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良人兒 圖/金沙
讓你不受束縛地盡情閃耀,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片場,孟芭蕉正躺在躺椅上玩手機。她懶懶散散地刷著微博,用小號挨個兒給那些夸她漂亮的評論點贊,美其名曰“活動指關(guān)節(jié),鍛煉手指肌肉,從頭發(fā)絲精致到手指尖”。
眼前這場戲是男主和男二的,一臉生人勿近的師尊和溫柔小師叔為了爭奪女主,一言不合就打在一起,嘿嘿哈哈嚯嚯嚯,劍鋒相交,好不激烈。
而她的下一場戲還要再等個半個小時,孟芭蕉看著攝像機前荷爾蒙爆棚的小男生們,幽幽嘆了一口氣,“你們怎么都不告訴我,這部戲的男主是我的粉絲?”
二十分鐘前,剛剛上完洗手間的孟芭蕉被飾演忘情師尊的男一號堵在女廁所門口,來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廁所表白。
“蕉蕉姐,我看過你所有的戲!我最喜歡你在《小香豬保衛(wèi)戰(zhàn)》里演的惡毒女配,演得可好了,簡直,簡直就像是本色出演!”男孩本應(yīng)高冷的臉變得紅撲撲的,那雙含著喜悅的眼睛仿佛還在眼前。
年輕的人似乎都有梁靜茹的《勇氣》加成護體,如果是她在廁所門口跟人表白,估計能尷尬得用腳趾摳出一套三室一廳。
想到這里,孟芭蕉又嘆了一口氣,視線又回到兩個小男生身上,就像是皇帝在給臣子炫耀自己打下的江山般,同經(jīng)紀(jì)人由衷感嘆,“年輕真好。你看,他們打得這么厲害,都是為了搶我呢。”
“都快三十歲了,怎么夢還沒做醒啊?你也好歹要有點自知之明,那都是演出來的。”經(jīng)紀(jì)人姐姐又白了她一眼,“告訴你又如何,你這宅女連門都懶得出,難道還會想著創(chuàng)造機會,給這兩個小帥哥提前帶個小禮物?”
“‘小禮物’倒是不能夠?!泵习沤稇醒笱蟮厣炝藗€懶腰,“不過你們提前告訴我,我至少能讓他在表達(dá)對我的仰慕的時候,避開我的未婚夫?!?/p>
方才,就在男孩說完“本色出演”四個字后,廁所門口的風(fēng)水都變了,他身后站著的低氣壓聞先生,硬生生把整個廁所的格局都扭轉(zhuǎn)成了“是非之地”。
作為本劇組最大的投資人、不茍言笑的聞先生看了正在“打情罵俏”的男女主角一眼,什么都沒說,非常冷靜地與二人擦肩而過,廁所也沒上,仿佛就真只是來衛(wèi)生間這邊視察一下衛(wèi)生間的使用情況。
孟芭蕉依照他以往的表現(xiàn)來看,他的確什么都不會說,他都記在心里呢。
果然,在她下一場戲拍攝的時候,聞大佬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坐鎮(zhèn),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可憐的男主角。
“演的什么?”聞大佬把劇本摔在地上,眉頭緊皺,“公司養(yǎng)你是養(yǎng)豬嗎?光長膘不長腦子?”
已經(jīng)骨瘦如柴的男主角戰(zhàn)戰(zhàn)兢兢得快要哭出來了,一旁的孟芭蕉抬起眼,決心不能放任這家伙欺負(fù)自己的粉絲。
她柳眉一挑,很狂很囂張地問:“你行你上?”
聞大佬被她的話堵了一下,周圍的人們齊齊發(fā)出淺淺的抽氣聲,就在眾人以為孟芭蕉要卷起鋪蓋滾蛋的時候,聞大佬舒緩了呼吸,神態(tài)平和地從導(dǎo)演手里又拿了一本劇本,左右翻了翻之后,放下劇本向鏡頭前方走來。
這場戲演的是男主發(fā)覺自己心意,和女主表白。聞大佬記憶力驚人,模仿力也不差,轉(zhuǎn)瞬間便入了戲。
他將癡情深藏于冰冷的皮囊下,目光熾熱地望著孟芭蕉,“汝可曾知曉,本尊已經(jīng)喜歡汝很久了。”
“在過往的每一日,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里,本尊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沸騰,它們都在慫恿本尊靠近汝,擁有汝,獨占汝?!?/p>
“本尊心悅?cè)暌丫茫辍稍???/p>
接下來應(yīng)該是孟芭蕉溫溫柔柔答話的橋段,孟芭蕉有些訝異于他的演技,甚至還因為表演風(fēng)格短暫地產(chǎn)生了一種熟悉感,但還是依照劇情,臉上浮現(xiàn)出羞澀的紅暈,她怯怯地沖男人拋了一個與角色格格不入、預(yù)示劇情跑偏的媚眼,笑容逐漸張揚,一字一頓地說:“就,這?”
聞大佬又說不出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努力維持著自己的風(fēng)度小聲的湊到孟芭蕉耳邊說:“孟芭蕉,你現(xiàn)在是我的未婚妻?!?/p>
孟芭蕉點點頭表示明白,“所以呢?”
聞大佬深吸一口氣,深沉地對上她真摯的目光,“所以,你現(xiàn)在要為了給外面的‘小白臉’做面子,要拿我開刀?”
大佬看上去有些委屈。這可不行,孟芭蕉舍不得大佬迷茫,特地為他答疑解惑道:
“聞總,看不慣你的從來就不是什么‘小白臉’,而是我本人?!?/p>
“畢竟你,實在是太欠揍了。”
孟爸孟媽在孟芭蕉小時候便已經(jīng)覺察到了她的不靠譜,在別人家的孩子拿著滿分試卷回家的時候,孟芭蕉很淡定地拿出了她一筆沒動的看圖寫話。成年后,各家孩子都拿著名校錄取通知書,回家繼承公司努力奮斗;十八歲的孟芭蕉拿著試鏡通知書,說想要進娛樂圈。
孟家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獨女去蹚這灘渾水,他們斷了對她的經(jīng)濟支持,沒想到孟芭蕉的脾氣又臭又硬,怎么說也不肯放棄。
近十年磨下來,孟芭蕉從基層混起,沒有一絲后臺,現(xiàn)在也成了娛樂圈里炙手可熱的影后級存在,而孟家爸媽也在日漸老去,不愿每天看著銀行賬戶上女兒打來的虛擬數(shù)字,不得不做出妥協(xié)。
他們深知此路不通走彼路的道理,既然自己家的孩子不能成才,那便將別人家的孩子變成自己家的。
具體做法是,他們同意孟芭蕉進娛樂圈,不過有一個條件:她必須要答應(yīng)和聞玉的訂婚。
聞玉何人是也?青年才俊中的青年才俊,霸道總裁中的霸道總裁,孟芭蕉不知為何他也會跟著她的父母瞎鬧騰。不過孟芭蕉心疼父母,看到只是訂婚這個程度,也就同意了。
孟芭蕉第一次見聞玉,還是在自己的訂婚宴上,聞大佬很帥很有涵養(yǎng),一副低調(diào)奢華有底蘊的做派,但就是怎么看怎么讓人不爽。原因無他,只是孟芭蕉從小就討厭這種沒有煙火氣的人,就像是為了商業(yè)聯(lián)姻制造出的機器一樣。
所以當(dāng)聞玉伸出手和她打招呼的時候,孟芭蕉沒有伸手與他相握,只是將手里握著紅酒杯放到了伸過來他的手中,挑眉一笑,“謝謝,順便幫我提個裙子,裙擺太長了?!?/p>
儼然把他當(dāng)成了酒店特派的侍從。
“榮幸之至。”聞玉也不惱,反而是沖著她回以體面的微笑,“我叫聞玉,是你的未婚夫。”
很古板很沒有新意的介紹方式,孟芭蕉作為出了名的“作精”,對于這種毫無個性的人可謂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只能撇撇嘴,搶先一步,走在了他的身前。
二人進場時,眾人看到的不是手挽著手進來的一對愛侶,而是叱咤風(fēng)云的聞大佬閑庭信步地跟在孟影后身后幫她提裙。
孟芭蕉從此在一眾名門貴女中,獨辟蹊徑地走出了一條野路子。
訂婚還沒過幾天,孟母就催著孟芭蕉去給聞玉送飯聯(lián)絡(luò)感情,孟芭蕉拗不過,只能提著她粉紅色的少女心小飯盒去公司找聞玉。
這次,聞玉又給了孟芭蕉另一個印象:毒舌怪。
聞玉罵人很兇,孟芭蕉到達(dá)總裁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訓(xùn)他們公司的當(dāng)紅一姐。孟芭蕉和這位一姐,算是個互搶代言的交情,她第一次看見這位姐如此吃癟的樣子,感到有趣新奇。
“表情管理不會?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有多少網(wǎng)友在噴你面癱?”聞大佬的臉多云轉(zhuǎn)陰。
看到門外看戲的孟芭蕉,他似乎有些意外,停下了訓(xùn)話,轉(zhuǎn)而把一姐趕了出去,朝著她問道:“你來干什么?”
孟芭蕉露出了一個頗為甜美的微笑,將少女心小飯盒放在了聞玉面前,用膩人的語調(diào)說:“來給你送飯呀,聞總?!?/p>
她本想惡心對方一頓,可是聞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很能屈能伸地接過了孟芭蕉遞過來的筷子,一板一眼地開始用粉紅色小飯盒進食。
孟芭蕉自討沒趣,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吃,聞玉受不了她的注視,開口想要說話:“你……”
“你不會也要罵我吧?”孟芭蕉接話,語氣很害怕,表情卻是笑著的。
不等聞玉說話,她又自己接下去,“啊,沒關(guān)系,你罵不過我的?!?/p>
聞玉又沒話說了,半天只是跟她講了一句“不會”。不知道是不會罵她,還是不會罵不過她。
孟芭蕉本來以為大佬會這樣一直沉默下去,沒想到對方其實厚積薄發(fā),前面的沉默,都是在為后面的大動作作鋪墊——吃完了飯,他拿出了一只足足有鴿子蛋那么大的鉆戒。
“戴上,別再拿下來?!彼蝗葜靡傻貙@戒盒子推到她的面前。
這語氣可真是霸道總裁的標(biāo)配。孟芭蕉拿起“鴿子蛋”,和自己的手比了比,生怕這玩意兒會把自己不堪一折的手腕給壓斷,只能耐心和大佬解釋,“聞總,我是個演員,是要拍戲的,我的每部戲不能都搞得像是鉆戒廣告一樣,您說對嗎?”
哪想到對方的角度十分刁鉆,“鉆戒是私人定制的,不用給他打廣告?!?/p>
溝通困難。孟芭蕉將盒子推回聞玉面前,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說:“我們是商業(yè)訂婚,當(dāng)朋友可以,做個樣子就好了。別愛我,沒結(jié)果。”
聞玉抿了抿唇,沒說話。
那一刻,孟芭蕉感覺自己的身上閃爍著母性的光輝,讓聞玉成長為一個懂事能干不粘人的總裁,她作為他的商業(yè)聯(lián)姻未婚妻,任重而道遠(yuǎn)。
自那日聞玉指導(dǎo)男一號演戲之后,孟芭蕉就解鎖了這個聯(lián)姻未婚夫的一個新用途——看他演戲。只要孟芭蕉因父母之命去看望聞玉的時候,她都會帶上幾本小說。
大佬的演技很好。每翻開一本霸道總裁文,聞大佬便又要演上個半個小時,真是沒有霸道總裁,就沒有傷害。
“喏,你給我演一個這個?!泵习沤兑呀?jīng)把聞玉當(dāng)成了自己的朋友,她指著霸道總裁吃醋的橋段,很敷衍地央求,“好不好嘛,聞總?!?/p>
聞玉是一個刻板到極致的人,只要未婚妻一撒嬌,除了原則問題,他都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哪怕是無禮到這種地步,他也任她揉搓,絕無半句怨言。
他只是有些意外:“你喜歡這種?”
“也不算喜歡,主要是喜歡看著你演?!泵习沤逗苷\實,畢竟聞玉長得好看,作為總裁卻很奇異地?fù)碛兄硌萏熨x,演什么不吃香?
聞玉似乎被這個說法取悅到了,很淺卻很驚艷地笑了一下,那種熟悉感又回到了孟芭蕉的心頭,雖然只有僅僅一瞬。
他淡漠地看著那幾行羞恥到讓人無法直視的描寫,將西裝外套脫下,輕輕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然后迅速入戲,又邪魅又狂狷地說:“女人,你是我的,不能有別人?!?/p>
他話音剛落,孟芭蕉就笑了起來,笑聲像是公雞打鳴。果然,什么長相都拯救不了這臺詞帶來的羞恥感。
聞玉有些不滿她的反應(yīng),皺著眉頭,神色有些哀怨,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不是你叫我演的嗎”。
孟芭蕉也無法給他解釋這個問題,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訴他繼續(xù)努力。
孟芭蕉的寫真簽售會辦在夏天。簽售現(xiàn)場人山人海,縱然開了空調(diào),也依然熱得直要把人給烤熟。孟芭蕉早有預(yù)料,特地準(zhǔn)備了一把很淳樸的小竹扇,像濟公一樣搖啊搖,用最原始的人力扇風(fēng)方式解決個人需求。
倒也有孟芭蕉沒有預(yù)料到的東西——她沒想到聞玉也會來。
按理說聞玉作為她的未婚夫,出現(xiàn)并不奇怪,只是聞玉這個人有著重度潔癖,這種人擠人的場面,簡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孟芭蕉看見的,就是他前后左右四個保鏢圍繞著他,仿佛皇帝出巡一般將人圍在中間,而聞大佬面無表情地站在中間,臉色慘白。
孟芭蕉很沒水準(zhǔn)地小聲嘀咕:“這個站位……真的好像游戲里的舞王僵尸啊?!?/p>
前后左右四個人,中間一個僵尸臉。
“什么?”聞大佬將她的寫真放在桌上,沒聽清她的話。
這人居然還真買了她的寫真。孟芭蕉有些稀奇,迅速把名簽了,遞到他手上,“沒什么,沒什么。”
這時候,聞大佬身后有粉絲大喊:“芭蕉芭蕉,我想娶你!”
這是粉絲們表達(dá)愛意的方式中其中的一種,很平平無奇的類型,只是聞大佬卻聽進了耳朵,轉(zhuǎn)過身,很認(rèn)真地垂下頭和那個人解釋:“你放棄吧,她只能嫁給我。”
孟芭蕉訂婚的消息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大家沒想到傳說中的聞先生居然這么“斤斤計較”,一時間都起了逗弄的心思,紛紛叫道“芭蕉我想娶你”、“芭蕉!媽媽愛你”。
突然多出了好幾個“岳母”,輩分矮了一大截的大佬很不高興,他眉間的折痕更深了,孟芭蕉有些無語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在他期待的目光投過來之時,很冷酷,很無情地說:“聞總,你要計較,能不能到一邊去計較,你這樣會擋到下一個粉絲的?!?/p>
聞大佬卻有些倔強地站在原地,眸色幽深地望著她,“孟芭蕉,我是真的想娶你?!?/p>
孟芭蕉很苦惱,聞大佬總是聽不懂她的話。她都說了自己不喜歡他,更沒法給他一個承諾。
“聞總,我說了,我們是商業(yè)訂婚,無關(guān)感情?!泵习沤队弥挥袃蓚€人聽得見的聲音說,“再說了,你喜歡我嗎?你只是出于你的責(zé)任感罷了。你可以現(xiàn)在就去找我的父母解除婚約,我不介意?!?/p>
她做好了聞大佬冷臉離開的準(zhǔn)備,沒想到對方那么驕傲矜貴的人,聽到這話只是睫毛顫了顫,依然維持著微笑的表情。
“孟芭蕉,我想是我原先沒有表述清楚。”他低聲說,“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p>
經(jīng)過了三秒鐘的消化,孟芭蕉被迫接受了對方動心的事實。
“噢,然后呢?”
“然后?”在遇到孟芭蕉之前,聞大佬沒想到這世界上居然會有人這樣回應(yīng)別人的表白;但在遇到孟芭蕉之后,聞大佬對這種情況早有先見之明。
他很自然地接話,“我跟你說這些,其實……沒別的意思,就是讓你知道一下?!?/p>
表白只是為了讓對方知道一下,絲毫不敢奢求進一步的發(fā)展,可以說是很卑微了。
那日,孟芭蕉在簽售會現(xiàn)場和聞大佬鬧了一通,她原以為大佬會跟她解除婚約。接下來的幾天,孟芭蕉都很耐心地等待聞大佬的消息,只是解除婚約的沒等到,反而是等到了聞大佬助理的電話。
助理先生很溫和地說聞大佬深夜醉酒,心情不好,問孟芭蕉要不要去他家照顧一下他。
孟芭蕉其實不怎么想去,生怕大佬酒后做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來,倒是孟母非常放心地說:“聞玉和你之間,如果必須要有一只拱白菜的豬,那么那只豬只能是你?!?/p>
傷女者莫過于母,孟芭蕉眼淚汪汪地離家出走,戶外氣溫低,臨時出門又沒帶證件,想了半天,還是打算去聞玉家蹭個客房。
沒想到剛剛走到半路,聞玉本尊便親自打電話來了,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口齒有些不清晰,“剛剛我的助理打錯了,你不用來了?!?/p>
“打錯了?”助理連名字都叫出來了,能怎么個錯法兒?莫非是聞大佬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不能讓人知曉,比如……金屋藏嬌什么的?
孟芭蕉想到能扒掉對方那層完美的馬甲,就喜不自勝,更加堅定了要去大佬家看一看的想法。
聞大佬家門的密碼助理先生已經(jīng)告訴過了她,孟芭蕉大搖大擺地開了門,就看到了蠻有沖擊力的一幕。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原來商界大佬不止可以喜歡打高爾夫品紅酒,還能迷女明星。只見客廳四處都掛著她的大型海報,用鑲鉆畫框裝裱起來、閃閃發(fā)光的那種。
再細(xì)究起來,這座別墅中,掛著孟芭蕉從出道以來到現(xiàn)在的所有硬照,孟芭蕉甚至可以合理推測出,如果她走進聞大佬的書房,還能看到她所有的雜志和錄影帶。
其中很多都是絕版,甚至有些在網(wǎng)上搜都搜不到。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用心就能做到的了,這必須要是足夠了解她,從頭到尾都注視著她。這哪里是“金屋藏嬌”,分明是金屋藏她才對。
還真別說!瞧瞧,這一張夏日海灘泳裝照可真美——嘖嘖嘖,沒想到聞大佬居然還是個悶騷。
“你怎么來了?”聞玉聽到了聲音,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臥室門口,一看見她,本就泛紅的臉更紅了。他看看墻上,又看看她,身形有一瞬的不穩(wěn)。
孟芭蕉很理解很同情地看著他,畢竟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面對偷偷癡漢被正主發(fā)現(xiàn)這種事情的。但是她一向?qū)櫡?,看在他是她粉絲的份上,她和顏悅色、寬宏大量。
老古董喜歡女明星,也許這就是反差萌吧?她理解的,理解的。哪怕他無趣刻板又生硬,她也會硬生生把這個粉寵下去。
她剛剛想硬著頭皮,打一個親切友好的招呼,卻被對方劫了胡。
那人神色淡淡,身上披著月亮的銀輝,很平靜地開口,“孟芭蕉,這幾天我想清楚了,是我貪求得太多?!?/p>
“我沒能正確區(qū)分對偶像的喜歡和對愛人的喜歡,以后不會再這樣了,抱歉?!?/p>
這句話說完,聞玉抬頭看她,想是等待判決的囚徒一般斂色屏氣。
這樣真好,對方自己開解了自己。孟芭蕉松了口氣,氣氛輕松了不少,她也從善如流地說:“沒關(guān)系的,知錯能改,你還是我的好粉絲?!?/p>
她分明看到了聞大佬的眼神暗下去,再眨眨眼,似乎又只是錯覺。
為了緩解尷尬,她走上前去,將聞玉扶回了臥室,醉酒后的聞玉非常乖巧自制,沒打發(fā)膠的頭發(fā)軟乎乎地垂下來,眼角的淚痣有些勾人,離開了他刻板得毫無活力的行為舉止,柔和過的美色撲面而來,甚至就連孟芭蕉都有一瞬的恍惚。
的確就像孟媽說的那樣,如果二人間必須有一個人沖動,那也一定是孟芭蕉本人;而聞玉作為她的粉絲,自始至終都冷靜過了頭。就算是像是前些日子那樣,他抱著本寫真來找她簽名,孟芭蕉也從來沒有往他是粉絲的方面想過。
他太克制了,將自己的情緒克制到一干二凈,什么也看不出來。
這樣極端的存在,倒是讓孟芭蕉想到了另一個人,她忍不住問雙目迷離的聞玉:“聞先生,你今年幾歲了?”
“我比你小?!闭劦竭@個,聞玉又有些懊喪,他平躺在大床上,一只手的手背蓋在額頭,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被藏在了手掌后方,只微微露出了一點點光亮,“我比你小了三歲?!?/p>
一切都對上了號。孟芭蕉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聞先生,曾經(jīng)有一個戴著黑色棒球帽的小男生,他是我見過的粉絲中最忠誠、最狂熱的?!泵习沤队檬直葎澚艘幌履猩纳砀撸昧奶斓恼Z氣和聞玉說,“他總是人群中喊口號喊的最大聲的那一個,還跟我約好要來參加我的每一次活動??墒撬髞聿灰娏恕D馈ツ睦锪藛??”
聞玉閉上眼,很久之后才說,“很遺憾,我不知道?!?/p>
“不知道就算了?!泵习沤恫恢涝谙胄┦裁?,輕聲笑了一下,“只是,他如果知道我認(rèn)不出他來,大概會很難過吧。”
遇到棒球帽少年純粹是一個偶然。
孟芭蕉成年之后,賭氣和父母斷了聯(lián)系,到底是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在劇組里吃了一些苦,便蹲在角落里偷偷流眼淚。
突然,一只拿著餐巾紙的手伸了過來,孟芭蕉抬頭看去,就看見了那個戴著棒球帽的少年。她依稀記得少年表演張力很強,是個比她更為可塑的天賦型全才。
“別哭了,演得挺好的,別聽那些人嚼舌根?!鄙倌昊顫娭卑椎匕参康?,“我就很喜歡你的表演,粉絲什么的,以后都會有,何必跟她們這群已經(jīng)定型了的小人計較?!?/p>
“你只是在哄我罷了?!泵习沤逗V定地說。
“你怎么不信呢?”少年有些著急,“我沒哄你,不如這樣,我來當(dāng)你的第一個粉絲,以后你有什么活動告訴我,我去給你捧場?!?/p>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少年都戴著他的棒球帽,坐在最顯眼的座位上,沖她咧著嘴笑。她也模仿他的做法,如法炮制地爭當(dāng)他的小粉絲。
互相守候已然成為習(xí)慣。后來,孟芭蕉的家人開始催她回去直接聯(lián)姻,孟芭蕉無論如何也不愿,少年得知了,鼓勵她:“你沒做錯,你只要走你想走的路就好了?!?/p>
“可是,我怕我最后妥協(xié),成為一個平庸的人。”孟芭蕉無法忽視父母的懇求,一時間有些猶豫。
少年不知道想了什么,鄭重地對她說:“不會的,你這輩子都不會被逼迫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有我罩著你呢!江南江北一條街,掃聽掃聽本小爺?!?/p>
孟芭蕉被他逗笑,心情稍微愉快了那么一點,“這段時間真是太窮了,等我憑本事當(dāng)了影后賺了錢,一定要買個大鉆戒?!?/p>
“孟大影后,茍富貴,勿相忘啊。”少年晃著可樂瓶,同她一起為理想干杯。
可惜好景不長,突然有一天,少年留下了一條短信,從此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那條短信寫道:“我要回家繼承家業(yè)啦。他日再相逢,握手在云端。”
孟芭蕉不理解他為何放棄自己老天爺賞飯吃的演戲天賦,但她從此便一直記得,一定要好好保養(yǎng)自己的手,等著他來握。只是她沒能等到他,最終還是選擇和父母和解,各退一步,他們不要求她立馬聯(lián)姻,而她答應(yīng)先與一個陌生的商人訂婚。
她以為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jié)局,只是她沒想到,僅僅是幾年時間,他的五官長開了,人也變成了她認(rèn)不出來的模樣,他的棱角被生活磨平,熾熱被消耗殆盡。
只有眼角那顆不明顯的小痣,還在它原來的位置上,扮演著本來的角色。
頒獎典禮現(xiàn)場,孟芭蕉一襲紅裙,嫵媚張揚。她奪得了又一座影后金杯,發(fā)言的時候眸光流轉(zhuǎn),就看到了低調(diào)地坐在里看著她的聞先生。
她人生中每一個輝煌閃耀的時刻,他都有如約參與。
孟芭蕉的心不受控制地一動,沒有人能忍受如此含蓄又熾熱的愛意,她亦無法免俗。
男人察覺到他的目光,略略頷首,口型道了聲“恭喜”,卻沒有再做出任何其他進一步的動作。
假正經(jīng),偽君子。孟芭蕉不屑看他,清了清嗓子,開始發(fā)表她的獲獎感言:
“一路走來,我很感謝我的父母,我的粉絲,而我最感謝的,是我的未婚夫?!?/p>
鏡頭給到了觀眾席上看不出情緒的男人,此刻,他的手微微攥緊,手上正握著一個尺寸有些大的鉆戒盒子。
臺上,孟芭蕉還在說:“他選擇聽從我的建議,延遲了我們的婚期,我很高興他能如此支持我的事業(yè),他是我演藝道路上的良師益友?!?/p>
這番話,孟芭蕉有心氣他,果然,臺下的聞大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冷凝。孟芭蕉作完妖,很開心地在掌聲中下了臺。
人有三急,典禮結(jié)束后,她急匆匆地前往洗手間,卻意外遇到了一個心懷歹意的男子。孟芭蕉腦袋一懵,最后還是聞大佬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竄出來——準(zhǔn)確地說,是慢慢悠悠地走出來,將她護在了身后,解除了這個意料之外的危機。
然后孟芭蕉就發(fā)現(xiàn),她能接受聞大佬總是出沒在洗手間的設(shè)定,但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放大版的“棒球帽”。
在知道他是當(dāng)年的那個男生之后,她心里的抵抗減弱了不少。也許經(jīng)紀(jì)人說的對,她早就過了需要小男生們爭風(fēng)吃醋的年紀(jì),一個優(yōu)秀的、愛她、和她有淵源的避風(fēng)港,似乎也不錯。
“我知道你是他,別躲了?!泵习沤断肓税胩欤皇歉砂桶偷卣f。
她這么久沒認(rèn)出他來,其實是挺愧疚的。不知道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發(fā)現(xiàn)她壓根就不記得他,會不會很難過。
對方卻是輕聲回答:“我是,與不是,都沒有關(guān)系的?!?/p>
“都沒有關(guān)系的”。
他追逐了她近十年,為了她毅然決然地放棄表演天賦轉(zhuǎn)而從商,在她的母親尋找訂婚對象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找上門,從未缺席她的任何一次活動。而現(xiàn)在,聞玉這樣告訴她。
“你只要負(fù)責(zé)追夢就好了,不想退圈也好,不想結(jié)婚也好,或者是以后喜歡別人也好,都沒有關(guān)系的。”聞玉的眸子亮晶晶的,有什么東西幫助他從過往混沌中脫離出來,短暫鮮活了片刻,“——而我負(fù)責(zé)迎合世俗的眼光,成長為被眾人所滿意的形象,將所有的機鋒與暗芒,都擋在你的人生以外?!?/p>
“讓你不受束縛地盡情閃耀,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日復(fù)一日地埋身公務(wù),學(xué)習(xí)冷靜克制與禮儀教養(yǎng),得到越來越多的人的認(rèn)可與尊重,只為了有朝一日能以另一種方式重回云端,與她重逢。
他成了一個不可愛的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要她依然可愛,那么歲月便待他不薄。
“你怎么這么不貪心啊。”孟芭蕉一聲嘆息,“可是我覺得有關(guān)系?!?/p>
男人的語氣驟然冷硬起來,下頷緊繃,“我不希望你因為同情而接受我。”
“不是同情,是另一種更為深奧,更為復(fù)雜的感情?!泵习沤墩UQ?,很討巧地說,“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對這種感情進行探究討論嗎?”
見聞大佬又想從口袋里掏戒指,整個人蠢蠢欲動,孟芭蕉連忙喊停,“你別告訴我你要在這里跟我求婚?!?/p>
聞大佬停下手,頗為疑惑地望著她,似乎在說“有什么不對嗎”。
“你們這樣,我會對廁所有心理陰影的。”這里的“你們”包括上次那個小粉絲男主,孟芭蕉語有心抱怨,“聞玉,你什么意思啊?想要我尷尬到用腳趾摳出一套四合院,你就不用買婚房了對不對?”
聞大佬還是有些不高興,出言強調(diào),“沒有我們,只有我。”
那些失敗者,怎么配和他這個上位成功的相提并論?聞大佬很驕傲,他這可是粉絲追星成功的典型案例。
雖然開頭很低配,過程很曲折,但是結(jié)尾很美好啊。
都好。
只要結(jié)局是她,什么都好。
詩里說“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而他抓著流光的尾巴,時隔多年,終于還是追到了多年以來一直愛著的姑娘。
幸得流光不負(fù)他。