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紹華

《黃庭經(jīng)》是歷史上著名的小楷帖，傳為東晉王羲之書。此書原跡久佚，宋黃伯思說：“《黃庭》世有數(shù)本，或響拓，或刊刻，皆正書，蓋六朝及唐人轉(zhuǎn)相模仿，所以不同。”〔1〕可知宋時即有多種刻本，再加上宋摹宋刻者，品類愈繁，難免引起歷來鑒賞家們見仁見智，聚訟紛紜。無論如何，傳世佳拓總當以書法高妙、刊刻精審、椎拓精致、流傳美富等諸多方面判之。

美國安思遠舊藏宋拓《黃庭經(jīng)》經(jīng)明清以來諸多名家收藏、題跋，書法之神理意趣優(yōu)入晉唐門庭，椎拓、裝潢精致考究，為傳世宋拓《黃庭經(jīng)》中名品。但由于年代久遠及資料匱乏，前人對于此本在明清之際藏家身份的說法出現(xiàn)了訛誤，本文即擬對此進行匡正，并且對其中兩位重要藏家的身份進行確認。

一、“沈問卿”并無其人

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冊內(nèi)副頁有清人陳介祺、伍元蕙、周浚霖的三則題簽，這三則題簽都提到此本為“明沈問卿、陳孫繩”藏。民國間，此本由文明書局以珂羅版多次印行，亦標為“沈問卿舊藏”〔2〕。王靖憲先生《安思遠藏善本碑帖選》亦云此帖“明代為沈純甫、沈問卿、陳孫繩所遞藏，清后期歸孔氏岳雪樓、裴景福壯陶閣所珍藏”〔3〕，可見王靖憲先生以“沈純甫、沈問卿”為兩人。馬成名先生《海外所見善本碑帖錄》一書中著錄此帖，云：“此本在明萬歷年間王世貞、董其昌題跋時為沈問卿（沈思孝）收藏。”〔4〕又將沈問卿和沈思孝（字純甫）看作一個人。2018年，是帖經(jīng)嘉德拍賣拍出，亦沿舊說。不過據(jù)筆者考證，諸家所提及這位舊藏者“沈問卿”乃是一位子虛烏有的人物。這位“沈問卿”的存在，其實是由于前人誤讀帖后王世貞、董其昌題跋所致。

此帖后有王世貞的一段題跋，題跋中王世貞稱此本為“沈冋卿純甫所藏”，且云其“獨幽深淡宕，其風格姿韻遠出諸本之上”“純甫素工八法，能日臨一過，不患不作飛天仙人也”〔5〕。

馬成名先生書中，誤將“沈冋卿”釋為“沈問卿”，遂以“問卿”為沈純甫之名號。陳介祺、伍元蕙等人之誤，也應該與此字之誤讀相關。

王世貞所提到的這位藏家沈純甫即沈思孝（1542—1611），字繼山（通“季山”），一字純甫（通“純父”），嘉興人，明隆慶二年（1568）進士，萬歷初年，任刑部主事，因反對張居正奪情受廷杖充軍。居正死后召回，任光祿、太常少卿、順天府尹等職?！睹魇贰酚袀鳎颂幉毁樖?。因參劾張居正，沈思孝被廷杖后貶戍廣東神電衛(wèi)，“神電衛(wèi)”屬于海防軍事機構。隸屬廣東都司前軍都督府，管轄電白、茂名（含今高州市、茂名市茂南區(qū)）、信宜、陽江和吳川等縣的治安防務工作。時陽江府丞蔡懋昭以沈思孝的字號“繼山”，特在城內(nèi)崇善坊筑“借山亭”，讓沈思孝“居之，延以訓士”。（《陽江縣志》卷三十四）與沈思孝同時代的海瑞路過陽江，拜會沈思孝，曾寫下《借山亭記》一文。安思遠本《黃庭經(jīng)》上有“借山亭”一印，當為沈思孝所用。

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題簽 私人藏

那么“冋卿”何解？明張溥《五人墓碑記》:“賢士大夫者，冋卿因之吳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長姚公也?！庇置骼顚O宸有《喜潘冂卿陳給諫同時還里》一詩，太史、給諫、冂卿同列，當都為官職稱號，又“冋”“冂”“冏”三字通用。查《書·冏命序》:“穆王命伯冏為周太仆正?！焙笠蚍Q太仆寺卿為“冏卿”，即通“冋卿”，明史載沈思孝“被劾，調(diào)南京太仆卿”，正相契合。因知王世貞所謂“沈冋卿純甫”，即對沈思孝官職的尊稱。這一稱呼在明人文章詩文中并不少見，到了清代以后則較少見到，前人于此誤讀，亦可理解。容易造成誤解的，還有董其昌一跋，因為董氏在題跋時，此帖已經(jīng)自沈思孝流傳至一位叫“問卿”的藏家手中了。

董其昌跋中推斷這本《黃庭經(jīng)》所據(jù)為褚遂良的“綠綾臨本”，又云：“余曾于沈純甫司馬公齋頭見之，今歸問卿收藏。弇州先生所謂日臨一本，當作飛天仙人者，是在問卿矣?！薄?〕此段題跋亦著錄于《容臺別集》卷三，文字悉同。

現(xiàn)在我們知道，沈純甫即沈思孝，因他曾“進右都御史，協(xié)理戎政”，主管過軍事方面的事務，所以董其昌稱其為“司馬公”，而跋中并未提及“問卿”姓沈，在其后陳繼儒、笪重光、王澍的題跋中，也不見有“沈問卿”的說法，直到清末陳介祺等人的題簽中，才出現(xiàn)“沈問卿”這一名字，因襲至今，不見有人指出其誤。

二、“問卿”即吳洪裕

那么董其昌所提及的“問卿”又是何人呢？根據(jù)董其昌題跋的口吻，可以推測其為董之晚輩，一則董氏直呼其字而無尊稱，二則董氏題跋中透露出對“問卿”書學進步的期許，這都是對晚輩才會有的表現(xiàn)。輩分小于董其昌，好收藏，又和董其昌有交往而字“問卿”的，則有《富春山居圖》的舊藏者之一吳洪裕。

吳洪裕（1598—1650），字問卿，號楓隱，宜興（今屬江蘇）人。參議吳正志子，萬歷四十三年（1615）舉人，入清后隱逸不出。娶宜興亳村都御史陳于廷之女，無出，以長兄吳洪亮三子貞觀為嗣子，貞觀有一子元升。

董其昌和吳洪裕之父吳正志同為萬歷十七年（1581）進士，二人俱雅好收藏，頗有交誼，董其昌晚年將《富春山居圖》以千金抵押給吳正志，未及贖回而遽歸道山，所以《富春山居圖》便成了吳家的傳家之寶，清沈顥《仿富春山居圖》卷自跋:“……問卿語余曰:此卷系玄宰年伯質(zhì)余先太仆千金，惜玄老旋即仙去，永為吾家甄叔意珠……”〔7〕吳洪裕稱董其昌為“年伯”，董氏又以精鑒擅名海內(nèi)，吳洪裕所得碑帖請董其昌題跋也是合乎情理的。

這位吳洪裕在臨終之際，將家藏《富春山居圖》投入火中，成為此圖流傳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但前人對他的家世平生著墨無多，所以“問卿”之名不彰。近些年來，關于吳洪裕本人的研究也開始逐漸深入，我們也有機會增加對其收藏的了解。

關于“問卿”即吳洪裕的推定，還有一個重要的旁證，即此安思遠本《黃庭經(jīng)》尚有陳貞裕、陳貞慧兄弟鈐印，而陳氏兄弟正是吳洪裕之姻親，吳洪裕的妻子即陳于廷之女。根據(jù)文獻記載，他們之間往來交往頗多，關系密切。

陳貞慧之子陳維崧《感舊絕句》之一《吳孝廉問卿》一詩里注解道：

孝廉諱洪裕，余姑丈也。祖達可，父正志，皆萬歷間名公卿。家蓄書法名畫，下及酒槍茗碗，陸離斑駁，無非唐、宋時物。城中別墅曰云起樓，極亭臺池沼之勝。面水架一小軒，藏元人黃子久(黃公望)《富春圖》于內(nèi)，鄒虎臣先生顏曰“富春軒”。〔8〕

陳貞慧字定生，宜興人。又中鄉(xiāng)試副榜第二人。父陳于廷，東林黨人，官左都御史。陳為明末“江南四公子”之一，文章妙手，頗負才名，其《秋園雜佩》一書中有《鸚鵡啄金杯》一文，其中云：“余友問卿家藏鸚鵡捉金杯……每過云起樓，促膝飛觥，出成杯勸酒，醉眼婆娑，睹此太平遺物，不勝天寶琵琶之感。”〔9〕其子陳宗石注：“云起樓，吳問卿先姑丈城中宅，欄檻花石甚麗。”〔10〕國變之前，陳是吳家云起樓的常客，文人之間出金石碑帖賞玩甚至贈送交換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三、“陳孫繩”即陳貞裕

吳洪裕之后，此帖又歸“陳孫繩”所有。董其昌題跋后一開，有陳繼儒跋云：

沈季山先生以宋刻黃庭、黃大癡畫冊二十幅為墨寶，畫冊董思翁得之，黃庭陳孫繩得之，得所歸矣。右軍寫此經(jīng)時天雨花花，神彩煥發(fā)，雖墨刻宛若初書，定有白毫光攝于其上。崇禎己巳十月廿二日，孫繩攜示于頑仙廬謹題，陳繼儒記?！?1〕

董其昌《秋興八景圖冊》后有孔廣陶咸豐庚申（1860）仲冬題跋，亦提及此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并征引陳氏此跋，且著錄于《岳雪樓書畫錄》卷四。

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內(nèi)頁 私人藏

由陳繼儒的題跋可知，沈思孝（季山）所藏有兩件墨寶，一件為黃公望畫冊二十幅，一件即此宋拓《黃庭經(jīng)》。在《佩文齋書畫譜》卷八十六中，有一段陳繼儒的題跋，是關于黃公望畫冊交易情況更為翔實的記載：

黃大癡過板畫冊二十幅，為陳彥廉作，永嘉張公子貽之槜李沈季山，季山出示余，飛動幽淡，大異本色，季山論江陵奪情，廷杖遣戍，江陵敗，起官至戎政少司馬，其人磊落雄快，酒后耳熱，嘗岸幘張拳，浮大白，不龂龂苛禮，初，招余飲，修四六啟見投已，贈余詩云：門多長者頻投轄，氣奪凡夫不下樓。余不敢當也。季山?jīng)]，無子，董玄宰出四百七十金從其繼子購之，今藏于家，余得以時時飽玩?！?2〕

在陳繼儒的記述中，可以看到沈思孝磊落雄快的性情及二人的交游。沈思孝卒于1611年，無子，其繼子將其所藏黃公望畫冊以四百七十金出售給董其昌，宋拓《黃庭經(jīng)》是否也在這一時間段售出則不得而知。陳繼儒題跋此本《黃庭經(jīng)》時為崇禎己巳（1629），《黃庭經(jīng)》已歸陳孫繩所有。

關于這位陳孫繩，史料不多。《虛齋名畫錄·卷十二》載明文嘉《二洞紀游圖冊》，畫宜興張公洞、善卷洞山水風光，讀其跋語，知是冊曾為陳孫繩舊藏。冊后有文震孟天啟五年（1625）的一段題跋，提到他曾在庚子年因為弟輩科舉考試的原因來過荊溪，當時便見過這套畫冊。二十六年之后，畫冊歸陳孫繩所有，陳攜來相示，使文震孟感慨：“曩時景色宛然目前，而已幾一世，人間甲子，何容易也。”〔13〕接著文震孟提道：“孫繩為余年友少宰公子，象賢繼美，稱其家聲，不似余展先跡而愧箕裘矣?！薄?4〕畫冊后尚有張瑞圖天啟丁卯（1627）一跋，云：“曹銘石示余此冊，云是友人陳孫繩物也。”〔15〕曹銘石為萬歷年間宜興名儒，詩人邢昉曾于其門下求學。

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王世貞跋 私人藏

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陳繼儒跋 私人藏

由此跋文，可知陳孫繩與當時名士如文震孟、張瑞圖輩相交游，活動于宜興一帶，且其父為“少宰公”?！吧僭住睘槊髑鍟r對于任職吏部侍郎一職的尊稱。在時間、地點、官職上都與文震孟所說“少宰公”相符合的，則有明東林黨人陳于廷。陳于廷（1566—1635），字孟諤，號中湛，又號湛如，又號定軒，明常州府宜興人。萬歷二十三年（1595）進士。泰昌時官吏部左侍郎，忤魏忠賢，與楊漣等同削職歸。崇禎初起官，與首輔周延儒同鄉(xiāng)，而無所附麗；與溫體仁亦不合，遂以所援引不當?shù)垡猓骷畾w，卒。謚端毅。有《定軒存稿》。文震孟（1574—1636）為文徵明后人，立朝剛正，曾彈劾魏忠賢，亦為溫體仁所忌，與陳于廷在政治上的遭遇頗多相似之處，且二人都參加過萬歷二十三年（1587）的會試，故文稱之為“年友”。

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董其昌跋 私人藏

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裴景福跋 私人藏

侯方域《明都察院左都御史太子少保贈少保陳公墓志銘》云：

公四子，張夫人生者二，貞貽負才早夭，貞裕舉甲子孝廉；王安人生者二，貞達官戶部主事，甲申殉國難死，而季子貞慧最賢，當世所稱定生處士者也?！?6〕

據(jù)暨南大學陸勇強先生《陳維崧家世考述》一文考訂，陳于廷所生四子中，陳貞貽，字孫謀，早卒?！瓣愗懺榫S崧二伯父，據(jù)嘉慶《增修宜興縣舊志》卷七《選舉志》，貞裕為明天啟四年甲子（1624）舉人。余不詳?！薄?7〕陳貞達，字則兼，于李自成亂中殉節(jié)。陳貞慧，字定生，最富才名。“陳孫繩”為“少宰公”陳于廷之子。運用排除法，可知“孫繩”即陳于廷次子陳貞裕的字。

[32]吳曉云、呂增奎：《西方學者論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政治的發(fā)展》，《馬克思主義與現(xiàn)實》2008年第6期。

根據(jù)古人的習慣，名和字之間總有語意上的關聯(lián)。王安人所生二子，陳貞達字則兼，取“達則兼濟天下”之意，陳貞慧字定生，取“定生慧”之意。張夫人所生二子，陳貞貽的字“孫謀”出自《詩·大雅·文王有聲》：“詒厥孫謀，以燕翼子。”（“詒”“貽”通用）那么其弟貞裕字“孫繩”，同樣取自《詩·大雅·抑》：“子孫繩繩，萬民靡不承?！弊訉O繩繩，即子孫眾多，相承不絕的意思，與“?！弊终Z義相應，這也是符合古人取字習慣的。

此本宋拓《黃庭經(jīng)》上鈐“陳貞慧”“陳貞裕”藏印，這也是“陳孫繩”即陳貞裕的一個佐證。

余論

宇野雪村舊藏趙孟頫心太平本宋拓《黃庭經(jīng)》后有一則明人周叔宗題跋云：“余平生所最賞愛者就李沈司馬純甫寶藏《黃庭經(jīng)》也，今觀是卷，似又過之，惜未得并置一隅，與南羽兄研論之耳……”〔18〕可知此帖在古人眼中與趙孟頫藏本不相上下。

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上有清末藏家裴景福一跋云：“此本沉厚處在松雪（趙孟頫）心太平本上，雋逸處又在荷屋南宋本上，岳雪樓定為冠絕諸宋拓，信矣?！薄?9〕也對這兩個版本做出了比較。有意思的是，趙孟頫藏心太平本《黃庭經(jīng)》亦為裴景福舊藏，將兩本《黃庭經(jīng)》“并置一隅”欣賞、研究的條件裴景福是具備的，而且他也確實這樣做過。五島美術館藏《岳雪樓集宋拓晉唐小楷》中有裴景福光緒戊戌（1898）于北京題跋一紙，云：“余齋藏宋拓《黃庭經(jīng)》八九本……時并幾同賞，其清福不下于墨卿太守也?！薄?0〕裴景福曾被岑春煊參劾，遠戍新疆，在他的行囊中，便有他素來所珍視的這幾本《黃庭經(jīng)》，在安思遠本《黃庭經(jīng)》和趙孟頫心太平本《黃庭經(jīng)》后，都有裴氏友人宋伯魯光緒丁未題于迪化（今烏魯木齊）的觀款。

碑帖書畫為古人精神所聚，除去其本身的藝術、學術價值之外，其流傳之脈絡，名家之題跋、考訂，都可以作為我們欣賞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增重其藝術價值，故本文搜剔史料，略為考訂，兼以此求教于方家。

注釋：

〔1〕 《中國書畫全書》第二冊，上海書畫出版社，2009年12月，第156頁。

〔2〕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文明書局、中華書局，民國十三年（1924年）一月再版。

〔3〕《安思遠藏善本碑帖選》，文物出版社1996年8月版，第52頁。

〔4〕馬成名編著：《海外所見善本碑帖錄》，上海書畫出版社2014年6月版，第130頁。

〔5〕〔6〕〔11〕〔19〕安思遠本《宋拓黃庭經(jīng)》，私人藏。

〔7〕〔清〕沈顥：《仿富春山居圖》，香港北山堂藏。

〔8〕〔明〕陳維崧：《湖海樓詩集》卷四，清康熙患立堂刊本。

〔9〕〔10〕《意見及其他二種》，《秋園雜佩》，商務印書館民國二十五年（1936）版，第3頁。

〔12〕《中國歷代書畫藝術論著叢編》第60冊，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年5月版，第161、162頁。

〔13〕〔14〕〔15〕《中國書畫全書》第十七冊，上海書畫出版社2009年版，第724頁。

〔16〕 〔明〕侯方域：《侯方域集》卷十，清順治刻增修本。

〔17〕 《暨南學報》第24卷，第一期，2002年1月，第123頁。

〔18〕 《宋拓黃庭經(jīng)》，文物出版社，2007年3月，21頁。

〔20〕 《岳雪樓集宋拓晉唐小楷》，嶺南美術出版社2017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