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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線的風(fēng)箏

        2020-11-30 09:00:21陳繪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20年9期
        關(guān)鍵詞:含情

        陳繪

        認識含情是1985年三四月份,油菜花開的季節(jié)。

        初三預(yù)選結(jié)束,重組班級,我和她成了同班同學(xué)。那時,有同學(xué)告訴我,含情與羅君相處得很融洽。含情有一雙迷人的大眼睛,黑而明亮,只是皮膚黑了點兒。約一米六八的個子,亭亭玉立。在后來兩個多月的學(xué)習(xí)中,含情總是幸福地微笑著,衣著整齊得體,步態(tài)輕盈如風(fēng)。無論聽課還是寫作業(yè),坐如鐘,顯得特別精神,渾身充滿活力。每天中午放學(xué),含情與羅君都要在一起輕輕低語一陣,交流學(xué)習(xí)中的一些問題。含情對我說,成績優(yōu)異的羅君告訴她,學(xué)習(xí)要扎扎實實走好每一步,不能讓一道錯題過夜。那時,無論是在含情的眼里,還是她嘴角上揚的笑意里,我讀到了最豐美的戀情。后來,羅君上了縣城的一中,我與含情就讀二中。

        每當(dāng)學(xué)校起床鈴一響,含情就麻利地起床,第一個來到水龍頭旁洗漱,然后一邊快步向教室走去,一邊與學(xué)校的大廣播一起,歡快地哼唱著《童年的小搖車》。那健步如飛的步伐連同她的歌聲,充滿了陽光的氣息。

        不知什么時候,在這瑰麗的春光里,含情的身邊又多了一兩個身影,其中清秀飄逸、面龐白皙的李英俊漸漸成了她身邊的風(fēng)景。含情告訴我,她把李英俊當(dāng)?shù)艿?。他們相處融洽,?jīng)常一起打乒乓球,在樹林里晨讀。不久,隔壁班羅君的姐姐,不知與羅君說了什么。有一次中午放學(xué),羅君氣沖沖地從一中跑來,找含情理論,甚至激烈爭吵。從此,含情周遭彌漫的青春漸漸不見了。那樣溫存、可愛、快樂的精靈,成了霜打的茄子。每當(dāng)起床鈴聲響起,她還縮在床上,蜷成一團,想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心事。一時間恍恍惚惚的。

        一個周末的傍晚,我們?nèi)齼蓛啥酥枳?,徒步去學(xué)校后面的幸福壩洗衣服。突然聽到一陣驚慌聲:“有人在幸福壩發(fā)現(xiàn)了含情的鞋子,她可能是投幸福壩了!”我一怔,急匆匆趕到現(xiàn)場,擠進竊竊私語的人群中,親眼目睹那雙鞋,靜靜地躺在壩上,腦子里頓時“嗡嗡”地響,心一下涼了半截,咕咚咕咚跳得厲害。我脫口而出:“含情什么時候跳下去的?怎么就沒人展開營救呢?”我急切地問??粗请p鞋,我仿佛又看到含情帶著一卷書,輕盈地漫步在清蔭與美草中的情形……

        一連串的問題在心中不斷冒泡,我半天轉(zhuǎn)不過神來,又著急又難過?!昂檎业搅?!找到了……”突然,不知哪位女同學(xué)傳來聲音,我才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哦!一場虛驚!原來含情在上演“放羊孩子”的把戲,明顯是給羅君的姐姐暗示什么。含情真的是情到深處,看不清自己了。

        打那以后,含情的心再也不平靜了,也不愿意再跟任何人解說什么。不光是我,連她的同桌芝都開始躲了。

        畢業(yè)的第二年,羅君和李英俊都考上了大學(xué),含情再次落榜。

        含情的家住在紅山腳下,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暑假的一個午后,我頂著烈日去看望她。我給她帶去毛筆字《春江花月夜》,步行一個多小時才找到她家。前面四間紅墻瓦頂,中間一個小院,后面兩間土墻瓦蓋的小房子。我走進前面的堂屋,她父親和幾個中年男子在喝酒,她媽媽正張羅去城里販雞蛋,姐姐在西屋做縫紉。

        我穿過庭院,走進后面的小房子,一下子呆了:含情穿著綿綢睡裙,躺在水泥地的涼席上。見到我,她本能地爬起來,坐在席子上。頭發(fā)凌亂,臉腫邦邦的,沒有一點兒血色。目光呆滯,再也見不到她眼睛里曾經(jīng)擁有的溶溶之光了。身體虛胖了許多,似浮腫一樣,她就那樣癱軟地堆在那兒。我想,可愛的含情,你究竟得罪了誰,上帝非要這般折磨你?你這副模樣,羅君怎能不逃避你呢?這種狀態(tài),時間一長,父母說不定也會煩的。我想起了含情曾經(jīng)對我說,只要她學(xué)習(xí)成績好,她要什么,她老爸都會滿足她。只要能讓她當(dāng)村長的爸爸在群眾面前有面子,酒桌上有牛吹就行。

        交流中,含情告訴我,姐姐就要待嫁了,弟弟可能去當(dāng)兵,她想去上海一家玩具廠做工,希望我能同她一起去。我贊同她的想法,但我對她說,至于我能不能去,得回家跟爸爸商量商量。我告訴含情,羅君的姑媽是我的鄰居,她們一大家子人都不同意含情與羅君繼續(xù)交往的事情。含情聽了,一句話也不說,臉微微偏向一邊。她無助的目光,仿佛定格在墻角里,久久地不肯看我,也不說話。

        我終于打破了沉寂,對她說:“含情,如果有一天那個回不來的人真的離開了你,沒關(guān)系,時間會把最正確的人帶到你身邊。當(dāng)然,在此之前,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做最美的自己?!甭犃诉@番話,含情把臉轉(zhuǎn)向我,無奈地說:“明知沒有結(jié)局,還想繼續(xù)前行,只因為心里裝著的全是他,沒辦法?!?/p>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放慢語速:“含情,沒有人可以對你的傷和痛感同身受,你痛不欲生也僅僅是你個人的事,別人永遠不會清楚你傷口究竟?jié)€到何種境地。”聽完我的話,含情流淚了。

        又陷入沉默。

        好久,我又一次打破沉默:“含情,失去戀情,你還有青春,還有夢想。換作是我,面對這樣的小悲劇,我不會交付眼淚?!?/p>

        “我恨自己!恨自己走不出來!”含情情緒失控,揪著亂蓬蓬的頭發(fā),淚流滿面地發(fā)泄著。

        “傻瓜,為苦悶的心開辟一個窗子吧!羅君對你已經(jīng)不再溫情,你還如此深情地眷戀他,是對自己大不敬!”我劈頭蓋臉一陣數(shù)落,她默默地埋下了頭。一會兒,我建議她去上海一邊打工,一邊讀夜大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我見她漸漸抬起頭,看著她,繼續(xù)燃起她心中的希望:“那樣的大都市,只要你優(yōu)秀,還擔(dān)心沒有才子相擁?”含情聽著我為她規(guī)劃的人生,情緒慢慢緩和了許多。

        “沒準你一不小心成了上海名作家,再帶回金龜婿,回娘家來氣死某人!”我痛快地為含情設(shè)計著未來的藍圖。

        臨別時,含情爬起來梳洗一番,換了身亮色的夏裝,眼睛亮了許多。她送我一段路程,分開時,我活潑地對她說:“一邊逐夢,一邊物色新對象,待到出嫁時,將此生的智慧作為嫁妝?!闭f完,我們緊緊擁抱……

        責(zé)任編輯: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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