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遠慶
土壤過于肥沃,自然會多生出幾株小草的。對于歷史悠久、文化底蘊豐厚的箕城來說,多出幾位大師,原本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汪倫即為其中之一。
跟其他大師相比,汪倫屬于多面手,他既精通古玩收藏之門道,又在美術(shù)方面有著很深造詣。汪倫尤其擅長畫鯰魚,他采用大寫意的手法,只需寥寥數(shù)筆,一條栩栩如生的鯰魚瞬間躍然而紙上。就跟白石老人的蝦、徐悲鴻的馬、黃胄先生的驢一樣,鯰魚也成為大師汪倫的代表作。
箕城最為繁華的廣場一角,有汪倫開的一家古玩店,名曰“汲古齋”。店內(nèi)除了博古架上各式各樣的藏品,還設(shè)有一個茶桌和一張碩大的畫案,汪倫的大作,多是在這里完成的。平素,箕城但凡有身份或雅致之人,都愛到汲古齋閑坐,品茶論道之余,乘興拎起筆小試一下身手;也有愛好收藏的朋友,揣著自己的藏品來店里,轉(zhuǎn)讓也好鑒賞也罷,圖個心安理得聊得高興了,汪倫往往會慷慨解囊,拿些香茗、畫作之類的物件,當做贈品送給大家。
汪倫唯一不肯免費贈送的,卻是自己的《鯰魚圖》。
圈內(nèi)人都知道,汪倫的《鯰魚圖》,多是以條數(shù)來計潤格的。因此,箕城人每每談及收藏,總愛問對方有沒有汪倫的《鯰魚圖》。如果說“有”,還會再問,“汪老給你畫了幾條(鯰魚)?”又感慨說,“汪老筆下的一條鯰魚,比半車活蹦亂跳的鯰魚還值錢!”
有個叫方格子的年輕人,曾經(jīng)做過幾年地產(chǎn)生意,有錢。富人都有個共同愛好:弄些老物件來裝點門面。有了相同的愛好和興趣,方格子索性拜汪倫為師,開始跟他研習古玩收藏這門行當。
有天,方格子抱了件商代青銅簋,興致勃勃地來到汲古齋,請汪倫幫忙掌眼。這款青銅簋形若痰盂,雙面帶耳,通身繪有龍紋狀圖案,為商周時期的重器之一。其形體古樸大方、雕工精細、包漿完美,像這種通身帶有銘文的重器,在商代常用作禮器贈與貴賓。倘若是真品的話,不說價值連城吧,其品位絕非一般藏品所能比擬。
說來也巧,就在數(shù)月前,已經(jīng)有位叫韓宇的藏友,帶著這件青銅簋來找過汪倫,經(jīng)鑒定為現(xiàn)代工藝復(fù)制的高仿品。
當著方格子的面,汪倫沒有立即表態(tài),而是悄悄將電話打給韓宇一探究竟。心懷鬼胎的韓宇當場許諾,如果汪倫能夠促成此事的話,他愿意奉上五萬元作為報酬。
汪倫鄭重其事的告訴方格子,此物乃真品,且升值潛力巨大。
方格子自然很高興,不但拿出兩瓶陳年茅臺宴請了汪倫,臨結(jié)束又給了老師兩萬塊錢作為鑒定費。
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七萬元的好處費,汪倫禁不住暗自得意。
不久麻煩就來了。方格子帶著青銅簋去參加省電視臺主辦的鑒寶活動,經(jīng)專家鑒定,青銅簋乃贗品。方格子帶著憤怒,把冒牌貨退還給韓宇時,韓宇卻少給了他五萬塊錢。方格子問為什么?韓宇說,你去找汪大師索要吧。
方格子越想越氣,遂以汪倫涉嫌詐騙為由,報了案。
大師汪倫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在“知天命”之年,小河溝里翻了船——他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汪倫被羈押期間,看守所民警專門提供一間畫室供他作畫。為表達內(nèi)心感激之情,汪倫比平時愈發(fā)勤奮,藝術(shù)手法也更加精湛,他馬不停蹄,從早上畫到黑夜,再從黑夜畫到黎明,終日廢寢忘食、筆耕不倦。一幅幅《鯰魚圖》像是從印刷機里吐出來似的,漫天飛舞。
箕城從此再沒人爭炒汪倫大師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