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捷 編輯/韓英彤
銀行只有對貿易術語和Incoterms?規(guī)則給予足夠的理解和尊重,才能避免在運費承擔、風險轉移這類問題上踩陷阱、栽跟頭。
“十年磨一劍”的Incoterms?2020于今年1月1日生效。此次修訂的規(guī)模較小,不及十年前的Incoterms?2010,修訂過程也比較低調。但作為一套全球普遍接受的國際商事規(guī)則,Incoterms?在國際貿易及信用證交易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雖然信用證獨立于基礎貿易,但是信用證中的貿易術語直接和基礎貿易相關聯,銀行的開證和審單不可能脫離Incoterms?;因此,如何理解并把握Incoterms?并將其準確轉化為相應的審單規(guī)則,就顯得尤為關鍵。如果理解錯位或過度解讀,就可能引發(fā)類似“湖美案”中的巨大爭議糾紛。
Incoterms?中貿易術語的關鍵點有三個,即義務、風險和費用。三者之中,與銀行開證審單關系最為緊密的便是費用,因為權利義務和風險轉移相對無形,而費用劃分則常常會明確顯示在發(fā)票、提單和保單等單據表面,需要銀行對照審核。但銀行對于費用的把握往往基于常識而非慣例,因此經常會出現似是而非的情形。
信用證規(guī)定44E裝貨港為中國上海,44F卸貨港為印度蒙德拉,44B目的地為印度莫拉達巴德,46A單據條款要求提交海運提單,45A規(guī)定貿易術語為CIF 印度蒙德拉,47A附加條款規(guī)定“單據不得顯示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
受益人提交的發(fā)票顯示CIF 印度蒙德拉,提交的提單顯示卸貨港為印度蒙德拉,目的地為印度莫拉達巴德,同時批注了一段費用條款:“從蒙德拉港至莫拉達巴德的運費由買方承擔”。開證行認為該費用條款屬于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為信用證所禁止,構成不符,因而拒付。
那么,提單上顯示這一費用條款到底是否構成“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
在解決上述貿易術語運費爭議前,需要先梳理一下慣例規(guī)則中對運費問題的相關規(guī)定。
國際慣例中沒有專辟一條對運費問題進行詳細規(guī)定,但在以下幾條中提及了運費的相關問題:
1.UCP600第26條規(guī)定,運輸單據上可顯示運費外的其他費用。
2.ISBP745第C9段規(guī)定,發(fā)票顯示的與運費相關的額外費用應包含在貿易術語對應的貨物價值內。
3.ISBP745第D31/E27/F25/G25/H27段規(guī)定,運輸單據上明確提及的額外費用或“FI”“FO”等行業(yè)術語,屬于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滯期費、滯箱費、卸貨延遲費等不屬于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
Incoterms?2010和Incoterms?2020都是從“運費合同”和“運輸區(qū)間”兩個維度對運費進行界定。
Incoterms?中明確了每個貿易術語下運費從賣方轉移到買方的地點以及簽訂運輸合同的責任方,這兩者共同決定了運輸區(qū)間以及該區(qū)間對應的主體運費的承擔方,但主體運費以外的其他與運費相關的費用由誰承擔并未明確,需要依據運輸合同而定。換句話說,Incoterms?確定的是每個貿易術語對應的運輸區(qū)間,即該區(qū)間內與運費相關費用的承擔方取決于具體的貿易術語;但該區(qū)間內的其他可能費用以及區(qū)間外的任何費用的承擔方,則與貿易術語無關,將視具體情況而定。
信用證規(guī)定裝貨港為紐約,卸貨港為上海,貿易術語為CIF上海,要求提交海運提單。
1.根據Incoterms?2020中CIF術語第A4/B4和A9/B9段的相關規(guī)定,CIF上海確定的貨物運輸區(qū)間為“紐約港至上海港”,主體運費為交貨地點運至上海港的費用(包括裝貨費);貨物運抵上海以后的卸貨費通常由買方承擔,但運輸合同也可規(guī)定由賣方承擔,并無一定之規(guī)。
2.根據UCP600和ISBP745的相關規(guī)定,發(fā)票上可直接顯示CIF上??們r,也可分列成本、運費、保費等明細,但所有費用應包含在CIF總價內;運輸單據可通過“FI”“FO”或其他表述表明紐約港至上海港范圍內產生的運費外費用。
3.此外,如果發(fā)生了滯期費、滯箱費,或者貨物需從上海進一步運至其他中國內陸地點,那么這些費用的承擔方需要依據運輸合同或雙方事前約定來確定,CIF上海貿易術語本身并不涉及也無法解決這一問題。
綜合以上現行規(guī)定,可以得出的結論是:
1.發(fā)票上可以顯示運費相關的額外費用(除非信用證禁止),但該費用必須包含在貿易術語對應的總價值內;
2.運輸單據上可以顯示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除非信用證禁止),滯期費、滯箱費等不屬于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
3.貿易術語對應運輸區(qū)間內的主體運費承擔方由貿易術語本身確定,主體運費以外的其他相關費用,例如裝卸貨費、滯期滯箱費、運輸區(qū)間以外的運輸費用等由誰承擔,不取決于貿易術語,而需依據雙方具體約定;
4.對于貿易術語對應運輸區(qū)間之外產生的運費或其他費用,國際慣例和Incoterms?中都未涉及,因此沒有審單標準。除非信用證中對這些費用做出界定,否則銀行不予審核。
帶著上述結論回看本案。首先需指出的一點是,該信用證條款設置欠佳:既然貿易術語為“CIF+卸貨港”且要求提交海運提單,那么運輸區(qū)間理應規(guī)定為44E和44F。如果申請人意圖要求貨物最終運至某內陸目的地,則貿易術語應使用“CIP+目的地”(Incoterms?2020在CIF開頭的“解釋說明”中也已對這一情況做出規(guī)定),運輸單據應要求多式聯運提單。不過既然信用證已經如此規(guī)定,那么由此瑕疵引起的風險和后果需由開證行和申請人承擔。另外,雖然44E-44F-44B和CIF印度蒙德拉兩者對應的運輸區(qū)間不完全一致,但在考慮責任劃分和運費承擔時,仍應依照信用證指定的貿易術語及Incoterms?中的相關規(guī)定進行審核。
信用證規(guī)定的貿易術語是CIF印度蒙德拉,那么運輸區(qū)間已確定為“上海港至蒙德拉港”,主體運費即為從上海到蒙德拉的海運費用。這一費用依據Incoterms?應由賣方承擔。但是,提單上批注的“從蒙德拉港至莫拉達巴德的運費”明顯是在CIF 印度蒙德拉對應運輸區(qū)間之外產生的費用,費用承擔方無法依據Incoterms?確定,貨物運抵蒙德拉港后,賣方在CIF術語下的全部運輸義務已經履行完畢,因此如果提單表明這些CIF術語以外的費用由買方承擔,并無不可,也合情理。
據前文分析,國際慣例和Incoterms?都不涉及貿易術語對應運輸區(qū)間以外的費用問題,上述案例中信用證本身也未進行界定,因此無據可依,無法定性蒙德拉港之后的費用之中哪些為運費以內的“份內”費用,哪些為運費之外的“額外”費用。所以,無論信用證是否禁止運輸單據顯示運費之外的額外費用,銀行都很難以合理理由將蒙德拉港之后發(fā)生的任何費用定性為“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因而也不能憑該“不符點”拒付。
基于上述分析和討論,銀行在實務操作中需要意識到“貿易術語也是審單規(guī)則”,認真學習了解Incoterms?2020并注意其和Incoterms?2010的異同;同時,應在此基礎上準確理解并合理使用相關貿易術語,避免風險。
對于進口方而言,申請人應當根據合同中的價格條款確定相應的貿易術語以及適用的Incoterms?版本,以確保信用證44場的運輸區(qū)間、45場的貿易術語和46場的運輸單據這三者互相匹配。對于貿易術語覆蓋范圍之外將要發(fā)生的運輸及費用,應當提前在貿易合同或運輸合同中予以明確。如果約定此類運輸及費用都由賣方承擔,可在信用證中明文規(guī)定,同時排除UCP600第26條,并規(guī)定運輸單據中不得顯示除貿易術語對應運費以外的任何費用條款。
對于出口方而言,受益人應首先注意信用證中貿易術語的版本是Incoterms?2010還是Incoterms?2020,同時查看該貿易術語是否與信用證44場規(guī)定的運輸區(qū)間以及貿易合同中的雙方約定一致,并在后續(xù)發(fā)貨制單時盡量避免在運輸單據中顯示除運費以外的額外費用條款。如果已與買方約定由對方承擔運費以外的一些額外費用,但該費用發(fā)生在己方負責的貿易術語運輸區(qū)間內,則受益人應確保信用證沒有禁止單據顯示額外費用的條款,否則可能導致交單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