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利欣
野草在上
大鳥孤獨時,就把天飛得遠(yuǎn)遠(yuǎn)的
秋天孤獨時,就把露水弄得渾身濕漉漉的
曠野孤獨時,就把野草弄得亂蓬蓬的
野草孤獨時,就把大風(fēng)推搡得越來越響
一場雪趕到時,野草就急吼吼地往空山上跑
不斷有人站在空山上,點一支煙
看它們,長出齊刷刷的月光
中年
中年就像山巒,頂峰處也是藍(lán)色的
在那山脊上,幾塊背陰的巖石
也許還存有積雪,也有寥寥落花若隱若現(xiàn)
它的嶙峋因其是幾處瘦骨
不免有些恣意,當(dāng)然也有直接的想法
和蒼穹親密說話,或者直抵后輕輕觸碰更輕的藍(lán)
那個從出生走到這里的人
可能會佇立一些時候
遠(yuǎn)眺著無邊的空際
太陽在很遠(yuǎn)的地方升起落下,落下升起
它會迎來同樣成熟的人
逃生的人,思索的人,挖掘的人
寫作的人,空白的人
頂峰處為所有幻想從黎明
眺望到天亮
峰勢有時候也突然拐個彎兒
它渴望著大海閃耀
渴望著長天秋水一片寧靜
渴望著一些星辰
因為擦拭過它,而讓它散發(fā)無盡的光芒
計量術(shù)
“秤是一種準(zhǔn)確的計量”。
砣在上面穩(wěn)穩(wěn)地說
把一月到十月的所有日子放上去
秤因為日夜地揣摩,而失去了重心
秤桿從一截光滑的枯木
走向街邊、河流、曠野
退經(jīng)叢林的路上,傷口長成瘢痕
它需要大風(fēng),雨,芨芨草,墳
土層下的人,借助伸出來的枝子
把那些急迫的呼吸,遞上來……
那根提取的繩子因過分收緊
而渴望真正的放棄
我把自己放了上去——
撒出去的206塊骨頭
可以讓我重新計量出他們的、她們的嗎
白紙謠
比雪要薄,比覆蓋要輕
那么多的詞,帶著喘息的聲音
追隨另外的一種可能
被你們寫出的風(fēng)中落葉、折戟沉沙
還要翻動一些時候
馬廄、石欄、雕花小樓
都可能是幾張白紙?zhí)幚磉^的
我?guī)砹艘粋€可以落雪的空間——
仿佛徹底的寒意
白紙,正在平靜里埋東西
以后
和喧嘩有仇,和姑息、施暴者有仇
每次打下一個死結(jié),我都有新的啟示
一面粉飾已久的墻
沒辦法把自己這枚釘子送進(jìn)去
獨對一面大山,一個人壘自己的石頭
危崖撞擊星辰,星辰不死
寂靜匍伏于溪流,溪流可以再死一次
一條路改變主意,并不表示說
它沿襲故我,或者回心轉(zhuǎn)意
“以后是一種未競之事?!?/p>
我扭轉(zhuǎn)頭,和以后長久地對視
——它那么無知,又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