閩南漳泉與江南吳越之間通過海運運輸的貨物多種多樣,包括絲綢、絹等紡織品,藍靛等原料,鐵器等工業(yè)品及水果等物產。明嘉靖、隆慶時江西人李鼎在《李長卿集》中記載:說:“燕趙、秦晉、齊梁、江淮之貨,日夜商販而南;蠻海、閩廣、豫章、南楚、甌越、新安之貨,日夜商販而北,杭其必由之境也。舳艫銜尾,日月無淹?!雹郏勖鳎堇疃Γ骸独铋L卿集》卷19,《借箸篇,永利第六》,萬歷四十年豫章李氏家刻本。清初唐甄說:“吳絲衣天下,聚于雙林,吳越閩番至于海島,皆來市焉。五月,載銀而至,委積如瓦礫。吳南諸鄉(xiāng),歲有百十萬之益。”④[清]唐甄:《潛書》下篇下《教蠶》?!短煜滤懧烦獭肪硪灰灿涊d了《北京至江西廣東二省水路》,卷七記載了《贛州府至福建汀潮二府水陸》。⑤[明]黃汴著,楊正泰校注:《天下水陸路程》卷2、7,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 年9 月,第/47/、243 頁。在經由江西越大庾嶺到達廣東的商道上,明張弼說:“蓋北貨過南者,悉皆金帛輕細之物;南貨過北者,悉皆鹽鐵粗重之類?!雹蓿勖鳎輳堝觯骸稄垨|海集》文集二,《梅嶺均利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本。這些水陸通道把閩南與國內貿易線路連成了網絡。
自明中期起,各地地域商幫陸續(xù)興起形成,并建立會館,閩南商人也在江浙建立了不少的會館,是海上貿易的重要商業(yè)樞紐。會館是中國明清時期都市中由同鄉(xiāng)或同業(yè)組成的團體。明中葉以后,具有工商業(yè)性質的會館大量出現。福建商人在江南建立會館,可能是各地域商幫中最早的,也是數量較多的。⑦范金民:《明清時期福建商幫在江南的活動》,《閩臺文化研究》,2014 年第 4 期,第13~14 頁。明清時期,福建商人在江南南京、蘇州、嘉興、上海、杭州、湖州、鎮(zhèn)江等地至少建立了24 所會館。其中,又以蘇州為多。清雍正元年,署理江蘇巡撫何天培說:“福建客商出疆貿易者。各省馬頭皆有,而蘇州南濠一帶,客商聚集尤多,歷來如是。查系俱有行業(yè)之商?!雹伲矍澹莺翁炫啵骸舵?zhèn)海將軍署理江蘇巡撫何天培奏》,雍正元年五月二十四日,《雍正朝漢文硃批奏摺匯編》第1 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 年,第448 頁。蘇州織造胡鳳鼉說,蘇州“閶門南濠一帶,客商輻輳,大半福建人民,幾及萬有余人?!雹冢矍澹莺P鼉:《蘇州織造胡鳳置奏》,雍正元年四月初五日奏,《雍正朝漢文硃批奏摺匯編》第1 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 年,第216 頁。這些與明代中晚期閩南海上貿易活動的興旺分不開。漳州商人在蘇州人數眾多,據說明中葉已在蘇州天平山東北和支硎山南之間建立藕花庵義冢,有地五十畝,有屋數十間。入清后,“漳之梯山航海以來者,仕商畢集”于蘇州。蔡世遠說:“吾漳人懋遷有無者,往往奔趨寄寓其中,衣冠濟盛,不下數十百人?!雹郏矍澹莶淌肋h:《漳州天后官記》,乾隆《吳縣志》卷一O六《藝文》。入清以后,福建會館建立普遍化。僅在蘇州一地,到清代雍正年間,福建八府商幫基本上以府為地域范圍,先后建立了 7 所會館。如漳州會館,又名霞漳會館、泉州會館等,還有邵武會館、汀州會館、興安會館、延建會館(延寧會館)、仙翁會館等,④以上會館參見《明清蘇州工商業(yè)碑刻集》《江蘇省明清以來碑刻資料選輯》、乾隆《吳縣志》藝文等。在一個城市,福建省商人各府均建有會館,這在江南乃至全國都是惟一的。
明萬歷年間,浙江人張應俞在《騙經》中,描述了晚明社會形形色色的騙局,但也記載了許多江南行商在江浙尤其是在福建閩南經營貿易的情況。從中我們明確地可以看到從月港進口的海外商品如胡椒、蘇木等閩南海上貿易大宗商品進入海澄月港后的流向?!厄_經》載,“陸夢麟,江西進賢人。往福建海澄縣買胡椒十馀擔,復往蕪湖發(fā)賣。有一客伙,將硼砂一擔對換,馀者以銀伐之。次日,叫店家寫舵公陳涯四船,直到建寧?!雹荩勖鳎輳垜幔骸厄_經》十二類,在船騙,行李誤挑往別船,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年11 月。陸夢麟這十馀擔胡椒值銀一百馀兩。又如,安徽歙縣人劉興言道:“我要同一鄉(xiāng)親到海澄買些南貨,今尚未來,要待幾日。”“徽州人丁達,為人好善喜舍。一日,與友林澤往海澄買椒木,到臨清等處發(fā)賣,貨已賣訖?!雹蓿勖鳎輳垜幔骸厄_經》,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年11 月。明代中葉的江西廣信府鉛山縣,地處信江中游,是江南錢塘江水系與信江—鄱陽湖—長江航線和贛江—大庾嶺商道的連接紐帶,也是江南產品進入福建和福建商品進入江西的重要通道。在明中葉的鉛山市場上,可以見到來自全國各地的商品,清代福建、浙江、安徽、山陜、河南等省以及江西各府商人均在鉛山河口建有會館。明萬歷四十六年(1618)刻本的《鉛書》載,“其貨自四方來者,東南福建則延平之鐵,大田之生布,崇安之閩筍,福州之黑白砂糖,建寧之扇,漳海之荔枝、龍眼,海外之胡椒、蘇木,廣東之錫、之紅銅、之漆器、之銅器;……各色絲布,杭絹、綿綢、彭劉緞、衢絹、福絹,此皆商船往來貨物之重者。”①[明]笪繼良修、柯仲炯纂:《鉛書》卷一,食貨書第五。明萬歷四十六年刻本,第23 頁。這里也提到來自閩南海外的胡椒、蘇木等。
從以上數例中,我們至少可以看到明萬歷末年從月港進口的海外商品胡椒、蘇木或南貨等這些商船往來貨物之重者輸往江西進賢、鉛山,安徽蕪湖、徽州、歙縣等江南多地的實例。明清時,胡椒、蘇木的銷路遍布全國各地。
據《明史》諸王二所載,江西的寧王府“依勢販賣私鹽、胡椒、蘇木等”貨物,牟取暴利。明清時,閩廣運往江浙的商品有糖、薯粉、干筍、香茹、胡椒、蘇木、藥材,生產資料有“松杉楠、靛青”。②[清]宋景關纂修:《乍浦志》卷1,城市,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本。福建商船,“至山東販賣粗細碗碟、杉枋、糖、紙、胡椒、蘇木,回日則載白蠟、紫草、藥材、繭綢、麥豆、鹽肉、紅棗、核桃、柿餅?!痹凇瓣P東販賣烏茶、黃茶、綢緞、布匹、碗、紙、糖、面、胡椒、蘇木,回日則載藥材、瓜子、松子、榛子、海參、銀魚、蟶干?!雹郏矍澹蔹S叔璥:《臺海使槎錄》卷2,《赤嵌筆談》,海商,臺北:宗青圖書出版有限公司,1995 年。
又如絲綢、布料、瓷器等大宗貨物則從江南流向閩南月港出口。明嘉靖《龍巖縣志》載,商賈“其至江浙者,布帛居多,雜物次之,瓷器又次之;至廣東者,則布疋、器用兼半云。”④[明]湯相等:嘉靖三十七年版(1558)《龍巖縣志》第二,民物志,食貨,郭義山、鄒文清校點注釋,龍巖市新羅區(qū)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2018 年12 月,第65~67 頁。南京鳳陽府人羅四維往來于福建與松江之間,在福建出售江南的梭布,在江南出售福建的筍干。據《騙經》記載,“羅四維,南京鳳陽府臨淮縣人。同仆程三郎,帶銀一百馀兩往松江買梭布,往福建建寧府販賣,復往崇安買筍。其年筍少價貴,即將銀在此處買走烏銅物,并三夾杯盤諸項銅器,用竹箱盛貯,并行李裝作三擔。崇安發(fā)夫,直到水口陳四店寫船?!雹荩勖鳎輳垜幔骸厄_經》十二類,在船騙,買銅物被艄謀死,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年11 月。又如“通州有姓蘇名廣者,同一子販松江梭布往福建賣。布銀入手,回至半途,遇一人姓紀名勝,自稱同府異縣,鄉(xiāng)語相同,亦在福建賣布而歸。”“泉州府客人孫滔,……帶銀百馀兩,往南京買布。”“錢天廣,福建安海人也。時買機布,往山東冒州藥王會賣。會期四月十五日起,二十五日止。天下貨物,咸在斯處交卸。”“孫滔,河南人也。常買綿布,在福建建寧府賣?!薄皬埮妫罩菪輰幦?,大賈也。財本數千兩,在瓜州買棉花三百馀擔。歙縣劉興,……苦積財本七十馀兩,亦到此店買棉花?!藁ǜ髻I畢,同在福建省城陳四店賣,”“張霸,四川人?!I蠟百馀擔,往福建建寧府丘店發(fā)賣?!薄拔喊畈模瑥V東客人,富冠一省。……在湖州買絲一百擔,轉往本省去賣?!雹伲勖鳎輳垜幔骸厄_經》,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年11 月。這里可看到南京、鳳陽府、瓜州、徽州休寧、湖州、通州、松江、河南、四川、山東冒州、福州、泉州府、安海、建寧府、廣東等地的貿易往來情況,這也是一種國內的區(qū)間貿易。
值得注意的是,在明中晚期,一大批閩南商人前往江浙采購海上貿易所需商品,運回閩南月港,取得通行證照,航往日本、臺灣、東南亞諸島貿易。同時,他們也有一些人伙同江浙人,或從江浙直接出海前往日本走私通番貿易,或結伙打劫。明萬歷年間,浙江參政王在晉所著《越鐫》說:“往時下海通販,惟閩有之,浙不其然。閩人有海澄入倭之路,未嘗假道于浙。今不意閩之奸商,舍其故道而從我之便道,浙人且響應焉。”②[明]王在晉撰:《越鐫》卷21,雜紀,通番,萬歷三十九年刻本,《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4 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 年,第483、486 頁。王在晉又說,“夫漳泉之通番也,其素所有事也,而今乃及福清,閩人之下海也,其素所習聞也,而今乃及寧波。寧波通番于今創(chuàng)見,又轉而及于杭州,杭之置貨便于福,而寧之下海便于漳,以數十金之貨,得數百金而歸,以百余金之船,賣千金而返。此風一倡,聞腥逐膻,將通漸之人,棄農而學商,棄故都而入海?!雹郏勖鳎萃踉跁x撰《越鐫》卷21,雜紀,通番,明萬歷三十九年刻本,《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4 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 年,第495~501 頁。萬歷四十年(1612),明廷兵部言,“至通倭則南直隸由太倉等處以貨相貿易,取道浙路而去,而通倭之人皆閩人也,合福、興、泉、漳共數萬計?!雹堋睹魃褡趯嶄洝肪?98,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本。
據《越鐫》卷21《通番》記載明萬歷三十八年至四十二年(1610—1614)閩浙七起通番案件,所需商品絕大多數是在杭州等地采購的江南生產的大宗商品。明萬歷三十八年(1610),海賊歐梓、洪貴等糾合42 人,駕船列械,劫奪柴客之船,搶掠泉州商人之貨,至福州港口,又搶得浙江商人之貨,將紹興商人黃敬山等捆丟船艙,搬搶糖貨,分船回航海澄,其中28 人又開洋徑向日本。萬歷三十七年(1609),久居定海的閩人方子定同唐天鯨雇陳助我船,由海澄月港通倭,途中貨物被搶。李茂亭先期到杭州收貨,嚴翠梧、朱三陽在杭城購買異貨,方子定讓楊二往蘇、杭置買湖絲,并誘引鄭橋、林祿買得氈毯。萬歷三十八年(1610),杭州人趙子明、沈云鳳、王仰橋、王仰泉、何龍洲等,一向織造哈蜊班緞匹等貨。有周學詩者,從趙處賒欠得緞匹,往海澄貿易,搭船開洋往暹羅、呂宋等處發(fā)賣。杭州生員沈云鳳,將資本交托仆人沈來祚、來祥往海澄貿易,來祥等徑往呂宋等處販賣貨物。
在沈文等通番案中,萬歷四十年(1612),紹興府山陰縣人沈文到杭州湊本販貨走洋,聚集福建、浙江、南直隸商人93 人,收買絲絹雜貨,據稱往福建貨賣。遇颶風漂蕩到朝鮮上岸,被解送到中國。據撫浙劉一焜《題覆越販沈文等招疏》所載,這下海者93 人,“皆福建、南直、浙江之人收買絲絹雜貨”。①[明]劉一焜:《撫浙疏草》卷2《題覆越販沈文等招疏》,景照明刻本。根據范金民教授的統(tǒng)計,已知具體人名者82 人,其中表明地域者29 人,來自福建、浙江2 省4 府7 縣,來自漳州府龍溪縣者14 人、漳浦縣2 人、海澄縣2 人、南靖縣1 人,泉州府同安縣2 人,福建共21 人,占了四分之三;紹興府山陰縣1 人,杭州府仁和縣7 人,浙江共8 人,占了四分之一。②范金民:《明代萬歷后期通番案述論》,《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02 年第2 期第39 卷,第87 頁。清順治十八年(1661),浙江緝獲走私船1 艘,船上商人30 余人于前一年置備貨物到福建海澄下海赴日貿易。其中,紹興人王吉甫帶了紹興綾10 匹,漳州人張瑞在杭州購買絲260 斤、白綾33 匹、紅縐紗4 匹,福州人王一在杭州買絲40 斤,廣州人高參在杭州買縐紗50 匹,廣州人李茂在蘇州買輕綢100 匹,廣州人盧措在蘇州買縐紗150 匹。③《刑部等衙門尚書覺羅稚布蘭等殘題本》,《明清史料》丁編第三本,第258~259 頁。
以上這些,充分說明明中后期,泉、漳等地形成了以海商為主體的商幫,與江浙、廣東、江西等地的商人進行著閩浙、閩粵、閩贛之間的區(qū)域貿易,從而在國內其他地區(qū)與閩南之間建立了一個綿密的國內海上貿易網絡,保證了大量的出海貿易商品集中到閩南月港、從月港進口的貿易商品流通到國內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