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學芯

[尋房啟事]

我的思維

勾勒出一座再現(xiàn)的房子白墻

和鏤空的花窗 花壇后面寬大坡屋

回憶似乎比原來的樣子

豐饒得多

追溯變得愈加疏離那里

地基湮沒木頭傾斜墻壁腐蝕殆盡

枯瘦的磚縫像在凝視

在深呼吸中

游移走了被反復核實的地址和蹤跡

坦露出一片冷玻璃的陌生區(qū)域

沒有辦法的辦法

遍及樓群的尋房啟事

上面我的名字聯(lián)系電話以及街坊鄰居

詳盡到了一塊白瓷

呼喚著

知情人

告訴我一切音訊

[鳥雀之塔]

沉寂建筑

塔里有巢

一代一代鳴囀的鳥雀形成了關于生存的時間

所見之處葉簇聳起蒼翠

白色的碎云黏附一片蔚藍天空

靜止細節(jié)翅膀收攏全部含義

在飛檐上在塔尖在直立的高處

抖動背脊專注或敏感觀看一切

而一些模糊的聲音

身姿里的柔順和缺憾像在訴說

變形的隱忍和堅韌

這些鳥雀

依賴身體

在塔里衰邁聚集仿佛只有兩種特征

一是永恒地棲居

一是硬化自己的暗影

[建筑實況]

昨夜我盯著一幢空置的建筑

看墻體上生銹的陰影斑駁雨痕

它像在向內(nèi)收攏有種壯志未酬的樣子

光陰的年限和日期到了

歸于沉寂的時候

沒有一縷照亮窗戶的燈光

消失了十年二十年前的金色圈紋

形成視線的歷史無力存在此刻的倦怠

隔絕了驚擾紛擾像已過了一生

似乎虛空就從我這一刻凝視開始

風已侵入墻體

在其內(nèi)部回旋發(fā)出呼呼響聲

而這不被看見聽見的一切

與夜晚同在

在默默地試圖從樓頂開始

用完好的月光進入窗口

進入完整的隱秘世界

[分 解]

壓縮的小巷

在十二點告竣老舊樓房的修繕

墻如穿著月白大祅和長衫復原了

多褶紋理和幻象的空間

等待著

城市路過的人回望

所遺忘所簡化的一切從前日子以及

旭日月季夕陽和星星

臺階上沉穩(wěn)的門敞開

兼容并蓄的柱梁樓板和桁架

間隔里隆起視野的樓梯

屋檐使所有比鄰的邊翹

在一切瓦片之上向上

在一切面臨狹街的窗口吹笛

像鳥一樣輕盈欲飛

而那石板路上連續(xù)不斷的純粹足音

通向小巷的唯一出口

連接著新城市的一陣風在分解

緊隨的一種平衡

[看一個鄰嫗注意到一只衣柜]

過了樓道 走進一個房間

怡人的角落 衣柜畏縮在光柵中

銅攀生銹 鏡面的珠光熒粉剝落

墻體成為一種依靠

起居室一邊的疏懶生活

像貓以溫暖與柔軟在延續(xù)

一個人裹成橘子

光線在氧化發(fā)黃

瑣碎步態(tài)和頰上抖動的話語

凝成深深眼窩里分泌出來的微滴

窗外的枝頭垂下 夕陽趨近了一叢灌木

不修邊幅或松弛的臀部 頸項 大腿

消磨了所有線條和色彩的閃爍

唯獨衣柜的幾絲裂紋 在透出

藏匿的氣息 在經(jīng)過

我的鼻尖

[宗親河上]

終于看見

跟深情彼此一致的幽深古街

宅樓赫然聳起水榭前傾著腦袋

波紋淌過塵埃和流年

相似的花窗雕梁白凈凈的墻和玻璃

從轉(zhuǎn)折處飄出訊息和余音

緩緩晃過的暮色停止了喧囂

隱掩一個兩千五百年的路口和碼頭

汲水的石階平行小船

淺于倒映的天空

跨塘橋

大公橋

清名橋

如同祖孫三代曲鞠著腰躬自在

宗親河上

默想一口

五臟六腑一直想喝的水

而那味道

含著遮風避雨乘涼納蔭釆光通風

以及彼此回視的生活行走尺度

寧靜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